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三个故事13 ...
-
李希烈怕是想了半天也没斟酌出个所以然。毕竟桃子插手这件事纯属偶然，既不是官府的人，也不是什么江洋大盗垂涎利益妄图分一杯羹。所以李希烈最后无奈地笑笑：“胡先生有所不知，沿河居民历来是靠水吃水。如今得了沿河仓库的甜头便越发乖张——怕不是大买卖可不做呢。如今他们可能假借已经出租之名，或许仍紧紧攥在手里静候着来一桩无辜的大买卖宰上一笔。既然是空着，那何不和他们亲自一一交谈？没准胡先生出的价位足够高，他们会愿意租赁于你呢。这就是我所知道的所有情况啦，抱歉并没有帮上什么忙……”然后“嘿嘿，嘿嘿”地干笑了几声。
左思本着装傻装到底的意思，附和称是，然后捏造了些行商过程见过的刁钻商户事迹又打了一阵子哈哈，随后便和桃子向李希烈挥别。坐在马车上，桃子半掀着车窗帘看着徐徐紧闭的大门，“啧啧啧”了几声。
“嗯哼？桃小姐看出些许端倪了吧。”左思斜倚在车厢壁上，“我们今天可是实打实做了一次不速之客呢。”
桃子点点头：“固然李希烈表现出些许破绽，但是有可能是他演技不佳，也有可能是他是参与者，但不是真正的知情人。不管怎么说，他也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一些线索，嗅到了不安的味道。”
一路上二人就此缄默不语，毕竟大街之上人多嘴杂，说多了怕隔墙有耳。直至回到客栈，桃子先是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又恢复了平日的装扮。然后她便去隔壁间找左思整理思路。
陆柒和王大虎此时去饭厅吃饭，左思居然破天荒地没跟着他徒弟，一个人在那里喝闷茶。见到桃夭夭，左思来了精神：“你倒是终于肯来了。”
“有劳左护法等我喽。”桃子冲左思做了个鬼脸。
“我猜你刚才去沐浴的时间够你把思路理一遍了吧？”
“嗯，有了一些打算。我们从头说起。”桃子点点头，拿了个茶盅子也开始喝茶。其实桃子并不懂得所谓品茶，一盅茶两口下肚便开始转着杯子分析已有线索：“目前可以看出，李希烈确实是有嫌疑的。不管是不是主指示者，总归脱不了干系。”
“嗯，就仓库一事，蒙新手外地商人就算了，我可是查过的，确实都被承包下来了，我原来打破砂锅问到底，仓库所有者都已经给我出示过租赁契约了。”
“那个石懿的声音，跟我在地道听到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但是我们在地道的时候操着他声音的那个人是个跛足之人。方才进李希烈府邸探查之时，他走路我却看不出来腿脚有任何毛病。……呐左护法，你说特地装跛脚确是为何？”
“防的就是你这种好奇心旺盛而又眼明手快之人！”左思哈哈一笑，“虽然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必要，但是可以说明他反侦察能力是很强的。”
“可是我又没想明白了，这样子不是应该连声音都该改一改么。”桃子转起了杯子玩。“他易容，伪装跛脚，可是在那种黑漆漆的情况下这些反而都是次要的。下意识第一个改的不应该就是自己的声音么。”
“我觉得这可能有几个原因。一个是他觉得没必要，而且他活动的环境总不可能是在黑暗之中——所以他还是要适当改变他的容貌。第二个是我觉得他并不是那么神通广大到会变声术的地步。桃夭夭，固然江湖险恶，但是毕竟大多数人都是平凡之人。个中有心怀不轨者，也只能从过程步骤筹划他们的阴谋，耍着江湖花样来掩人耳目的那是少之又少。”
桃子没说话，她心中有些隐隐不安，但是手头只有一些表面证据，关键性证据不足。目前能肯定的是，如果石懿真的是和自己在地道撞见以及王大虎见到过的那一位师爷，那么他肯定是会在人前人后露面的，不然不可能以易容姿态出现。由此观之，李希烈要么自己主谋，要么参与合谋了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唉，只希望道空能带回来什么讯息了，你看看，都两三天了他都还没出现，该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可能性不大，我只是让他跟船观察一下。找个机会船靠岸了就直接回来，并没有什么借口能被发现的。”桃子说着，眼神还是不可避免地往窗外飘。话是这么说，不过这个大和尚到底现在到了哪儿呢……
道空带着斗篷骑着马，打了个喷嚏。道空回味了一下这个喷嚏，也不知是师父挂念自己呢，还是同行的那个小损友又在嘀嘀咕咕呢。越往南就越发湿热，虽然南方还在细细密密地飘着梅雨，天上是看不到明朗的一轮红日的，只能影影绰绰从云中显现个轮廓。——“噫，真是太烦人了这个雨。”雨天路滑，官道泥泞，马跑的不快。自己并没有带什么换洗衣服，真是闷得难受，回去定要清清爽爽地洗个澡嘞——道空想到此，又看看自己目前的处境，怎么都有点不快。于是开始走神回味着自己两天来的跟船经历，倒也是有惊无险。
“真是想不到，逃出来还是有点难度的嘿。”
自己跟着中年人上了船，结果领头的把所有人往船舱里赶。道空顾不上那么多，便先跟进舱。这艘船应该是客船改造的，看得出原来客舱的痕迹，有小单间，也有大通铺。小单间应该是给那些小头头居住，劳工当然只能住大通铺。他跟着中年人被赶进其中的一间，自己是最后一个，里面已经横七竖八地躺着五六个人，散发着难闻的臭汗味。见道空一个拿着刀的领队居然进了船舱，都悚然吓醒，坐等领队的发落。道空自己是极计较清洁的，不由得有点恶心。再打量了一下四周，窗户是被改造过的，都是位置被加高了而且改小了。既不方便通风，也不方便眺望，活脱脱一个囚禁人的场所。道空心里暗骂策划之人禽兽，这种勾当究竟是出于什么心态才做得出来？哪怕能达成目的也不怕折损阳寿么。原本道空也想坐下，没想到跟随着的中年人推了推他，瞥了一眼屋内的其他人，悄声对他说：“你现在可是领队的装扮，船舱内可是我们这些骗来的劳工呆的，领队自有房间。你呆在这里反而容易被告发检举，识破了身份。”
道空点点头，打心眼里感激这位中年人，便先操着刀往舱外走。四下张望了一下，果不其然，领队的小头头都是在外面吆喝着剩下的劳工，把他们往船舱里塞。道空叹口气，为虎作伥怎么说都是又可恶又可悲。不管怎么说，先把自己出家人常带着的一副悲悯的看法放下，道空开始倚着船吹江风。
还没吹多久，自己的背便被拍了一下：“喂，你怎么这么闲，站你的门口去！”
道空一回头，一个粗短大汉正凶神恶煞地瞪着自己。他并没有持刀，可能是王大刀疤的上司。正思考着该怎么回答，粗短大汉便瞧出了一些端倪：“我怎么之前没见过你？”
道空灵机一动：“我是新来的。”
“噢？新来的？”粗短大汉在脑海中过了一下面孔，似乎并没有道空这张脸，“你叫什么名字？”
道空满脸堆笑：“诶嘿嘿，小的王十四。长官不记得啦？我是王大刀疤的亲戚呐。他时常喊我替他当值，然后也顺便谋了个职位哩。”
粗短大汉其实自然对此事并没有什么印象，但是看他对答如流，还看上去清爽干净，比那些个乡巴佬要舒服，觉得不像是个会骗人的主，便没有深究：“哦这样子啊，那好吧好吧，管你是不是替他当值的，现在开始你就给我盯牢你背后的这个舱。如果有人逃跑，那就拿你是问！”
“是是是，长官说的是，一定好好看好。”道空连连点头哈腰，“长官管着咱饭碗呢，怎么能不好好听话，是吧。”
大汉听着舒服，“嗯……这还差不多，你说那些下人要是都像你这样识相，那该多好。”
“小的愚笨，听长官的话准没错。”道空估摸着马屁应该拍够了，打算套个话。“不过话说长官啊，我先前只听着说这次要往南走，究竟是去哪儿呢？”看大汉脸上开始有点晴转多云，道空赶紧摸了摸口袋，抠了几两碎银奉上：“小的积蓄不多，还望长官海涵，多多指点指点。”
不得不说这个大汉还真是好说话，几两碎银就摆平了。他一见到白花花亮闪闪的银子，便登时眉开眼笑：“你这个新人嘛，有前途！”然后便收下银子故作神秘道：“其实本来呢，这也是不能跟外人讲的，不过你也不算外人，迟早也知道。所以跟你透露一下，可别告诉别人哦。”
“不会不会。”道空继续鸡啄米式点头，心里想的却是“你趁早说了我好开溜少走几步路啊。路长的我还要买马呢……”
“其实我们此行呢，可是去冶铁的。”
“冶铁？可是咱这就拉人呐。”
“你傻嘛？要是又拉人又拉铁矿的，阵仗那么大早就被察觉啦。”
“啥，不是官铁吗？”道空继续装傻。
“官什么官呐，咱这是私铁。要是被上头知道了，那可是要咔擦——”说着大汉比划了个割脖子的动作。
“这还不好说？让咱上头送点稀罕货给打点打点不就好了。那些大官儿哪个不吃这一套？”
“哎哟小伙子，说你蠢啊还真是蠢！”大汉摇摇头，“你不晓得呐，最近风声紧的很呀。这安史之乱刚刚完，听说又出了个官儿（注：刘晏）来整治这官盐官铁，皇上老儿这也是重视得紧，就怕这大唐江山又要像玄宗那样玩完。可不就盯着那群盐铁转运使看嘛。”
“那上头还……”
“上头也有上头的打算不是。咱们这些做下人的，不就是给钱干活么。嗐，要我说啊，就趁早做完这一票买卖赶紧回家跟老婆孩子逍遥去。看着这风声，啧啧……”
“怎么了，又有什么动荡的事要发生么？”
“可不是嘛，据说啊，咱这上头，可能是军老爷们呢。”
“哈……？！”道空这下还真有点傻，“这安史之乱才过去多久……”
“唉，我也不晓得呐。军老爷的思维呢，跟我们这些平头不一样。咱们只想着安安稳稳过日子，他们呢，没准就信奉着‘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呢，哈哈。”大汉说完了，无奈地笑了下，拖着腮帮子靠在船舷上。
道空不语，心里沉甸甸的。他此时完全可以理解桃子当初带地道里为何欲言又止了——怕就是想到了这一点。但是毕竟当时证据不足，如今却在跟船老大这里得到了验证。不过船老大也知晓不多，道空谢过老大，蹲到了舱门前，暗忖着这老大倒也是个实诚人，并不是十足十的坏蛋，良心未泯。
为什么要选在江南呢？道空自己思索了一下，想想倒也不是很难理解的事。江南人多地广，还离长安比较远，方便操作不被发现；大运河在战后整治了一番，刚刚挖清了河道淤泥，方便运输；江南的官儿常年靠水吃水，早赚个盆满钵盈，这么一整治，谁受得了？必然是合谋着搞点大油水捞了。“……这群无知小人。”道空想着摇摇头，“若是铁器真的用于开战，看你们这些钱能使到哪儿去。”
道空本想此时跳水就走，但是这艘船规模比他想象得要大许多，他决定也不急于一时。桃夭夭那儿肯定和左思也有了计划，应该也要实行上两三天。于是道空决定摸清楚这艘船的底细再跳水逃跑。比如说，去的目的地的详细地点，人数，有没有更大的头儿之类的，没准还能顺道摸清楚整个计划的来龙去脉。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三个故事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