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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京师长安(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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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只放晴了一日,便又开始下起雪来,一连好几日的大雪,就连出门也实属不易,杨家姐妹两人却过府作陪,也不知两人是为何而来,不过想想也大约知道缘由。
继母所出的子女向来与她们有隔阂,阿瑢又是个急性子,稍有不合便会引起争论,端看父亲怎么对待。阿璟性子平淡,平日不喜与人争辩,阿瑢在她父亲眼里却是个没长成的小孩子心性,童言无忌,姐姐不说,妹妹的话父亲又不听,只能任由继子女们胡乱说话。
她倒是有问过阿璟为何不解释,却是听阿璟冷笑一声:“为人父,即不能公正以待,又何来解释之说?”剩下的话却也是再没有说出口的,想来也是对生父心寒了。
不过她却是不担心的,姐妹俩的心思玲珑剔透,哪里会不知道怎么化解危机?
三人已许久未如此惬意,前几日能过府相探也是受长孙无忌之托,却是带有嘱托的。现下这是难得的清闲日子,自然是要好好玩耍一番,虽是大雪天气,也少不了玩耍的乐趣。长孙灼华的琳琅园里便是一处清静之地,除却煮茶论诗,还是有不少的趣事。
这日,却只有杨璟知照常前来,被雁声引了进去。杨璟知与长孙灼华亲如姐妹,兴趣爱好颇为相似,却在喜欢的颜色上面天差地别,杨璟知喜欢偏冷色系的衣服,长孙灼华却喜欢偏暖色系的。杨璟知进门来,由着雁声为她解下碧色绣白梅织锦羽缎斗篷,退下之后便见她里着玉绿纯色色交领上衣,领口绣银色祥云图案,霜色绣湖色梅花齐胸襦裙,月白色绣葱绿并蒂莲,束灵蛇髻。室内烧着炭火,温度颇高,她这一生浅色,倒是让屋内看着凉爽了一些。
她进了室内,却见长孙灼华斜靠在卧室的暖榻之上,着凤仙粉色交领上襦,领口绣木槿紫纯色齐胸襦裙,襦裙胸腹之上以黑底绣白牡丹为接点,白底绣蓝色环佩裙带,盖着锦被。面色有些苍白,云发只做简单的垂鬟分肖髻,发见未有宝石金钗,只簪红梅绢花点点,鬓角熨贴,看似随性,却不露半分凌乱。手执书卷,浅浅的光线打在她的脸上,有些微的模糊与阴暗。
听到动静,长孙灼华便知晓是她,放下手中的书,抬眼望去,果然是杨璟知:“这大雪天的,怎地又出门了?万一冻坏了身子如何是好?”
“我身子虽不及阿瑢,较你来说却颇利索。”杨璟知缓步走过去,“不说我们,你本就因落水引发气疾,后又染了风寒,身子不似从前,这天道看书,要仔细着不要伤到眼睛。”
“不过是落水一回,你们便时时记着。”长孙灼华坐起身来,颇为无奈笑道。
“今日你的精气神看起来比前几日好多了,用不了多久应该就能痊愈了。”看看长孙灼华发间的红梅,“阿瑢送你的梅花倒是衬的你脸色极好。”
摸摸发间的朱蕊,抿嘴笑道:“阿瑢素来眼光极准,她送的东西自然是好的。”牵着杨璟知的手,拍拍身边的位置,吩咐燕回为她脱下鞋子,把身上的锦被分了一半盖在她身上,两人一块儿卧在榻上,为她搓了搓冰凉的双手,又望了望她身后,“今日怎么阿瑢未曾与你一起过来?”
杨璟知用帕子捂嘴轻笑一声说道:“她啊,带着霦儿去寻友去了,想来也是与霈灵约好了。阿瑢原就是坐不住的,这几天下来,你整日喝药也不见身子骨痊愈,倒是屋子里满是股药味儿。你若是再不好,不说是阿瑢,便是我也受不住你这拿药当饭吃的架势了。”
长孙灼华自然听出了她话里的打趣之意,颇为有些头疼的扶额:“你怎么也学阿瑢一样了?”
“好了好了,不打趣你了。”杨璟知轻咳两声,话题便被带过,“与你说正事,如今年关将至,听人说,我父亲与伯父驻守边疆多年,今年圣上似乎有意要招父亲与长孙伯父回长安。”
回长安?长孙灼华微微坐直了身子,拉着她的手,柳眉微皱:“阿璟,这件事,你是听谁说的?”
初来边疆之时她才三岁,记忆虽好,却因年岁尚小,暂且记不清长安是何模样,如今已过四年之久,想来更是不识长安之貌了。
“昨日我父亲回家,我不过是听说几句罢了,至于究竟是何,我并未知晓。”杨璟知拍拍她的手,安慰着笑笑,“长安虽好,天子脚下,却也是束缚甚多,我知你心喜这边的随性,不似长安压抑。不过我们却是要一起回去的,到那时我们依旧是在一起煮茶,不过是换了地方而已,又何必焦心?再者,长安城风景繁多,你我三人还可以打马郊游,不似边城这般纷乱危险。”
听了杨璟知的话,她便知自己忧虑多了,放松了身子斜靠在榻上,微微笑着回道:“唉,我不过是想着,回了长安,必定是不如这边城能自由了。”
陛下自登基之初下令营建东都洛阳,后又建造运河以便东巡,洛阳虽被称为东都,陛下东巡洛阳时间亦久,不常待在长安,却依旧不妨碍长安被称为京师的威严。长安乃京师,繁华盛荣,天子脚下,贵族世家颇多,也不知是什么格局?阿耶身居要职,又得陛下看重。离长安数年未归,必然是不了解如今的长安是何等格局,回去之后,阿娘定然是要四处走访的,清和姐姐与弄笙姐姐均已嫁人,陪母亲走访也就只剩她了。
想想那时的场景,她不得不扶额叹息。
见她一副头疼的模样,杨璟知“嗤”一声,捂着唇笑了起来:“你这性子事越发的懒散了,在我与阿瑢面前能侃侃而谈,偏不爱与外人说话,看着是个文静的性子,若不是我早就认识了你,只怕也要被你给骗了。”
听她这样说,长孙灼华颇为有些哭笑不得,右手撑着脸颊看她:“我不过是不愿意同那些人虚与委蛇而已。”
本不认识,乃至可能为敌对之人,却能像至交一样谈天说地,在边城还好,边城女子性子直爽,没有繁华都城里那么多弯弯绕绕,更比不得长安那个京师,长此以往,也不知那些人会不会心力交瘁?
杨璟知只面带笑意的看着她不说话,眼神里却充满着戏谑之意。
“莫要再笑了。”长孙灼华被她盯着只觉满身不自在,恼羞成怒似地扑在她身上挠她痒痒。
一人躲,一人闹,心情好不畅快。
杨璟知见她面颊微红,双眼闪着亮光,神情奕奕,也忍不住呵呵笑着挠她:“不若承认你自己是懒散,我便不笑你。”
两人许久未有如此放肆的机会,平日里因家教规矩甚严,行事也是规规矩矩的,少有如此惬意的时候,反正她们也摈退了仆人,私下里这般疯闹而已,旁人是看不见的。
疯闹了一会儿,两人便稍稍休息片刻,头挨着头,靠在软榻上,说着一些女儿家之间的悄悄话,时不时以手帕捂嘴轻笑两声,显然是聊到了趣事。
冬日里天色本就暗的早,且又是大雪天,天色早就开始暗淡,莺时不知何时已经进来点上了蜡烛,暖暖的橘黄色烛光照亮了室内,烛火不稳,火心微微晃动着,忽明忽暗看不真切。
杨璟知偏头朝屋外看了看,遂回头来说道:“如今天色已晚,我也该回去了,你好生休息养身子。”随后又在她开口之前压低了嗓音凑在她耳旁说道,“关于回京师的事情,我虽只隐约听了个大概,具体缘由为何,何时回去,都是未定之事,不过能从父亲口中听到这消息,却也是既定的事实,你莫多想,到时回了长安,我们也是可以一起玩耍的。关于探亲寻访之事,伯母定能教你许多,可不能任性不去。”
“我刚才不过是有些许叹息,哪里有你说的那么严重,要到了任性不去的地步?”长孙灼华嗔她一眼,脸色微红,“倒是你,现在是把我当成了阿瑢来教导了。”
杨璟知故作恼怒伸手锤她肩膀一下:“好啊你,我不过是担心你多想,思绪不佳耽误了自己的身子罢了,你竟还拐着弯儿说我啰嗦,竟是白费了我满腔心血,下次我便不来与你说话了。”
长孙灼华捂嘴一笑,揪着杨璟知的手戏谑道:“娘子莫要恼怒,小女在此与你赔罪便是。”
“促狭。”杨璟知对着长孙灼华满是戏谑之意的笑眼如是笑道,随即两人笑倒在在榻上。
又嬉闹一小会儿之后,杨璟知小喘着气坐起身坐起身,“不与你闹了,天色已晚,我要回去了,你好生歇息。”
“咳咳咳,你回去路上也小心一些,雪天路滑,天色又昏沉,注意脚下,让淼儿仔细扶着你,别摔了。”许久未疯闹,又加上卧榻已久,初初起身之时还有些笑岔气了,拍拍胸口嘱咐到。
“我知晓。”拍拍她的后背,“你注意些身子,那我就走了。”
“好,我让莺时送你出去。”
杨璟知走后,屋子里又是一片默然,沉寂如无人一般,只能听到人的呼吸声。
长孙灼华稍歇片刻,便斜靠在软榻上,右手撑着脸颊,恍惚着看着闪烁的烛火,听着房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方开口说话:“槐序,你说,若当真要回长安,咱们该怎么收拾行装呢?”在边城住了几年,现在又回去,只怕不会再回来了吧。
“娘子,该带走的,自然是要带的。”槐序停在塌边,听她说话的声音都有些缥缈听不正切。
莺时、槐序、燕寻、雁声四人是自小跟在她身边的,四人性子略有不同,莺时活泼,燕寻沉稳,雁声容易害羞,槐序却是最细心的。这会儿见她是这种神色,便知道她这是念旧了。
长孙灼华是个念旧的人,往往在一个地方待得久了,有了感情便不愿在换地方,物件留的久了也不愿丢掉,只留作纪念。
“罢了,不过是换个地方。”缕缕鬓角碎发,清浅一笑,到哪里不是生活?“槐序,俯卧回去歇着吧,片刻后与我同去给阿娘请安去吧。”杨伯父已经回府,阿耶自然也快回来了。
“是。”说着便扶起长孙灼华进了内室。
室内也没有凉风,身后的烛火却还是在闪烁着,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