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梁呢喃惊残梦》dina

31、画风的少年

　　“格格，格格——”穿肠百里人声鼎沸，不知情人还以为格格又玩起了猫捉耗子的游戏。刚刚还手足无措给格格煎药换帕的下人一听喊声立马都个个走出屋子向外张望，可是哪里还看的见那美人的身影。不由得个个长叹一口气，用手抹一下额头，顿时一个黑黑的手印落在额上，彼此对视一眼，又都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便无声的：又来了！

　　“虞儿……”一只小手忽的捂住刚刚发声的那人，然后左右张望一下见无旁人靠近才慢慢放开手。
　　“呵呵，他们永远抓我不到！”说罢，呵呵一笑，一张脸笑颜如花，只是脸色仍旧苍白了点，如风中摇摆的紫色芍药。紫色？因为身旁玉人已将自己身上一件御寒的紫色团龙锦缎斗蓬披在她身上，认真的帮她系上丝带，完好的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这结便如其人，奢华而不骄纵，高贵却又低调。优雅的动作，温柔的微笑，和眼角一丝宠溺的深情完全倾注在美人身上。
　　“刚刚才好又这般胡闹，看我不收拾你！”说罢，那玉人一双凝脂便向美人腋下搔去，手指未到，那美人却见势忽的退后一步跳开，然后小嘴一撇，天真无邪，“绅雪峥，你休想！”
　　“哼哼，你以为我捉不到你吗，小爷来也！”敢叫他名讳，试问天下还有第二人敢这样称呼他吗，直言不讳，哼哼，莫非是成心找打！
　　花园假山中，灵动秀逸的白衣少年，犹如蓝天上随心飘动的云絮，又好似挟带着淡淡叶香的一缕清风，纤尘不染，云淡风清；一袭深紫外纱，配清透内衫，发髻高挽，简约无华，只斜插一根羊脂白玉钗，风姿绰约，如朝雾中的清丽仙子……唯见一团白色与紫色纠缠其中，撕扭扯打追逐吵闹，好不热闹。
　　秋季天气变化，早午温差很大，日当午时，一轮金黄烈日当空直照，日下两人，便如一朵白色清爽芍药和一只紫色高贵牡丹，只恨不能相互融入结合起来。

　　但是牡丹，芍药虽为显贵无及之花，却永远不是一个品种，许多年后，牡丹还是牡丹，芍药仍旧是芍药，又怎能结合？
　　永远不可能的了……

　　最后，白衣玉人终于施展轻功拉住上窜下跳的美人，美人一声惊呼，脚下忽的一滑，眼见就要跌下假山，美人不由面色一变，紧张的双眼圆睁。忽闻一声清脆的哨声，身子翩然落下只觉身下一软，再警醒过来，只发现已然身在一匹白亮高大骏马背上，腰上一紧，身后传来一阵淡淡的檀香，必是雪峥无疑。

　　“哼，你胆敢在王府骑马！”美人侧头仰望身后之人，一双杏眼却始终含笑。
　　“呵呵，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儿。”玉人俯首清脆的在她额上一亲，双臂搂的更紧，“要不圣贤书上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怀中美人娇羞满面，却抿唇不语，顿了一顿，继续道：“可是虞儿你却又是小人，又是女子，因此难养也是加倍的！”
　　“呸，绅雪峥，大混蛋——”声调似是凄厉，却显无限柔情暧昧，缓缓在王府上空盘旋。

　　却说那骏马一路向西奔出王府，眼见西城门就在眼前，虞儿不由大惊，双手紧紧握住拉紧缰绳的一双葱手玉指，似是不安的道：“绅雪峥，咱们这……这是去哪？”
　　“去看你想看的。”
　　“想看的？”虞儿似乎忘记昨晚临睡前对雪峥的撒娇和胡闹，毕竟那阵头脑不清醒如同几杯烈酒下肚，说的话本来就是胡言乱语，此时便是忘了个十足十，任她想破脑袋也是想不出的。

　　白马出了城门，守城的官员一见马上玉鞍便知马上之人就是冠于天下的九殿下绅雪峥，素有“貌如冷玉，性如流水，冷玉无霜，流水无情”的“玉公子”。因此只得兵分两路让出大道且躬身高呼：“奴才参见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话语未落，那神马夹带两人便已飘然不见，只见一片混沌的沙尘在不远处扬起。

　　“雪峥，为何人人见你便怕成这副模样？”已经奔出很远，虞儿仍旧回首望着城门口那些奴才，刚刚她看得清楚，那些人看见他就像老鼠见了猫。以前虞儿也曾与父亲出门，大街上百姓见到父亲的驾车都会自动让道，待得父亲拉开帷幔之时还会有百姓围观，笑嘻嘻的很是热闹，而那些守门的官兵见了父亲也会客套的问候行礼，哪像见了雪峥这般小心翼翼的不自在。

　　“呃？可能因为我是皇子。”雪峥微微挺直身子，一股酸溜溜的气息立刻传到虞儿鼻子里，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冷吗？”问完双臂便又紧了紧，把身前整个小小身子都包裹在自己的怀抱里。
　　“冷……”虞儿说着又是轻轻一颤，“冷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你看——”说着指了指地上，一张脸上明明写了大大的两个字：讥笑。
　　“哼，你知道他们见了我为何这般害怕吗？”
　　“爱说便说，不说拉倒！”
　　“因为我要娶的是‘神仙姐姐’，他们自当也把我当作了神仙罢。”
　　“神仙姐姐？”虞儿似乎还未省得绅雪峥之意，脑子里正在盘旋，片刻之后反应过来却发现身后之人已经忍笑良久，一张俏脸已经飞上两片红霞，“好啊，竟敢捉弄我！”说着提起雪峥的左腕张口便咬，虽未用力但仍然能清晰可见一圈的牙印微微在白皙的手腕上泛红。
　　“唉，虞儿你要何时才能长大啊！”脸上虽是宠溺，眼中却有忧色一闪即过，几无可闻的动了动唇：“我已经等了好久了……”

　　“天，看那！”怀中人儿已经把持不住，看到远处那片如同金黄如同耀阳般的景色不由得大声欢呼起来，像个孩子般手舞足蹈起来，就差在马上跃然而下。身后的雪峥只得微笑着叹息，眼前这个人永远让他无法掌握，却唯有认真体贴对待，刚刚还想让她快快长大，眼下却只是一片泡影。
　　这辈子，不知他还要保护她多久，但是如果这样一辈子，也未尝不是好事……
　　试问，这个天下有什么是他绅雪峥把握不住的，却是眼前这个人不按常理出牌，让他也颇为无奈。
　　唉，罢了，罢了。

　　待神马奔至跟前，未等那马站稳，虞儿便一个抢身似要飞身下马，却无奈身无功底，左脚刚刚迈出，右脚却被绊在马鞍上，还没等她“啊”的叫出声来，身子便似飞燕一般被人拦腰抱起稳稳的放在地上。安然无恙，连一根毛发也没掉。
　　虞儿嘿嘿傻笑一声便冲刚刚救她之人扮个鬼脸伸伸舌头，转身便冲向那片金黄花海。

　　阳光下，微风中，上有百鸟飞鸣，下有百兽争啼，纷纷落叶，遍地金黄，美景自不胜收。但是一切都好似无形无影，在绅雪峥眼中，唯一可见的便是那个披着紫色团龙披风游荡奔跑于花海中的美貌少女。
　　其余一切皆无颜色。
　　“墨鸿。”彷佛自言自语，眼光犹自落在前方玩耍的人儿身上，身旁却已无声息的半跪着一个青衣男子，一双明眸不眨的看着翩然而立仿若天人的白衣少年。

　　“主公！”微一抱拳，便无他话。没人看见他是从何而来，怎样而来，一切都是悄无声息的犹如魂灵一般，但是与魂灵不同，他却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墨鸿眼中的主公永远都是一副冷面面容，在他记忆中有对谁展露过容颜？十年前倒是有的，而今岁月的流逝正值青春的主公也已十八岁，但是却是一天比一天沉默，一天比一天功于心计，“冷玉如霜，流水无情。”不知何时江湖上也流传了关于这个主公的描述，但是也不完全恰当，对于身外人他似乎是这样的，但是对于她——裳虞儿，他却一直在笑，哪怕是远远的望着，如同现在，他也是温柔的笑着，他是要把这样一个绅雪峥专门塑造给她，不让她沾到一点点腥风血雨的残害，无忧无虑的活着？
　　他记得主公曾经对他说过，他要把他失去的一切都给虞儿。
　　难道是——快乐吗？

　　“时间刚刚好，你做的不错！”那幽深难测的眼眸此时如雪湖山水般明澈一片，眼神未动，只见唇角微微张启，打断了墨鸿的思绪。
　　“谢主公，这是墨鸿的职责。”半跪青衣男子恭敬答道。
　　“哦？你不觉我让你四大护卫鼎鼎有名的‘墨兰翩鸿’做这等无聊之事小窥了你吗？”话说的虽轻，但是墨鸿知道这样的话语底下必然隐秘着更多的含义。
　　于是当下不敢含糊，正襟答道：“墨鸿无德无能偏受主公提携实是受宠若惊，这‘墨兰偏鸿’真是不提也罢。”
　　“嗯，说的好！”白袍微动，那人已踱至墨鸿身前，“难怪，你还是未能了解本宫深意。”
　　墨鸿闻言，顿首一怔，但见雪峥眼中一丝精光闪现，难道主公此次修这十里太阳花是为了……

　　“更无柳絮因风起，惟有葵花向日倾”雪峥手指微扣，一副悠然自得形态，口中默默念着，眉眼间却闪现精光。
　　墨鸿闻言微微低首，真的是这样的，风日倾，那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的“画风的少年”。嗯，果然是这样。
　　再抬首间，便是一副了然于胸的神色，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双名眸厉目，两人顾此都微微一笑，这一笑之下，更多的含义便是：默契。

　　——2007.1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