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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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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
莫清秋不敢久留,歇了一日休整好了又重新上路,为表将薛少离当做马夫使用的歉意,她送了他一个烧饼,让他饿了就吃,别耽误了赶路。一路马不停蹄,到了荆门时换了水路,一路坐着船下到了扬州。
扬州繁华,耳目众多,掩护的人潮却也够大,只要低调,到没有多大被发现的机会,即便被发现了,人群里一扎,只要几个人不走散,很快也能甩掉对手。薛少离对莫清秋脚底抹油的绝技大为赞赏,后者仰着头,不屑地笑了。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会跑。”听起来像是个玩笑,却是一本正经的大实话。
“真是话糙理不糙。”薛少离对于她的口不择言有些无奈,见惯了那些闺门小姐扭捏含蓄的处事方式,忽的见了这个,姑且叫做爽朗吧,的莫姑娘,倒是新鲜。细细想来,她这般直接,倒是比那些迈着碎步笑不露齿的闺秀们要可爱得多。
莫清秋闻言抬起头来看他一眼,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和他抬杠,只是默不作声,心烦意乱地进了客栈让小二去准备房间,黑着张脸,吓得小二办事比逃命还快。晚饭时她也拉长了脸不说话,薛少离不明白她在气什么,碰了几次壁以后也陪着莫名其妙地噤了声,韩霜霜被莫清秋看得死死的,更是安安静静坐在一边。
三个人围着桌,各怀心事,气氛诡异。
入了夜,莫清秋抱了壶酒坐在花园里吹风,扬州气候宜人,到了秋季,风虽凉,却不厉,温和地让人清醒。韩霜霜陪着她坐在那里,披着披风,腿上盖了厚厚的毯子。她拒绝了莫清秋去寻个大夫提议。
“宫里那些年,用了不知道多少药,也换了好几个太医,依旧不见好转,命就是如此,何必多作无谓的挣扎。”她如是说,莫清秋感叹一句她的潇洒,也就随她去了,时不时给她扎几针,顺顺气血,也不至于病情恶化,但她的医术,也就到此而已。
她始终觉得,人生造化,一切皆有定数,既然韩霜霜自己看得开,她这过客一样的人,倒是没必要多生事端。
但到底,还是好奇,她见过太多不想死的人,不论是人在壮年还是风烛残年,又或者病入膏肓,总有想尽办法不去死的,有求她不要杀死自己的,有奋力一搏的,有一早就跑了的,但是从没有这样从容的,无憾的,毫不在意的等她来,等着自己死掉的那个时刻。
死也许对于这个人,不过是人生最后的一个仪式,行过礼了,结束了,她才是自由的。
“你为什么不怕死?”她呵着酒气问她,睁着眼睛,眼里竟透着几分天真,认真的表情让韩霜霜有些想笑,好像对面坐了一个孩子,问她,你为什么有糖吃?
“死了以后会怎么样呢?”韩霜霜反问她。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才怕啊。”她摇着头,愁眉苦脸地低着头,好像有些醉了,但是她自己很清楚,她从来不会醉,从来不允许自己醉,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就是不知道才怕啊。不知道自己失去了意识会怎么办,不知道自己老了挥不动剑了会怎么办,不知道过去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未来要去哪,不知道,所以她害怕啊,怕有一天,还没有想起自己是谁,就已经命丧黄泉。
她是杀手,是走钢索的人,脚下就那么一根细细的支撑,今天她走得游刃有余,明天呢?后天呢?她不知道,所以害怕。
“莫姑娘也会怕吗?”韩霜霜有些吃惊,二人见面不多,莫清秋又一路以来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她知道她聪慧也懒惰,万事却有种胸有成竹的气魄,没想过她还会有怕的事。
“是人就是会怕的,所以你为什么不怕?”
“怕?我以前也会怕,小时候怕吃不饱,大了些怕舞跳不好,进了宫怕惹怒了龙颜,但是我还是会吃不饱,舞也有跳不好的时候,最后还是惹怒了皇上被关到了益州,所以,怕有什么用呢?不知道死是什么样子,又怕些什么呢?等真的死了,发现真是件可怕的事,再怕也不迟。”韩霜霜拿过莫清秋手里的酒壶摆到一边,不让她再喝,她也就只好松了手,支着头看着韩霜霜说话。
韩霜霜真是好看的女人,按说桃花眼应是朦朦胧胧才对,夜色里她的眼神却清明得像山涧间刚冒出的泉水,肤白如雪,几缕青丝从脸颊边垂下来,在风里如扶风的柳絮,飘飘摇摇,晃晃悠悠,就勾了人心。
“你倒是想得开。”她有些无语,觉得韩霜霜说得有几分道理却又不爱听,她就是胆小看不开就是怕,有什么办法呢。沉默一阵,她酒又醒了几分,又问起话来。“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你走以后,我将自己从宫里带出来的首饰银两给了嬷嬷,让她自己去寻一条活路,第二天又自己一个人收拾好了院子,约莫到了傍晚的时候,然后……我记不得了,再醒过来就见着你了。”
“这么说来,你连那个黑衣人也没见着?”
“要不是你说,我还不知道会有这么一个人。”
“看来是那伙黑衣人带走了你,又丢了个与你身形相似的女子,易了容,骗了我,偷梁换柱让你活了下来,倒是一招好棋,死而复生,脱胎换骨。只是不知道什么环节出了问题,怎么会全军覆没,山穷水尽得跑来求我?”她分析了一番,韩霜霜摇着头表示自己也不明白。
“我仇家是不少,不过都是宫里的对手,既然来了益州,也就对他们没什么威胁,实在想不出隔了这些年还有谁非要置我于死地,还能探听到晴欢的计划,趁机发难。”
“你确定你没有杀了谁家老娘孩子结下血海深仇什么的?”
“要论这个,那我几个孩子又该找谁要?既然进了宫,就该有除了自己,谁也顾不了的觉悟。”
“真是冷血。”
“你不过一双手,捏得住几条命?”韩霜霜问,脸上带着笑,莫清秋莫名打了一个寒噤。倒不是没见过心狠手辣的人,只是没见过这么心狠手辣的美人。
只是这个蛇蝎美人,原来不过是为了活着。
莫清秋和薛少离较着劲,几日没有和他说话,给韩霜霜换了身低调的打扮,大摇大摆去逛街,左手拿着糖串右手拎着糕饼一路从街头晃倒结尾,韩霜霜多年没有见过街景,也是兴奋得满眼笑着,气色红润了许多。
一路走一路逛就像是两个普通人家里出来玩的姑娘,没有防备,没有躲藏,开心得不像样子。莫清秋拉着韩霜霜,眼珠子转得比看金子还快,虽然搬到薛少离隔壁以后没少出去闲逛,但是小城小镇里面不比扬州的繁华,看得她目不暇接。
越走越偏越往小巷子里去,忽的闪身进了细窄的巷口,拉着韩霜霜跑了几步一个急转手中银针三三齐发快得只见一道银光闪过,身后的人侧了身险险避过,来不及翻身走人她便长袖一甩纠缠了过去,柔软的袖子仿佛长了手一样抓扯着对方,二人过招,竟不分上下。
还要护着韩霜霜,有些分神,一不留心竟让对方寻了空子扯破了缠绕的长袖欺身过来,眨眼间就到了眼前,她矮下身子避过对方劈来的一掌回身以手为刃直取来人要害,却听见韩霜霜一声惊叫,生生收了势,差点内伤。
“韩生!”韩霜霜叫到,不敢相信眼前竟是故人,来人看了看她,也收了手,沉默地站在她面前。
“认识?”莫清秋见他收了手,自然也是收回长袖站定,看着他们你看我我看你就是不说话,只好尴尬着打破沉默,却不见有人回答,有些生气被人当做了不存在,不耐烦地拿手在二人中间乱挥。“得了得了,认识就回去说话,在这大眼瞪小眼你们累不累啊。”
说话间就已经拉起韩霜霜往回走,青年男子等了等,也迈着步子跟了上去。
回到客栈时正撞上薛少离着急忙慌走出来,他一觉睡到午时,正想叫隔壁的莫清秋一起吃午饭却发现人不在房里,小二说两位小姐去赶早市了,匆匆忙忙下楼去要找,担心人多手杂莫清秋出了意外,完全忘了他担心的人也是手刀尖上滚过来的江湖人,从来不是省油的灯。
才走到客栈门口就见了莫清秋带着韩霜霜走了回来,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才发现二人身后还跟了一个男子,身形挺拔,面目俊朗,看似随意行走实则已在韩霜霜身后严严实实护了起来。
“怎么出去也不叫我?我一转身你人就不见了。”他问,皱着眉。确确实实是着急的语气,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担心做什么,莫清秋早是难逢敌手的高手,用不着他来担心,但就是放心不下,想起来连自己都觉得好笑。
“捉影子这种粗活自然是我这样的糙人去做了,薛公子休息好便是。”她眼也不抬径直从他身边路过,冷着脸说得薛少离一头雾水,还想拉住她问问她已经找了位置坐下,开始吩咐小二上菜。
“什么?”
“一路跟着我们过来的人,我猜是为了韩姑娘,所以就带着她出去引蛇出洞了。”
“你把人家当诱饵了啊。”他笑了起来,看了看跟在后面的青年男子,对方冷眼看他,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多危险,韩姑娘不会武功,要是出了差错怎么办?”
“说到底你就是担心美人嘛,那以后你去抓啦。”才缓和下来的脸转瞬间又绷了起来,转过头看也不看薛少离,弄得薛少离一脸的莫名其妙。
“薛公子,莫姑娘是生你气呢。”韩霜霜实在看不下去两个人的哑谜,叹着气说,恨铁不成钢一样皱着眉。
“是这样啊!”薛少离回味半天缓过神来恍然大悟,手里的扇子敲了敲自己脑门,心道:枉自自己这风流浪子的名声,一向觉得没有猜不到的姑娘心思,没想到栽在莫清秋却手里了。
他倒也不恼,嬉皮笑脸地蹭到莫清秋身边坐下,没话找话,端茶倒水。
“这位是张韩生,韩姑娘的故人。”莫清秋没有接过他的好意,故意扭开了头看也不看他,倒是打量起这个叫张韩生的男人。灰色长衫,腰间配着短刀,手上骨节分明,即是多年用刀磨砺出来的结果,面目冷峻,不似薛少离的风流儒雅,而是一股眉目里透出的韧劲坚定,倒也好看。
“介绍介绍?”莫清秋看着韩霜霜,对方自坐下来起眼睛就没离过张韩生,倒是张韩生沉得住气,被美人这般看着也能气定神闲目不斜视地喝着茶。
“昔日在长安的故人,承蒙张公子的照料。”她没有说完就停住了,看着张韩生许久没有出声,最后笑了起来。“承蒙张公子的照料,霜霜才活得极好。”
言语间竟有了讽刺的意味。莫清秋自然从韩生到张公子的转变里体味出了什么,不过她懒得去戳破,男人女人之间,还能有什么天大的秘密,恩怨情仇,从来都是那几个戏码。
“夫人言重了,韩生不敢。”这下倒接起了话头,叫着夫人却是不卑不亢的语气,让人好生不舒服,就像故意要寻人不开心。
韩霜霜张了张嘴还想冷讽几句,见对面的莫清秋正盯着她二人看便打住了话头,几个人又开始沉默,你看我我看他,各怀鬼胎,心神不定。
入夜,四下寂静,莫清秋翻了个身突觉周身一冷下意识拔剑去刺却刺了个空,刚翻起身来就被几个剑花逼到了墙角,接着又飞来一颗烟雾弹,等她点了灯看清房里的情况,床上的韩霜霜已不见踪影,窗户开着,她冲过去看时只远远见了一个黑影迅速消失在夜幕里。
“发生什么事了?”薛少离听到动静破门而入,就见莫清秋趴在窗边探着身子想看清楚什么。
“张韩生把韩霜霜劫走了。”话音才落下人已经跳出了窗户,疾风一样向着黑影消失的方向掠去,薛少离想也不想跟着她,两人一前一后一路好追,不多时就已经到了城郊,摸着黑上了山,在半山腰上停了下来。
“黑灯瞎火的,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朝着这儿来了?”见速度慢了下来,薛少离才缓过神来问她。
“我在韩霜霜身上洒了香料,雪鹫可以追踪。”她指了指在不远处盘旋的一只通体雪白的鸟,月色里雪鹫一身白色羽毛闪耀着月色的光华,一双墨黑的眼睛闪亮如宝石,叽里咕噜转着,寻了方向一声长啸箭一样飞了出去。
“够聪明。”
“我只是人糙,脑子又不糙。”一如既往的冷讽语气,连眼皮也懒得抬,薛少离知道莫清秋还在生气他,但是他又不是很明白到底哪里得罪她了,眼下又不是谈话的好时机,只好忍着跟在后面,正好自省一番自己是怎么得罪了莫姑娘。
靠近山顶时莫清秋在一棵大树下示意他停下来,树向着月光,二人正好隐在树荫里,悄无声息,想着要静观其变先看看张韩生搞什么鬼在行动,才将头探出去一点却见韩霜霜已经站在了崖边,山高风大,吹得单薄的韩霜霜都快飞起来了一样,月白色的长裙飞扬着和身后的月光揉在一起,长发飞扬好像要勾勒出一双翅膀,然后就要带着她,朝着某个方向飞去,某个他们再有十只雪鹫也追不到的地方。而张韩生躺在一边,一动不动。
“不好,她要跳崖!”莫清秋首先反应过来,一个闪身冲了过去长袖一甩刚好扯住已经整个身子悬空的韩霜霜,自己却也是半个身子悬在空中,两人在风里摇摇欲坠,薛少离拉着她的手,止不住一点点下滑的趋势。
韩霜霜仰着头看清拉住她的人是莫清秋,眼里一丝失望闪过,继而自嘲地笑起来。
“莫姑娘,看来我就快要知道,死是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了。”她笑着,眼角却溢出了泪。“其实我是有害怕的事的,但想来,不会比死可怕,谢过姑娘再三救命之恩。”
莫清秋还来不及说话,来不及叫她不要轻生,她就从袖中掏出了匕首割断了长袖。
一个人下落的速度有多快?一眨眼,韩霜霜白色的身影就已经隐在了重重云雾之下,这下她不像蝴蝶了,像是一张被人丢弃的碎纸片,风里飘摇着,她都能想象出她落地时令全身骨头尽碎的重创,好像整个人都被揉进了土里,慢慢变成一把无人问津的黄土。但是却似乎下落得好慢,她最后的一笑在她眼前久久消散不去,那双桃花眼里的笑意,比任何时候到要真切,都要好看。
她趴在崖边好久没有想着要爬上去,她不相信竟会有人那么决绝要去死,死前还有心情笑得风华绝代,不相信竟然有一天,她成了要阻止人去死的人,却阻止不了。
有什么天大的事,非要自我了断不可呢?
薛少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一动不动毫不配合的莫清秋拉了回来,后者还是一脸木然的表情,坐在一边,他只好自己去看张韩生的情况,张韩生倒是没有大碍,被人打晕而已,于是他松一口气,一屁股坐在莫清秋身边,才有时间擦擦一头的汗。
一个晚上没有消停,一路追过来,才停下下一刻就是莫清秋的命悬一线,丫头也真是傻,救人还能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吓得他当时心都快蹦出嗓子眼儿了,要不是他眼疾手快,这山下激流涌动,连片树叶子也留不了,他上哪去找她去。
“你刚才拉住我,就不怕我把你也给拉下去了?”莫清秋突然问他。
“嗯?”他愣了愣,好像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重点是他不像她那么笨嘛。“两人总比一个人好嘛,你说你要是一个人掉下去挂在树上了都没人管,要是我在,两个人还可以想想办法是不是。”
“你是不是很舍不得我死?”懒得听他胡扯,她开门见山问。
这么直接一问倒是问住了薛少离,事情发生得太快,他确实没有细想太多。不过现在想来那一瞬间莫清秋这个人可能就没了,还真有些后怕,所以应该是舍不得的吧,要不也不会想也不想地扑过去整条命交到她手里。
“我舍不得你死。”见他想了半天才得出了肯定的结论,莫清秋一听就笑了起来。
“那以后不准说我什么话糙人粗,我是读书少了些,但是你要是喜欢我讲礼数一些我也是做得到的。”她偏过头来看他,月光里双眼亮得像星星,忽闪忽闪就拉住了薛少离的心。
“你这样,就很好。”薛少离说,言辞恳切。“很可爱。”
那个月夜里莫清秋笑得那么好看,她看着薛少离,夜色里他显得有点不真切,风扬起他的长发,长发后是笑意满满闪闪发亮的眼睛,她从来没想过还有人可以长得那么好看,像天上下来的神仙。看着看着她更开心起来,因为这个人说舍不得她死,说她这样就很好,好像过了那么些年,她终于可以不用小心翼翼担心受怕了,他总是会像前一刻一样扑过来拉住她的,她可以动也不动,有他会保她安全。
“狐狸,我想开客栈。跑不动了,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开个客栈,又热闹又赚钱,你说怎么样?”她放松地盘着腿坐在原地,手托着脸,好像眼前有了什么画面。
“好啊,我以后再有朋友来就带去你那,你给我点介绍费?”他也放松下来,随手折片叶子放到嘴边,清清扬扬的调子就响了起来,莫清秋没听过,安安静静坐在一边听着,好像又没怎么听,满脑子都是以后开客栈的画面,听着听着却又跟着哼了起来。
“你听过这个?”薛少离停了下来,莫清秋听乐声断了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哼了起来。
“不记得了。这曲子很特殊?”
“也不是,只是儿时时常和一个故人合奏罢了。”
“又是哪家的漂亮姑娘吧?”莫清秋撅着嘴,心下却不甚在意,说了是故人,自然有着回忆,谁的心里没有埋葬了一个未亡人,若她不是失了记忆,她还真想知道自己是不是也有一位故人去怀念。
薛少离没有回答,只是笑,又把叶子放到嘴边接着吹了起来,调子悠扬漫长,清丽婉转,还记得当年他以箫和琴,蓝天绿水,红花佳人。
“她或许,已经去世了。”一曲终了,他沉默良久才说,莫清秋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其实并没有什么好说的,故人已逝,旧情还在,不然也不会一出口就是那首曲子,她只是略微有些不服气,怎的不是她一早就遇着了薛少离,这样哪还有故人的位子,她就是过去现在也许还会是将来,她也不要叫他作什么曲子,她要他上山下海到处地走,到处吃到处玩,然后找一个安宁可爱的地方停下来,开着店过着小日子,小院子矮篱笆,种着向日葵,桃花树下酿着桃花酒,坐在柜台里面,看人来人往,看情浓情灭。
“薛少离,你喜不喜欢我?”她问他,扯扯嘴角笑了起来,心里却打起了鼓,”我知道现在问这个问题有点不合时宜,毕竟那边上还躺着个昏迷不醒的人,但是我心眼小,包不住事,得不到答案安不了心。”
“喜欢。”几乎没有犹豫就作了回答。
“那我们一起开个客栈。”
“好,”他笑起来,想了想又转过脸来一本正经问她,“你不会是没钱开客栈想骗我钱吧?我人单纯你可不要耍我。”
“我还不值几个破钱?”她挑起眉毛,抬着手作势要打,手还没挨着薛少离就落进了温热宽厚的手掌里。
“还没嫁过来就这么泼辣可不好,再值几个世界也会吓着人的。”
“臭贫。”她红着脸抽回手,低着头眼睛却偷瞟着,看到薛少离笑嘻嘻的脸,自己也咧着嘴。“狐狸,我不在乎你心里还有其他姑娘,但是你也不要嫌弃我出身不好,脑袋又记不得事好不好?”
“不好,除非你以后不会再没事跳崖救人,爬人家房顶偷听,因为钱就没原则再危险也不顾 。”
“好。”
月里寂静,相拥而坐,秋蝉吵闹,声声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