《永川有酒家》绾樾

9、梦黎走了

　　一觉竟然睡到了第二天的傍晚时分，好像是做了一个亢长的梦，醒来时什么都记不得了，只余心头那绵长的失落。而我睁开眼睛，想的第一件事竟是，那个人，离开了吧。我是不是又可以像以前那般生活了。
　　我起身穿鞋，却看到梦黎正傍着我的床背对着我席地而坐，头深深的埋在腿上，像是睡着了。我喜欢独处，不喜欢别人进入我的房间，梦黎也一向不会逾距，今日却是为何？
　　“梦黎，地上凉，回屋睡吧。”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公，，，，，，醒了，我这就去帮你打水洗漱。”
　　我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她就匆匆忙忙的避开了我的手，竟是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等等，你的声音怎么了，哭了么？发生什么事了？”
　　自我收留梦黎到现在也有两千年了吧，梦黎好像一直是个快乐的小姑娘，我喜欢听她那银铃一般的笑声，喜欢听她叽叽喳喳的和葫芦老儿斗嘴，喜欢她嘴角永远挂着的微笑，她，好像不曾哭过吧，我唯一一次见她哭时，她还是个孩子，哭着说要留在永川留在我身边。
　　“公，，，，，，我想回家看看。”
　　“当初梦黎不是说自己没有家，没有家人么？”
　　“我，，，，，我想回去看看我出生的地方。”
　　“恩，也好。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可能不会回来了。”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就像是雪花落地一般，可是，我终究还是听到了。
　　“这几天，你一直很奇怪，前几天问葫芦老儿，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我就想啊，你性子那么活泼好动，在我身边待了那么久肯定是闷了，正想着让你出去走走呢。”
　　“不，不是的，不闷，一点儿都不闷。”
　　梦黎猛地回头看着我，急的眼泪流的更凶猛了。
　　我上前，用手绢轻轻拭去她的泪，“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好不好，你待在我身边两千年了，要是突然离开了，我和葫芦老儿怕是一时都不能适应。”
　　“我，，，，，，，呜，，，，，，呜，，，，，，，，”
　　我静静地站着听她哭，脑海里突然浮现了昨晚的场景，他也是这般静静地陪我哭。因为他已经离开了，所以我才会要挽留梦黎么？我暗觉自己的想法可笑，我才认识他几天，却和梦黎朝夕相对几千年，孰轻孰重不是自有明了么？
　　“你，是个女人。”当梦黎抽泣着说出这句话时，我难得的愣住了。这个问题竟然比梦黎的眼泪更要凶猛，如此说来，这么多年我一直被梦黎当做男人么？
　　“所有的人都以为公，，，，，，是男人，却，却不料，，，，，，”
　　我微叹，我对性别并没有太多的执见，于是便也从未想过别人眼中的我是什么样子的，我不过是不束发，穿黑袍，喜人唤我一声公子而已，不知竟会引起如此让人啼笑皆非的误会，不过，梦黎为何会突然醒悟？又为何要执意离开？
　　“未曦公子走之前嘱咐我，说要让我好好照顾你，他说，以前的你和我一样是个开朗的小女孩，他还说，以后多陪你说说话，这般低沉对身子不好，他还说，对待你也不要过分拘谨，其实你更喜欢大家和你平和相处。我一直以为公子，哦，不，本性便是这般安静平和，我从来没想过你也会像我们一样，会伤心难过，会低沉焦虑，这样的公子，是我从来不曾想过的，也是我不曾了解的。梦黎惭愧。”
　　“就因为这些，便要离开吗？”我轻笑，这孩子平日里都想些什么，她不了解我，错全在我，是我一直封闭着自己，不愿别人走近自己，而她又太尊敬我，我不说，她便不问，才造成今日这般啼笑皆非的局面。
　　“傻孩子，你对我的情谊会因为我是什么身份而有所不同吗？”
　　我看着眼前的女孩迟疑了会儿，然后坚定地点了点头，倒像是圣洁的承诺般坚定。
　　“这些年，待在永川，待在我身边，梦黎觉得乏味吗？”
　　“不，不会，待在公······身边，过着闲适而平和的日子，见着六界里难得一见的大人物，见识着比话剧本里更真实却更让人惊心动魄的爱情，跟葫芦老儿学学酿酒，跟在公······身边觉着只看您的一举一动便使我受益匪浅。”
　　“傻孩子，你要学的东西，我教不了。你与我不同，我虽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但是或许我在你这个年纪时是上天入地无所不为的捣蛋鬼也说不定啊，凡事都要自己去经历一遍的，哪怕别人的故事再精彩，也是别人的，一个人该铭记的是自己的故事，哪怕再平淡无奇，有一天回忆起来也定会满心温暖。爱情亦然，没有轰轰烈烈爱过的人怎知别人的故事是否惊心动魄呢。你现在还不到三千岁，在凡界也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你还有漫漫的人生，不该守着永川守着我的。”
　　“公······”
　　“我知道梦黎不舍得永川不舍得葫芦老儿不舍得我，但梦黎不是想回家乡看看吗，去外面的世界走走，妙灵镜里的世界和真实的世界是不一样的，而真实的世界是梦黎应该要去经历的。”
　　“如果有一天梦黎想回来了，‘何必’的门永远向你开着。”
　　“公子，为什么要让梦黎离开呢？这丫头不在了，还真有点儿冷清。”
　　葫芦老儿给我递上一个暖炉，略显不解。也对，平日里梦黎在时，两个人总是会时不时拌个嘴，无伤大雅却很好的调解了‘何必’低沉的气氛，如今，确实也冷清了点儿。
　　“你还记得两千年前梦黎初来永川时的情景吗？”
　　“记得记得当然记得，当时梦黎的哭声差点将‘何必’的屋顶都给掀翻了，说是她是孤儿一个，如果我们不收留她，她就要流离失所了，那时可赖皮着呢。不过也怪，长大了，当初的那股子泼辣劲儿却像是消失了一样。”
　　“一千多年前，我无意中在妙灵镜中看到猫妖一族的妖王白丹在寻找他的独女。白丹也是个情种，他自小便喜欢自己身边的丫头墨儿，登基后更是不顾所有人的反对立墨儿为后，更是昭告整个猫妖一族，此生只娶墨儿一人。只可惜白丹生在帝王之家，他的专宠无疑将墨儿推上了众矢之的，墨儿无福，终是抵不过猫妖一族王室的算计，诞下一个女婴后便香消玉殒了。白丹此后便十分消沉，不问朝事，甚至对于自己的女儿也漠不关心，每天守在为墨儿重金修葺的陵墓里，直到有一天，他和墨儿的女儿从猫妖一族消失。”
　　“公子是说梦黎她？”
　　“不错，两千年了，想必白丹已经懂得如何做一个父亲了，梦黎也该放下那些怨念了，这世上，能有一个血肉相连的亲人是何等令人宽慰的事儿。”
　　“哦，原来公子让梦黎离开是为了让他们父女团聚啊。”
　　“也不全是。你刚才说的对，这么多年过来，梦黎当初的那股子的冲劲儿都快要消磨殆尽了。她不比我们，我们都经历了太多，只想过些平平淡淡的日子，她应该出去闯一闯，她还小，不该把无尽的生命浪费在时间都停止了的永川里。”
　　“可是，她怎么愿意离开公子呢？不管了，葫芦老儿我今天都告诉公子吧，其实。。。。。。”
　　“葫芦老儿，我明白。这么多年，看了那么多的故事，我也多多少少懂了一些。梦黎对我的并不是喜欢，只是崇敬与仰慕，或许还有点儿感激之情，她不懂，你怎么也跟着糊涂起来了。而且，我是她不该爱的人。好了，去帮我准备几套女子的衣裙，就要胭脂红的吧，过两天便是人间的新年，喜庆一点也好。”
　　“梦黎都走了，给谁穿？难道又要有客人来了？”
　　“是要有客人来了，不过，衣服是我要穿的。另外，再多买些孩子爱吃的小零嘴回来。”
　　我看着目瞪口呆的葫芦老儿，无奈的转身离开，最近，好像越来越喜欢在永川边晒太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