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五个故事（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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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不多时便离开了这家馄饨店。道空有些不甘地盯着还在源源不断涌进店的人群，仿佛要把他们看穿似的。
桃子推了推道空：“大和尚，你盯着看也没用。”
道空有些忿忿不平：“我是不高兴啊。王婶开店可以算得上在所有条件上都费尽了心思。然而就这家掌柜小二态度不好，卫生条件也差的店铺，就靠着自家的神秘配方兑出来个汤就把其他家的顾客几乎抢了个一干二净。然而这群人还赶趟着往里挤，唉，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桃子翻了个白眼：“除非你能把王婶家的馄饨汤变好喝。”
道空暗暗握紧了拳头：“我会帮助王婶的！”
桃子有些好笑，没想到一向成熟可靠的大和尚居然偶尔也会犯小孩子脾气。不过这也算是人之常情吧。桃子只是伸手拍了拍道空的肩膀：“嗯，那你加把劲哦。”
二人没有再回王婶的店铺，而是直接在街上逛了逛蹭了几手零嘴便回了宋宅。桃子原本还有些过意不去，毕竟先前答应好了要再回去吃一碗的。
道空笑道：“你过不去是因为你还想吃吧？”
桃子理直气壮：“反正道理一样！”
道空摸圌摸桃子的头：“你平常这么聪明，怎么见到吃的脑子就拐不过弯了呢？王婶晚上要回家的呀。”
“对哦！”桃子恍然大悟，接着笑眯眯地开始讨好道空，“你能让王婶晚上给我开小灶做馄饨吃吗？”
道空看着桃子的笑得虎牙都露圌出来了，分外可爱，心情大好，想都没想便答应了：“只要你喜欢，当然好啊。”
当然桃子晚上如愿以偿地收获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以及王婶的热情的嘘寒问暖——这让桃子又久违地想起了秀坊和气融融的气氛。
桃子吃完馄饨洗完碗，老两口就被道空哄去睡了。毕竟现在宅子算上桃子和道空也就四口人，吃饭刷碗做做卫生完后管家夫妇着实没事情干，道空便秉着老人家应该多休息想法便把他们早早赶回了厢房。
于是桃子坐在庭院中的竹椅上，看着东厢房昏黄温暖的烛火，耳边是或强或弱的虫鸣，还有晚风习习，感觉分外惬意。
道空从正厅出来，一手拿着一壶酒，另一手是一罐茶叶，问桃子：“你要喝圌茶还是喝酒？”毕竟在自己的印象里桃子从来喝的都是茶。
桃子顿了顿：“你家有酸梅汤吗？”
“……”道空愣住，这姑娘总是让人防不胜防那！
桃子看道空那副怔住的表情猜到应该是没有这玩意儿了，便叹口气：“这个算我不好，是我一时兴起，不过你家总有绿豆吧？”
道空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回忆了一下：“这个倒是有。”
“嘿嘿嘿，那你先坐着，我去灶台那儿做点绿豆汤等下一起喝。”
道空在矮桌上放下酒和茶，一脸揶揄：“哟嚯？你会做这个？”
桃子有些不悦：“喂喂，你别小瞧人。你当秀坊的姑娘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吗。我们要吃饭可是要自己做的耶。”
“喔？”道空对桃子招招手，“既然这样你跟我来吧。我给你看绿豆在哪里。”
桃子又开心地跟在道空身后去了厨房，随后在道空的指点下，从米缸里找出了一小袋另装的绿豆，又找出了一个砂锅。
道空看桃子准备就绪，便坐在了风箱旁，熟练地开始拉起风箱杆了。这下轮到桃子惊讶了：“你居然会推风箱？我第一次推可被烟熏坏了。”
道空晃了晃脑袋：“正如你刚才说的一个道理，我辈当不显山露水啊。”
“可是你爹不应该告诉你君子远庖厨吗……”
道空轻笑：“我家的规矩不多。我小时候只要好好上学习完功课，之后的事情只要不是去调皮捣蛋我父母便不会阻止我。”
“哇……”桃子眼睛亮了起来，“你们家倒是挺开明的嘛。真不错。”
道空点点头：“恐怕就是我父母担心万一日后家庭有变故，我也能有一身本领活下去不至于饿死吧。”
桃子看道空说话内容有些消极，但是面色不改，不觉抬头环视了一圈装饰古朴的厨房，又联想到这座宅子的历圌史以及曾经住在这里的家庭：“那你是对你的境遇看开了吗？”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只能说我对以前发生的事情虽还有些介怀，但是去追究的兴趣不大。”道空嘴上说着，手上仍是不紧不慢地拉着风箱杆。
桃子看着道空徐徐而坚定的模样，心中欢喜：曾经的生活给他的身上留下了一个公子应有的温润气质，但却又不至于纨绔风圌流；少林寺的磨练使他变得坚毅但又脱俗——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有这样一个人如果能一直陪伴在自己身旁着实不错。
所以当圌道空偶然一抬眼看到桃子笑嘻嘻呆呆瞧着自己的样子，心中一暖：她没发现越发有那么些小家庭的样子了么？不过不管她有没有察觉到，自己都会想尽办法让她留在自己身边的。
二人各怀心思并不多话。直到约莫半个时辰后桃子往绿豆汤里放了几块冰糖，倒在碗里后二人方又开始嬉笑打闹。
道空帮桃子小心翼翼地把装着绿豆汤的大碗端放到院里的矮桌上，才发现今夜的星光圌明亮得可以看到桃子拿着勺子舀汤的动作。道空伸手接过桃子递来的碗，刚想喝一口却被告知：“才开的绿豆汤就想喝？小心烫噢。”
道空只是低低笑了声，放下碗仰靠在椅背上：“今夜星光真美。”
桃子仰头看着漫天繁星点却猛然想到了另一件事。
“哎，你不是说要帮王婶嘛。”
“那是肯定的啊。”道空懒懒地答道。“你思维还真是飘忽不定呢。”
“这可是你下午一直叨念的喂！有办法就说出来呗，没准你做不到的我还能帮到你。”
“这件事还是让我来吧。”道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毕竟是我要帮王婶的。你也看到了，每次她端给你馄饨吃就是一副自信满满等待着听夸奖的表情。我估计要是哪天她的店铺能门庭若市她肯定做梦都能笑出来。”
“也是。”桃子若有所思，“毕竟王伯王婶在你们家勤勤恳恳服侍了大半辈子。”
“可不是么。虽然说小时候我还算省心的主了，但是小孩子肯定还是事多。王伯王婶都老了，是时候报答他们了。”
“说归说，那你有什么办法，把积压存货变成抢手货？”
“把目前的抢手货变成积压货呗。”
桃子瞪大了眼睛：“喂喂，想不到你居然也会说出这种话啊。”
“这也是一种规则吧。”道空翘圌起二郎腿，“谁敢说另一家馄饨铺子不是靠这种手段招揽顾客的呢。再说我又并不想彻底搞圌垮它。”
“哦？”
“我只是想让他消停几天吧，做人总要留一线嘛。有时也是气不过，一个开小店的居然能开出那么大脾气也是不易。”
桃子不再提及此事，晚上余下的时间便在缠着道空讲童年糗事的字里行间飞快地溜走了。
桃子喝完汤不喜欢洗碗，找了个借口先回房间睡觉。道空也由着桃子闹，自己端着吃剩的碗勺去了厨房洗刷。在刷碗底的绿豆碎屑时，道空把其他碗碟先放着水槽旁先单刷着一个碗，然而手肘不小心碰了身边的那叠碗上。眼见着一叠碗噼里啪啦就要倒下了，道空赶忙放下手边的活计伸手去扶。
碗最终被道空眼疾手快地扶住了，然而旁边不知一个什么瓶子却还是被碰倒了。
道空起先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可是王婶置办的家什，要是被知道了少不了又要被说一顿干事毛手毛脚。于是道空赶忙扶起那瓶子，但还是不可避免的撒了一些到桌面上。
“这是什么？”道空在厨房昏暗的烛圌光下看的不是很清楚，便拿近瓶子凑过去看了一眼。然而自己在凑过去以后却打起了喷嚏——“阿嚏！胡椒！阿嚏！”
这玩意儿自己自然不陌生。先前还在长安的时候胡椒因为比较贵在士大夫中间还挺流行，然而自己吃的并不是太习惯，总是吃的满头大汗的。没想到老宅中还剩下一瓶。
“诶？”道空忽然心生一计。“南方人是不是都像自己这样吃不习惯胡椒的辣味？”
这瓶胡椒看上去不算很新了，甚至还可能是先前家中还发达的时候储存下来的——不过看样子王婶王伯也没怎么动过。一个可能是因为王婶嫌吃不起，另一个估计也是二老压根吃不习惯吧。
不管怎么样，这东西改变味道应该还是足够了。
道空急急忙忙洗完碗，捎上胡椒瓶回了房间。待到估摸圌着大半个城镇应该都沉浸在睡梦之中时，道空怀揣胡椒瓶出了门。
道空甚至都没用上自己飞檐走壁的功夫，而是小心翼翼地带着胡椒瓶走去了南前街，还特地绕过了敲更的军士——仿佛怀里带的是块沉重的金砖，必须确保万无一失。到了南前街那家他耿耿于怀的馄饨店，道空毫不含糊地悄声打开窗户，迅速来到灶台前，先是把灶台上所有的瓶瓶罐罐都掺了胡椒粉，无一遗漏。道空把调料瓶搅了一遍过去后发现居然还有半瓶胡椒，便一不做二圌不休，把锅盖也打开，往锅里也撒了一些。最后道空甚至连炊具都不放过，洒上水后也抹了一层。
这样应当能确保厨房里所有的用圌具都染上了胡椒味。哪怕厨子发现了，处理起来也是相当棘手的。尤其是调料里都有胡椒味，这调料基本算是作废了——也不知道平时他们兑汤的调料是其中一瓶已经配好的呢，还是现场直接调配的。
道空干到听到打更的打了四下才回去睡觉，彼时他又累但是心里又满足得像个面对弱渣敌人而刚刚步完阵的将军——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今夜固然辛苦，然而效果不可估量。
所以第二天桃子起床后发现道空居然还没起——她简直不能相信这个事实。毕竟自己前天赶路基本没睡桃子自认为今早是睡倒了日上三竿。然而平日作息分外有规律的大和尚居然赖床？！还赖到这时候？！桃子感觉自己发现了个大新闻，屁颠屁颠便跑去道空的房门外咚咚咚地敲。
“大和尚起床啦！吃饭啦吃饭啦！”
道空迷迷糊糊听到桃子的敲门声，这才反应过来今日确实是睡晚了。不过道空倒是不含糊，赶忙一个鲤鱼打挺圌起床：“嗯，就出来。”
于是道空开门就看到了坐在走廊扶手上对着自己笑得有些幸灾乐祸的桃夭夭：“难得今天我起的比你早耶。”
道空理直气壮：“我是有原因的。”
“原因？难不成你还睡晚了？”桃子不屑地“切”了一声。
“还真让你猜对了。”
“啊？”桃子有些吃惊，“你失眠啦？”不过桃子仔细地打量了道空，虽然他眼圈有些青黑，不过看起来并不像积郁难眠，反倒一副心情挺好的模样。
道空轻笑：“我只是去改变了一下市场规则。”
桃子乍一听这话没反应过来：“什么市场规则？”然后联想到先前道空忿忿于王婶店铺的生意，恍然大悟：“你去那家店做手脚啦？”
道空一脸莫测高深地点点头：“我觉得应该是有效果的，等下一起去看看呗？”
桃子感到有些好笑，还真让这家伙办成了。不过按照道空的性格，肯定如他先前所说一般，并不会造成严重的后果，他干事情还是有分寸的。于是二人赶忙去厨房拿吃的然后准备出门看热闹了。
馄饨店的厨子现在确实懵了——店里的生意总是来得很早，于是他在接到菜单后当然热火朝天地做起馄饨来，然而在他结束完一锅馄饨，习惯性地在起锅前一尝味道——登时就喷了出来：为什么今日的汤里弥漫着一股子辛辣味？！
原本自己精心调配的汤是异常鲜美的，这下子可好，辣味，全是辣味。喝起来倒是爽，出了一身汗，不过这和街边的疙瘩汤有什么差别？小二正进厨房准备催促厨子快点装碗呢，就看到了自家大厨一脸呆怔地站在锅边。
“喂，我说厨子，你倒是快装碗啊，我还要端出去呢……”
厨子只是面无表情地从锅里舀了一勺汤递给小二：“你尝尝吧。”
小二正纳闷：“你给我喝干嘛，你是厨子……”不过还是将信将疑地接过喝了一口，于是他成了第二个喷的人。
然后小二急急忙忙喊来了掌柜，掌柜成了第三个。
掌柜喷完了可不能像厨子一样傻愣着，他倒是得急着揪出疑点，不然外面付完钱等待着的食客可要揪着揍自己了。于是掌柜先问厨子：“你是记错配方了吗？”
厨子狠狠地瞪了掌柜的一眼。其实厨子平时怂的很，但是在这关节眼上，厨子容不得外行对自己指手画脚：“我调配出这汤卖了快十年，现在你问我是不是记错配方了？”
掌柜的一想：对啊，厨子怎么说也做了这么久，怎么可能出错呢。于是掌柜的再往深一想便有些谱了：是不是调味料出问题了？
于是掌柜地打开所有装着调料的小碗尝了个遍，果然都是原味掺着一股子辣味。
掌柜更纳闷了，昨天没有采办新调料啊，敢情是一夜之间调料全变质了？还都是变辣？
不管怎么说，早晨这生意算是做不成了。赶紧先退钱让那帮打杂的赶紧换材料刷锅要紧。
于是道空和桃子来到南前街时，看到的便是一小群人围在往常门庭若市的馄饨店前，而掌柜和小二正费力地打发着叽叽喳喳骂骂咧咧的人群圌圌：“今天厨子出了一些意外，我们先不做生意了……什么？明天有没有？那只能看厨子了喂……”
桃子和道空站的远远的都能看到掌柜平日那张趾高气昂的脸如今拉得老长：“哎哟，老少爷们哦，今天先不卖了，不卖了，钱我都还给你们啦，你们还去旁边其他店铺吧……”
桃子开始吃吃地笑：“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给他们下了什么药呢。”
道空一摊手：“没什么，就是送了他们一瓶胡椒。”
桃子捂住嘴吃吃地笑：“哎，真是糟糕，我居然也觉得挺开心的……”
二人便又拐到王婶的馄饨店。果不其然，客流一分散，王婶店里的客人就多了起来。老太太已经没工夫出来招呼客户了，而是换成了一个专门跑腿的小姑娘。
二人点了老菜式坐下，不多时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便送了上来。桃子端起碗就喝了一大口汤。
“诶，你慢点啊。”道空看桃子喝完汤以后就呛了，咳嗽个不停，赶忙伸手轻拍着她的背，“慢慢喝，自己昨天还说刚出锅的汤会烫呢，这下呛着了吧。”
桃子缓了好一会儿才笑道：“现在细品才发觉还是王婶的汤好喝，余味无穷，口圌中生津。那家馄饨店的汤美则美矣，喝后只觉得口干舌燥，着实无味。”
没想到旁桌人听到了也纷纷附和：“对啊对啊，这家店的汤料厚实，都是实打实的上好老鸡汤啊。以后可要改口多到这儿来坐坐。”“可不是嘛，这汤喝了可是大补。”“就是就是。”……
道空看着周围虽然汤汁热气腾腾，食客都是吃的满脸通红一头大汗，怎么看怎么热乎，但是自己莫名还是挺舒服的，便也拿起勺子欢快地呼噜呼噜吃起馄饨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五个故事（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