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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屈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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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击破少年的防备,不易,但要取得他的信任,很难。
整整两天,少年滴水未进,一物不食。他靠着石壁,奄奄垂着脑袋,苍白的唇因过度缺水而脱皮、干涩、粗糙。血迹斑斑的白衣褶皱地裹在身上,一撮撮凌乱的发搭拉在肩,一副将死的模样。
为了方便他进食,安迦蒌特意趁他昏睡不醒时松开他的左手,另一只扔牢牢绑着。一堆种类不一的水果和一盛有清水的瓦罐摆在他的左手旁,可他自始至终不曾碰一下。
安迦蒌坐在木桩上,胳膊搭着石桌,细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哒哒”直响,时急时缓的声音透露了她心底的烦躁。他比她想象中的倔,甚至是狠,宁愿饿死、渴死,也不愿接受她的东西。
他要是死了,岂不是浪费了她那些精贵的药?
乍然吹拂进洞的风带起浓郁的药香和一丝腐臭之气,窜入她的鼻腔。起身,走到他的身畔,顿觉腐臭味浓了几分。定是他腿上伤口处的肉腐烂了。
她虽然有一堆杂七杂八的药物,唯独少了去腐止溃的。直径撕开他的裤腿,“撕拉”一声,惊醒了昏睡中的少年,他挥手劈了过来,却是软弱无力。她抓着他的手臂,看着他糜烂发臭且流着黄浓的腿,顿时心生不悦,真是麻烦!
如今他已体力不支,无法再对她造成伤害,他不吃,那她便强迫他吃。捏着他的下颌,迫他张口,端起地上的瓦罐,竖起,将清水灌入他的口里。
清凉的水猛然灌入火辣的喉,呛得他猛咳不止。嘴里咳出腥红的液体,星星点点,喷洒在她白嫩的脸上。他瞪着她,眼里翻涌阴戾。
她真是该死!
她侧头,将脸上的血蹭在衣料上,而后扬唇对他盈盈笑着,言语里尽是刺激,“阿狗,你心里是不是想要杀了我但你都快死了,莫要白日做梦。”放下瓦罐,她抓起一个苹果,往衣料上蹭了蹭,接着咬了一口,嚼碎,下一瞬,吐到了他被迫张开的口中。
口中泥烂的果肉激得少年恶心反胃,猛地将嘴里的果肉尽数吐出。手撑着地俯身呕吐不止,吐出他因五脏俱损时滞存体内的淤血。吐完后,抬首,望着身前的少女,眼底窜起被屈辱所激起的杀意,眼里的凶狠像生然的刀锋,欲将她凌迟处死。她竟然敢折辱于他!他定要将她五马分尸!
“阿狗,我羞辱你,你必定怒极了。”她竖指点上了他的心口,“这里装满了怒;装满了痛;装满了恨。你活着不就是要讨回来么,不吃不喝只有死路一条,死了,就没法讨了。所以,你得拼了命的活着。”
一番循循善诱的话令少年身子赫然一僵,眸色逐渐变得暗沉,心底波澜翻涌。一路苟延残喘、拼死逃亡,他为了什么?是为了将那蛇蝎心肠的女人加注在他身上的一切加倍的还回去。他不吃不喝不过是为迷惑诱骗于她,让她误认为他体虚无力、无法逃脱,等她离开,他便逃离。可她的一番羞辱犹如迎头痛击,敲醒了他的自以为是。他双腿尽断,连一个少女的折辱都抵抗不了,更别说对抗猛兽和躲避追杀。逃出去便是死路一条,死了,如何还?
面对残酷的现实,唯有低头,低头,不过是为了存活。
幽寒的眸直视着她圆润的眼,眼里的杀意一分分的淡去,似结冰的平湖。
看着他眼里的变化,她笑了,眼底闪烁狡黠的辉泽。抹去脸上的果泥,再折回身草草洗了把脸,之后走出了山洞。那抹瘦小的身影消失在洞口的一瞬,他端起地上的瓦罐仰头就喝。他渴极了,将满满一瓦罐水全数喝尽,接着又拿过地上的水果啃了起来,一颗接着一颗。
安迦蒌离开了很久,期间,他始终保持警惕,因为他知道不过多久便会有人下崖搜寻。只有他横尸于那女人眼前,她才会罢休。
眼皮逐渐变得沉重起来,在腰间狠狠拧了一把,疼痛缓解了脑子里的涣散感。但没过多久,眼前的景象出现了重影,强睁着的眼缓缓地合上,下意识地挥手掴脸,未等触及,手臂已然跌落在地。
洞里没了动静,蹲在洞口的安迦蒌踩灭地上慢慢燃着的药草。暗自碎念,他还真能折腾。其实她一早就回了,奈何他撑死醒着,害得她进不了洞。她又不能在这个当口将他直接劈晕,那样只会再次激起他的防备。无奈之下只好摘了制作迷香的草药,点燃以迷晕洞里的人。
她捧着宽大的绿叶进入了山洞,叶上包裹着一块腐烂恶臭的肉,臭味引得数只绿头蝇子旋飞庞绕。那块腐肉是她特意从死去多时的山猪身上割下的。蹲在了少年的身前,捧着腐肉一抖,无数的细小乳白的蛆虫落到了他腿间腐烂的肉上。密密麻麻的蛆虫蠕动着,钻进肉里开始啃噬,就连头顶盘旋的绿蝇也停在他的腿上,不过多久,便会在腐肉里产下蝇卵。这蛆看似恶心,实则用处极大,蛆虫在吞噬腐肉后的排出的物质有助于溃烂伤口愈合。
一身纯白的衣料千金难买,周身细皮嫩肉,这些皆彰显着他的身份非富即贵。这样的人,怎会容许她将污秽肮脏的蛆放到他的腿上,若是被他看见,只会将蛆全数砸在她的脸上。
长时间被腐臭摧残,她有些反胃,而那不断蠕动的虫子顿时激得她干呕起来。之后,她将手洗了又洗,嫩白的手被搓的通红,像是快渗出血来。纤细的手凑到鼻尖闻着皂角的清香,才满意地甩去双手上的水珠,拾起放在洞口的野兔,那是她寻找腐肉时猎的。
提着兔耳,手里锋利的匕首轻轻一划,皮开,露出粉嫩的肉色。娴熟利落的剥下皮毛,再开膛取出内脏。把清洗干净的兔肉放进竹条编制的篮子里后,开始生火,添柴,将兔肉串在木棍上,再架在火堆上翻烤。为了盯着他,她连啃了两天的水果,嘴里已是说不出的寡淡,待会儿得多吃些。
明黄的火舌舔舐着兔肉,渐渐地,粉嫩的肉色变成了金灿灿的黄。油脂在火烤下冒泡出“滋滋”的声响,窜起阵阵令人垂涎欲滴的肉香,飘进了混沌不醒的少年的鼻腔,唤起了他的口腹之欲。他醒了过来,睁眼,机警地环视洞内,在看清火堆前瘦小的身影后,心下一松。晕厥之前,他察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寻常的气味。
“唔。”
一声轻哼,是被昏沉的意识折磨所发出的声音。
安迦蒌翻动着兔肉的动作一顿,怎么醒的这么快!下一瞬,她起身离开了火堆,退到了角落里,扯嘴笑了,有些……心虚。
他望着她的举动,有些莫名。这时腿上传来蠕动、滑凉的感触,低头,赫然入眼的蛆虫让他勃然色变,面色如霜。可下一瞬,他紧抿的唇又缓缓松展。蛆以腐肉为食,食后可愈溃烂。
为了活命,罢了。
将他面部瞬息转变的神情望在眼里,安迦蒌暗自惊诧,他竟然忍了!少顷,她笑里的心虚转为冁然,如此,也不必担心他将蛆扔在她的脸上了。
她回到了火堆旁,用匕首将烤好的兔肉分成两半,再片成小块装篮,一篮给自己,一篮给他。
竹篮放在的少年的身畔,捆在他脖间和右手的绳索被解开。很显然,她已不再担心他会对她发起暗袭或者逃离。的确,他不会。他虽不信任她,但现在想要活命,得靠她。
捏起一块兔肉送到嘴里,细细咀嚼,虽饿,但举止斯文。
味道不错。咽下后,再捏起一块,依旧斯文。
见他如此,安迦蒌忍不住戏弄,“阿狗,你现在可是落难公子,粗野些无碍。”
他对她视而不见,自顾吃着。
“阿狗,你多大年纪了”
……
“阿狗,你可有兄弟姐妹”
……
“阿狗,你可曾定了亲事对方长什么样”
……
少年蹙眉,眼露厌烦。好生呱噪。他自小遭那女人的荼毒,以至于甚少亲近女子,那是一种不自觉地嫌厌。因恨而嫌,因嫌生厌。
“咕咚!”
“阿狗……”
安迦蒌自顾自说,突然入耳的声响令她卷在舌尖的话吞咽下肚,刚刚那是石块掉落溪水中荡出的声响。瘦小的身躯迅速窜至洞口,蹬蹬几下跃上树梢。
谷深而林密,杳无人烟,可如今只见溪边黑影攒动。那一刻,她像是看到了地府的无常鬼,勾魂索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