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梁呢喃惊残梦》dina

6、落雪

　　我带着舞栖一路来到昙松殿，又向姿华讨教了几招“点子”。本来她一定要我在那吃午饭的，可是我心里又惦记着殿里的施工，最后还是谢绝了她的好意。姿华看我实在是归心似箭，脸上一副心痒难搔的样子只得作罢，叫人备车送我出了殿门。

　　回到銮殇殿的时候已经是未时了，我特意让那车从正殿门绕了一圈在大门口下了车，然后命车夫驾车从后门进入殿中。

　　舞栖扶着我进门，一进门，我就看见舞灵在那边忙的不亦乐乎，一会在那巡场子查木料，一会又监督师傅们的做工，满身满脸都是灰尘。我朝她脸上一看，不禁笑出了声。奴才们闻声急忙跪下身来，师傅们也停下了手里的活齐刷刷的喊道“主子。我点点头，虚扶他们起身，然后让他们各忙各的，不要耽误进程。

　　我径直走到舞灵跟前，看她满脸的汗水，再加上那灰尘弄的满脸像个小花猫一样。我一看，又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拿起随身的绢帕就给她擦。突然，她身子一软，直挺挺的跪在地上，然后哽咽的道：“奴婢不敢污了少主的帕子！”我一怔，才知道这婢子在心里是多怕我。唉，罢了，毕竟以前是我的不对。

　　我朝舞栖使个眼色，她立即上前把舞灵扶了起来。说了声“少主关心体贴咱们下人，你接了便是！”她听后抬眼看了看我，我点了点头，伸手递过帕子，她恭恭敬敬的双手接过，然后清脆的说了声“谢少主赏！”我挥了挥手，让她下去换身衣服休息一下，不必伺候。然后留了舞栖在那监工，自己一人回到寝殿。

　　由此大约过了半月有余，每天我都是穿梭在昙松殿和施工的师傅们之间，忙的真是不可开交。尽管买材料和监工的事我通通都交给了殿中管家和婢子奴才们处理，我光是每天粘着姿华商量着怎样打点那不小的院子就巳经是累得筋皮力尽了。

　　工程还算顺利的进行着，我看舞灵一个丫头实在忙得手忙脚乱，就把舞栖也安排过去帮忙，两个婢子也没有心存芥蒂总是以姐妹相称，身边只留了几个没给取名的婢子侍候。

　　最近几天由于工程接近尾声，要忙的事就更多更杂起来，虽然不用再去昙松殿但是仍是有不少已完成的工程需要重新返工，眼看离圣典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心里也不免更加心急。

　　这天我比划着图纸看了一下院子的工程进度，来回来去走了一圈回来之后竟然也将近傍晚，师傅们的手艺还是可以，但是有几处还是与图纸的规划有些差异，我又吩咐着舞灵舞栖她们要抓紧监工，虽然没做什么体力活，但是还是精神困乏的很，还没等到冥銮回来就巳经躺在寝殿的软榻上睡着了。

　　待得醒来的时候也巳经是深夜，轻轻翻转身发现冥銮正躺在我身侧紧紧搂着我。外间的灯烛还亮着，看来婢子们还没睡下，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只是感觉肚子好饿。

　　我用手轻轻的抚着肚子，琢磨耍不要喊婢子准备晚饭，可是如果喊的话冥銮肯定会醒，不喊的话……

　　“绛儿，饿了吧！”头顶上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

　　“啊，你没睡啊？”我抬头看他，一双黑亮的眼睛正看着我，冷不丁的声音传来还真吓了我一跳。

　　“当然没睡，我还没吃饭呢该怎么睡！”

　　“什么，你还没吃饭？！”我一下子坐起身来，“你怎么不先吃呢？”我有点着急了，这个人怎么就不会照顾自己呢！

　　“没人陪我吃嘛！”他也坐起来一边捂着肚子一边委屈的说，“我早就肚子饿了！”

　　“傻瓜！”我叹气。他一双黑色的牟子紧紧的盯着我看。

　　他身上还穿着朝服，我伸手帮他把那黑色朝服从身上褪了下来，然后又转身下床从柜中取出一身上好的黄锻剌绣的锦衣外衫给他披上，然后又服侍他穿了鞋。

　　他不动声色，只是看我熟练地做完，一把拉住我的手低头深深吻在我额上。“走，咱们去吃饭！”我被他拉着往外殿走。

　　到得外殿发现红烛还亮着，一滴滴的蜡油自上熔化滚落后重又凝结，烛台上巳经积了厚厚的一层。殿中的红木精雕圆桌上摆满了菜肴，另外两双碗筷也摆得整整齐齐，还有一个白色精美的春语图搪瓷酒盅和两个同套小酒樽。我用余光扫了一眼，发现殿中婢子奴才们一个都不在，估计冥銮巳经让他们去休息了。

　　我不动声色的和冥銮坐在圆桌两边，他把筷子递到我手边。

　　“好饿啊！”我一看桌上的菜就完全忍不住了，端起碗就开始吃起来。

　　冥銮看着我的吃相哈哈大笑。我不理他，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嘴里丝毫没放慢速度。

　　突然一杯酒推到我面前，我一抬头看冥銮正端着一杯酒深情地望着我。我放下碗筷，端起那杯酒，饶有兴趣的注视着他，我倒要看看他准备说什么。

　　“绛儿，谢谢你！”他一字一顿地说，说完一昂头，整杯酒就随着他喉结的抖动滑到了胃里。

　　我婉尔一笑，也一饮而尽一切都尽在不言中。聪明如我，怎会不明白他的心意！

　　院中的工程还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婢子奴才们每天都要进出数十趟来跟我汇报情况，凡是遇到疑难问题的我自己也还要过去瞧瞧，可千万不能出了状况才行！至少这次我是真的上心想为冥銮做点什么。

　　眼看离圣典举行的日子还差十天，院中的工程终于告一段落。这天晌午婢子来报说院中工程已经完成，请我过去看看。我脸上不动声色，心却早已飞了过去，穿过回廊，迈过池塘，还经过了几座假山的连绕起来的山洞。一路走去，只感觉有说不出的喜悦，心也像一头莽鹿一般跌跌撞撞。

　　到得一座人工开采的清湖边，师傅们已经黑压压的跪成一片等待我的到来。走到近前，舞灵和舞栖急忙上前向我问安。我挥挥手，径直往湖中的千波亭走去。一道弯弯曲曲的回廊直通湖中凉亭，回廊边的水中栽满了粉白相见的荷花，碧波湖水随风荡漾开来。

　　说来这荷花在冥界也是不见的，但是听过姿华对它的描述后我竟然喜欢的紧，硬是央求她给我找来种子把它种了下去，虽然冥界中四季不分，但是说来奇怪这荷花竟然一种便活，从种下到开花竟然也只是短短数日而已，想来必是姿煞费苦心的结果。我越看越喜欢，心情也变得清朗起来。

　　亭中的风景更加诱人，整座凉亭三面环水，低头可见湖中金鱼欢快的嬉戏，水中鸳鸯深情的追逐……湖中碧波随风荡漾开来，竟也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正因如此，我给它取名“千波亭”。一切准备就绪，我心中一块大石也落了下来，就等着晚上给冥銮一个惊喜了。想到这，心情愉快到极点，吩咐舞栖重重的打赏了做工的师傅们还有一直忙里忙外的婢女奴才们，于是各个感恩戴德，纷纷叩首而去。

　　我冲舞灵点了点头，“回殿！”眼下就等着冥銮回来了。

　　天色渐暗，冥銮进了寝殿，竟是比常时早了很多。我一脸的兴奋，也没去管他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事。非常热情的给他更衣，招呼婢子们准备晚饭，然后又暗中命人把晚饭摆在了千波亭，我要给冥銮一个大大的惊喜才行。

　　他只是看着我，对我今日的特别感到好笑，嘴上虽然不说，但是看我的眼神中始终充满了笑意。

　　不多久，婢子来报说晚饭已经准备妥当，请我和主子过去。冥銮听了一惊，不知那晚饭摆在了何处，惊诧的眼神向我瞅过来，我只是一笑，拉着他的手朝正殿前院走去。

　　一路上，自有婢子奴才取亮照路，灯光不断竟犹如白昼，丝毫不会刹了院中的风景，却别有一番韵雅的风味。我拉他穿过雕花回廊，这廊子我也叫人做了处理，将原先笔直的廊子做了回旋，现在弯弯曲曲的，两旁空出来的地方也种了不少奇花异草，青青的草地比比皆是。顺着廊子走过来，一路上竟也清香扑鼻。他拉着我的手轻轻攥了一下，我暗笑，好看的还在后面呢！

　　穿过回廊，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池塘，塘中清澈见底，四周用鹅卵石砌了栏子，绿荫的草地上也用它砌出了一条便于人通过的弯曲小路，这路一直通向前边的假山方为作罢。经过池塘的时候，冥銮也竟像孩子般终于按捺不住好奇的冲动，跑到池边向里面望去，然后伸手触摸着里面有些微凉的水，转而回头兴奋的对我喊：“绛儿，里面有鱼！”他这么一喊，身边的婢子奴才们也不由得笑出了声来。

　　我一笑，上前重又拉起他的手，“好看的还在后面呢！”我拉着一脸诧色的冥銮继续向前走去。穿过假山连成的石洞，这洞子连起来也有百米之长，从山下通过凝神听去竟也听到似乎有水流声，我捏紧了冥銮的手，在第二个石洞前停了下来，然后指给他看。他顺着我的手指望去，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一注水流从山顶滑落，沿着洞边一条窄缝径直向前方流走。

　　冥銮看着那水流，忽然拉我跑了起来，身后婢子奴才跟了一大队也都跑了起来，石洞中只听重重的脚步声。出了洞口，他眼睁睁的看着前面的大湖停住了脚步，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声说“走啊，怎么不走？！”他似乎很难移动脚步一般，顿了好久才怔怔的说，“我感觉好像在做梦！”我“噗嗤”一笑，拽着这个梦游的人绕到湖的正口，踏着回廊进入亭中。后来他只是跟着我，一句话都没说，一直到得湖中央的千波亭，坐在那满是佳肴的圆桌旁，他才似乎惊醒了般，大叫一声“原来这是个凉亭！”我看着他这个样子，哈哈大笑起来，不知不觉眼睛竟然湿润了，这难道不是我期盼已久的表情吗？！

　　他大叫了好久，一会给我指指湖中的鱼，一会又指指远处的假山，似乎不可置信一般。后来我被逼迫的紧了，“那山其实与这湖是一体的！”我指指那边的假山。“那山是这边湖水挖出的岩石堆造而成，现下假山那边的大井也被我打穿，井中的水顺山顶一路流下，形成瀑布，最终汇入这湖中充盈湖中水量，湖中的水量过高的时候水便由地下的管子流一部分到那边的池塘，还有一部分重又流回那口井，使井不会有所亏，湖水也不至于满溢，池塘也不会干涸，而山中自有美景，不是一个四全其美的好事吗！”我一口气说完，冥銮一眼不眨的看着我。

　　良久，他忽然叹口气，紧紧的将我搂在怀中，轻轻的道：“绛儿，谢谢！”声音似乎很激动，哈哈，我一直都是等着听到这句话的！

　　“舞灵，舞栖，伺候晚宴，其他人可以退下了。”我指指身后的婢子奴才们，将冥銮拉回到桌旁。

　　“回夫人，舞灵现下不在！”只听舞栖恭敬的回道。

　　我点了点头，好像刚才看见那丫头在我跟前啊，怎么一转眼又不见了，也难怪这几天一直忙碌，此时必定累坏了吧。“给舞灵赐宴吧，他们最近都忙坏了！”我转头对冥銮说。

　　“对对，该赏该赏！”冥銮今天高兴的很，将殿中婢子奴才个个赏了个遍。奴才们受宠若惊，个个都喜笑开颜，跪下谢主子赏。

　　美酒佳肴，微风奇景竟也这般惬意，吃过晚饭，我懒懒的道：“真想以后都在这亭中吃饭多好啊！”冥銮听后，微微一笑，“应了你便是！”然后轻轻的用手点我的鼻子。我撒娇，“婢子奴才你都赏了，那我呢，你赏点什么？”我打趣道。

　　还没等他回答，突然一个奴才上前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竟然神色慌张的看了我一眼，站起身来，匆匆的对我说“等我一下，稍后我再来见你。”说完，便大步流星的走了回去。

　　我怔怔的坐在原地，想着冥銮刚才那表情，实在是可疑，可是终究不好问些什么，便一直不动，等着他回来。过了良久也不见冥銮回来，我心一惊，站起身吩咐婢子奴才回寝殿，我倒要看看他干什么去了！

　　路过正殿的时候看见里面没了光亮，难道他不在正殿吗，我越想越奇怪，便更加快了步伐往寝殿走去。一路上我都在琢磨冥銮那表情，总觉得似乎有些事情与我相关，但是具体什么事却也想不出，这当下眼皮也跟着跳了起来。

　　转身进了寝殿，冥灵正在殿中侍寝，忙活着铺了被褥。看见我进来，又上前来问了安，我赶忙道：“见到主子了没？”她一惊，嘴里含含糊糊的回道：“没，没见主子。”我看着她低垂的眼睛，觉得好像有什么事，但又不便明说，便挥挥手让她撤下早些休息，然后又打发舞栖她们回去，自己一个人在殿中踱来踱去。

　　等了好久也不见冥銮的身影，甚至连奴才来报一声都没有。我不禁有些担心起来，这么晚了，要是冥銮有什么事不让我等也会让奴才回报的，难道他出殿去了？我越想越不踏实，直到后来竟然坐立不安起来。

　　站起身来，倚在门边，看着门前的连理树，心中又回想起当日我与冥銮亲手栽种的情景，一丝笑容竟也荡漾在嘴边。

　　突然，几片白色的东西从天而降，然后又是孤零零的几片，到后来竟然越来越多，我越开越惊讶，连忙赶过去，站在树下，那白色的东西似乎从树顶飘落，黑暗中又看不出什么。我伸手去触摸那白色的东西，竟然触手即化，手中冰冷冷的留下一滩冰水。我一怔，不不再去触碰它，只是站在那里昂着头静静的享受着这份白色的幽静。不一会的时间，整个寝殿的院子里都覆盖上一层白衣，连那树那花仿佛也着上了一层白色的衫子。这景象实在太美了，像极我梦中的白色境界。我高兴的唱啊跳啊叫啊，这惊喜实在是太大了！忽然听见有人低笑，我转过头，不知什么时候身后竟然站了一大堆的婢子奴才，和那穿着黄色锦衫的冥銮，他们正注视着我，嘴角还挂着一丝笑，尤其是冥銮，满脸都是坏笑。

　　我心里一颤，一下子上前扑到了他怀里，“是你做的吧，是你吧？！”他正站在这片白色世界里，深情的望着我，我突然感觉好像以前就熟识他一般，声音也不由得激动的哽咽了。

　　“呵呵，傻瓜，我一人怎么做得来，还有他们呢！”他指着身后的婢子奴才们，舞灵在后面偷偷的抿嘴笑，原来这丫头一直都在搞鬼啊！“你，你们……”还没说完，眼泪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喜欢吗？这是我给你的奖赏！”冥銮一边给我擦着眼泪，一边搂紧了我。

　　“恩，恩……”我重重的点头，又看了一眼满院的银装素裹，嘴上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们一起站在院中赏雪一直到深夜才回了寝殿。这一夜睡的极其踏实，似乎又看见了梦中的雪景，白皑皑的一片接一片，但是此时我却不再对它存有幻想，因为我知道我想要的冥銮都会满足我，即使我不说，他也知道的！

　　——2007.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