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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磨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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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小的身影再次回到了洞里,他看着她风卷残云地收拾着东西。此刻,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一贯的笑容,即便那笑里就没几分真心。
不言而喻,有人到崖下搜寻他了。
她会如何只有两种可能。一,丢下他独自逃离。二,带上他一起。很显然,只会是第一种。他们非亲非故,她能救他一命,但不会为他而送命。换做是他,即便她此刻死去,他都不会对她产生丝毫的怜悯。
自私乃人的本性,不过是被掩藏于虚伪之下。但,他不屑。
缓缓合上了眼,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以包袱绑在身上的细微声响来判断,她已收拾完毕。下一瞬,她该离去了。不想未听到意料中离去的脚步声,而是迎面扑来一道夹杂着肉香的气息。
“阿狗,我们走。”
声音很软,让他有些木愣。
睁眼,双眼寒冷无波,但心底攒起一丝诧异。
她竟然……
有些意外。
她拽起了他背在身上,托着他的腿往上送了送。阵痛中,只觉她的骨头好生硌人。一出山洞,强烈的光刺得他睁不开眼。身下的人艰难地跑着,一刻也不做耽搁,疾风灌耳。她对山谷的地形极为熟悉,专挑林密、隐秘的地方走。回头,看着草地上深陷的脚印,他嘲弄,聪明有余但精厉不足。即便逃的再远,不过是死。
可下一瞬,她……令他刮目相看。
她背着他在林子里一番兜转,而后顺着方才留下的脚印倒退往回走,她一路小心谨慎,像狡猾的狐。两人来到山洞远处的浅溪边。她揽紧了他,跃入了浅溪。入水那一刹,不堪负重的她差点栽倒,但拼力稳住了身子。那时,他的下巴重重撞上了她的肩膀。身下的人一阵轻颤,接着大口的吸着气,他看不到她的神情,直至一丝丝血红渗透了衣料映入眼帘,他想了起来,那是被他狠狠咬过的地方。
她再次移动脚步,走的有些踉跄,是被痛楚折磨所致。
她的伤,他虽不为所动,但不得不承认她很聪颖。方才,她误导山谷里搜寻的黑衣人往错误的方向寻去。而此时,她选择入水是因为这般不会留下痕迹。接下来她会选择什么样的地方藏身倘若是他,必会选择悬崖之下。
溪水越来越深,因他的腿不能触水所以她上了岸。她放下了他,看着岸边七七八八的脚印中,自己那娇小显眼的足印面露恼色。
扫过她的脸,他看穿了她的忧虑。他虽不喜她,但为了活命只得帮她一把。伸手,无意地脱下了长靴,抖了抖靴子里的泥沙,之后往脚上套去。
她的眼落在了他的靴上,双目顿时雪亮。她手一伸,夺走了他的靴子,继而拔下了另外一只,扬唇笑了,“阿狗,穿上你的靴子便可以鱼目混珠。我的脚印,便是黑衣人的脚印。”
方才离开山洞时,她特意往火堆里添了许多柴火。此时,黑衣人已被引了过去。趁着这个时机,她背起他快速奔向悬崖。那有一个极为隐蔽的小洞,是她无意中发现的,且黑衣人已经搜过一遍暂时不会再去,藏身在那,可保短时无恙。
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风卷着瀑布激荡溅起的细小水珠迎面扑来。望着眼前险峻直耸、无路可登的悬崖,他不由地想,像她这般的人怎会甘愿留在这人迹罕见的山谷
在瀑布左方有一堆乱石,乱石间有一窄小的洞口。她匍匐着爬了进去,之后拽着仰躺着的他拖进了洞里,之后,她伸长手臂搬过几块石头将洞口虚掩起来。
洞里狭小但干燥,他平躺着的身子占据了大半的位置,以至于她只能蹲坐着。她靠着石壁,双眸微合、气若游丝,是奋力后的虚脱,全身酸麻不已。休息了很久,她扯开包袱翻出水囊喝水,之后递给了他。他捏着不动,一抹嫌弃闪过眼底,被她捕捉到了,斜了他一眼,“阿狗,不喝也行,等着渴死好了。”暗暗啐他一口,死阿狗。
他是渴,但上面沾染了她的口水,眼底晃过她将嚼碎的果泥吐进他口里的画面,心生厌恶。他手指紧了紧,而后拧上盖子扔了过去。
娱笑着收起水囊,她倒要看看他能倔到几时。撩开他被撕烂的裤子,见腐肉已被蛆虫啃噬干净,随即拔出小刀将他伤处的蛆虫挑去。刀背触肉,那是噬骨的疼。他冷着眼,一声不吭。她的力道不轻,存了小小的报复,只因他对他的嫌弃。这一点,他看的分明。蛆虫除尽,洒上了药粉,清凉微麻,疼痛得以缓解。
这一躲,便是三天。包袱里所带的食物本不多,如今已被吃完,而原本死撑着不愿喝水的他,在第二天将所剩无几的水全数喝尽。
她莞尔,他就是贱,这会儿倒不嫌弃她的口水了。
整整蹲坐了三天,她周身僵硬无比、麻木到快没了知觉。稍稍动了动,关节发出咯吱的脆响,听着有些慎人。瞅了眼横躺着的人,她双目含愤,凭什么他可以那般舒坦,而她就得这般遭罪。越看越心中越发不平,撑着地,朝躺着的人扑了过去,脊柱发出一声脆响后,她压到了他的身上。
那一压,像是巨石砸身,疼痛摧残令他面色苍白。看着她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眼里结起寒霜,伸手扼住她的细脖,烙下红印。她四肢麻木无力还手,但望着他的眼丝毫不惧。
他不喜女人近身,可她胆敢压到他的身上,对他而言那是无法容忍的侵犯。他只想拧断她的脖颈,可她偏偏不能死。指节一根根地松开,还她呼吸的权利,眼里的冷然不减带着警告的意味。
可她是谁,凡事皆是眦睚必报,迎着他寒冷的眼直直撞下脑袋,撞得他头晕眼花。他从不与她说话,不喜她用过的东西。很显然,他不喜女人碰触,容她背他,那是迫不得已。
一时间,圆润的眼瞪上寒冷的眸,那是一种无声的厮杀。
极久的僵持后,他想,她当真该死!
似是看穿他的想法,她突然扬唇戏笑,而后有恃无恐地俯下了头,脑袋枕着他的胸膛合上了眼,并不介意激得他再怒些。
他再次扼向她的颈,却因她悠悠说出的话生生顿住,怒气丛生。
“阿狗,你想死的话大可捏死我。”
果不其然,面下的胸膛因怒却不得发而剧烈起伏。她扯嘴笑了,说不出的舒心。
少顷,身上趴着的人陷入了沉睡,恬静而安详。他攥紧了拳,暗叱,好生无耻!
她醒来时,日头已落下山背,赫然乍起几声惊雷,令幽深的山谷显得阴沉森然。这时洞外传来不断靠近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刀身撞上岩石划出尖锐的响。
她爬了起来,挨近洞口,从狭缝间瞄了出去。远处,一道黑色的身影来回于溪旁的树丛间,他握着长刀朝着任何有可能藏匿人的地方一阵挑、刺、砍,极为仔细。
这样搜寻下去,他们的藏身之处很快便会被发现,这洞已经不安全了。她回头望了眼面无神色的他,心下有了决断。翻出了合离膏和一些药品放在了他的身畔,而后将包袱往身上一裹,小心地搬开石块爬了出去,她又望了他一眼,沉思了片刻,将一把匕首扔进洞里,然后掩上洞口。
缝隙间,他看着她弓着离去的身影抿起了唇。最终还是扔下了他,还以为……她不一样。
山谷里下起了暴雨,且是整整两天。
昨夜,他挪动身子爬向洞口,一番移动令他饱受疼痛的蹂躏和摧残,汗如雨下。等他挪到洞口时,上身的衣料湿的像是浸过水,湿濡一片。他握着匕首,等着黑衣人的到来,但等到此刻,也不曾等到。
饥肠辘辘,喉干舌燥。
“呱”
一声蛙鸣令他睁开疲惫的眼,昏暗中见一只青蛙自缝隙间跳进了洞停在他的脚边。伸手捉住,举至眼前端详了一会儿后,用匕首滑开它的颈,鲜血涌出,凑近,张口便喝。然后,剥去皮,咬下蛙肉嚼咽下肚。难嚼且味腥,还是熟食好些。
抹去嘴角的血迹时,听得洞外传来了脚步声,不断靠近。他握紧了匕首,蓄势待发。来人走得极为谨慎、缓慢,每一步都似踩在了他的心尖上。
石块松动,接着被搬开,他猛然探出洞口,匕首刺了过去,带着搏命的狠。蓦地,手腕被扣住,那是一只细小的手。一缕被削断的青丝摇摇落下,落在了他的眼上。月色迷离、发丝遮眼,朦胧间,他看到了一张稚嫩的脸,双颊消瘦,小巧的唇,圆润的眼,满脸疲惫。锋利的匕首贴着她的脸颊,细嫩的肌理渗出了血。
安迦蒌,竟然是她!
没由地心头一突,他望着她移不开眼,眼里不变的寒冷挤上一抹复杂。
她终是不一样的。
本以为踏上了死崖,不想搭上了生的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