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醉gl》白发翩然

2、第二章 密谈

　　寂静的夜晚，只有竹叶在沙沙作响，忙碌了一天的修行者也早早进入梦乡，整个觉梦寺笼罩在淡淡柔和之中。
　　无声的沉静，无奈的叹息，躺在床上的落岩心事重重，试图理清思绪。一切改变均在海棠，相信科学的她从不理会神鬼之说，可是海棠，真的只是例外吗？可以用正常人思维思考吗？如果是神仙，为什么偏偏出现在她生命中，难道真有一人痴痴守侯，甘愿忍受千年孤苦？
　　李落岩，你该怎么办？
　　就在落岩辗转难眠胡思乱想之际，觉梦寺一侧站着两个身影，衣袂飘飘如不食人间烟火。其中一人轻抹脂粉手持洞箫神色忧郁，正是海棠，另一人一身素衣，浩瀚眼眸跳跃睿智之光，却是觉梦寺主持无为师太。
　　“无为姐姐，你觉得落岩怎样？”
　　无为轻弹衣襟，“深沉内敛，狂傲不羁。”
　　海棠嘿嘿一笑：“褒义还是贬义？生活在金钱利益至上的当代，能有这份纯真已属不易，落岩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
　　“既已决定，何需问我？”无为似乎不想多言。
　　“姐姐已流浪千年，如果此生的落岩仍不能改变命运，姐姐将永受幽冥狱火，偏偏千年前的我无能为力，眼睁睁见一对有情人天涯相隔。无为姐姐，我从没求过你什么，这一次，你能不能在必要时出手相助？”海棠神情悲苦，轻拭泪痕。
　　无为轻轻一叹：“落岩与清影之间是心结，如果勉强在一起，彼此隔阂只会越来越深，到时恐怕不止天涯永隔，而是反目成仇。你该了解清影性子执拗，认定一件事，不成功便成仁。若非当年坚持，何需忍受这般苦楚？”
　　“无为姐姐法力高强，一定有办法。”海棠一手扯住无为道袍，躬身下跪。
　　无为甩开海棠跨步往前走，海棠愣了一会，举步跟上。一前一后，两个身影交织在深深庭院。竹叶依旧作响，刚才的一切仿佛不曾发生，如果没有满腹哀怨，如果不是如诉如泣的洞箫声，所有人都以为只是错觉，一个美妙的梦境。
　　良久，一丝缥缈身影飞上屋顶，若有似无的漂浮在空中，在皎皎月光下如同一个美丽神话。抬起银白色胳膊，一道华丽光线倾泻而下，如昙花般绚烂，似流星般璀璨。微抬下颌，一张绝世容颜映入眼帘，淡淡的眉，长长的睫毛，清澈幽深的眼眸，英挺的鼻梁，轻抿的唇，未施脂粉的脸上挂着浅浅笑意。
　　海棠停下脚步，“无为姐姐，我想去见见姐姐。”
　　无为袖袍一拂挡住海棠，“私自下凡已违反天条，你不能一错再错，难道你想连累众姐妹再下一次凡？千年前的惨象历历在幕，薄命谁言座上无，你们姐妹哪个得到善终？你与清影不过匆匆数十载姐妹情缘，缘分已了，无牵无挂。”
　　海棠原本想再辩解些什么，当听到薄命谁言座上无，火热的心如被刺骨冷水狠狠浇下，眼中出现凄凉孤坟绵延千里，回身望了一眼屋顶上女子，加快步伐随无为消失在茫茫夜色。
　　落岩不知道昨晚谈话已决定她一生命运，打开手机，屏幕显示七条短信，挨个翻看，心渐渐明朗，她知道与柳絮的缘分已尽。回杭州已七天，从到达那刻便一直关机，她想给自己一个冷静的空间，她怕忍不住给柳絮发短信、打电话，她明白该学着忘却一切，忘记柳絮。每天一条，柳絮依旧不曾间断，哪怕她依偎在男友怀中。这是她们之间的约定，现在，她失约了，整整七天，柳絮会不会满世界找她？落岩想起柳絮发飙的样子，盛怒仍在，只是不再有感觉，少了以往的悸动，她与柳絮，已是普通朋友。
　　原来真的可以忘记一切，有人说爱上一个人只需一分钟，忘记一个人却要花掉整整一生，越想忘记，她会在你反复遗忘中驻得更深。落岩暗自苦笑，我只花了七天便将她赶出脑海，是我薄情，还是真如海棠所说，我与柳絮的感情根本不是爱情，是我对新鲜事物的向往。南方女孩大多温柔娇小，北方女孩虽不如南方女孩般温柔，却也循规蹈矩，只有柳絮是她见到的另类，敢想敢讲敢为，时而疯癫，时而多情。
　　“想什么这么入神？”海棠从背后蒙住落岩双眼，“如果可以选择，你会因为爱情而放弃亲情吗？”
　　落岩并不急于挣脱，习惯了这份微妙的姐妹之情。如果真有轮回，或许前世曾在阎罗殿上相遇。
　　“傻神仙，难道你不知道爱情到了一定程度便升华为亲情了吗？”似乎预感到什么，落岩选择逃避。短短几日，她已了解海棠性格，决不会无聊得瞎扯，她问的问题全是经过深思熟虑，而且往往不久即将发生。如果为了爱情而抛弃父母，她宁可放弃爱情，哪怕是一生所求，哪怕孤独终老。
　　心不安跳动，海棠在预示什么？落岩抓住海棠双手，猛然睁开眼睛，希望看得更清，泪水模糊了双眼，没有选择的选择，上天已为她作出安排。
　　“有个人为了你而不愿轮回，痴痴守侯千年，我希望你能助她得到解脱，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只要你坚持，坚持认定的她，坚持脆弱易碎的爱情，你能做到吗？”
　　落岩恢复往昔冷静，淡淡道：“如果我爱她，我一定坚持，如果只是她一相情愿，那么抱歉，我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痴情而随意接受，同情不等于爱情。”
　　海棠第一次流露真心笑容，如盛开的海棠花，迷痴了一旁的落岩。
　　“谢谢你，落岩姐姐。”
　　“你叫我什么？”落岩凑在海棠耳边，“你可是神仙呐，居然叫我姐姐，不敢当，实在不敢当。”
　　气得海棠在落岩肩上咬了一口，痛得落岩哇哇乱叫才算罢休，“坏落岩，得了便宜还卖乖，下次再敢取笑我，看我怎么修理你。”
　　落岩抚着肩头泣道：“我只是逞口舌之快，你用得着这么狠吗？亏你还是神仙，不救苦救难也就算了，竟然欺负无辜弱小……”见海棠又要发怒，赶紧改口问道，“在我生命中，你究竟扮演什么角色，不止是引渡之人吧？”
　　海棠微微一笑，就在落岩以为答案即将揭晓，却听海棠低语，“佛曰：不可说。”
　　落岩笑嘻嘻的接近海棠，“那个守侯了我千年的人不会就是你吧？”
　　“想得美，我再怎么不长眼也不会看上你，整个一痞子。”
　　“是吗？”落岩眼中现出迷离光芒，“人人都说我孤芳自赏，冷得像块大冰块，只有你和柳絮认定我是痞子。”
　　海棠把头埋在落岩怀里，“对不起，又让你想起她了。你是痞子，是最好的痞子，最有魅力的痞子，是我秋海棠永远的姐姐。”
　　“别说得这么肉麻，我快受不了了。”落岩伸手环住海棠，这一刻，她真真切切感到海棠的存在，这个如迷般的女子已深深刻在她脑海。亲人，她会惦念一辈子；爱人，她会珍惜一辈子。她是个深情而绝情的人，喜欢上是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每分每秒为她着想，如果忘记，她会了断过去一切，永不联系。
　　“准备好了吗？如果可以，我想今天就送你走。”
　　放开海棠，落岩走到屋外，细细观察每个角落，靠在桂树旁，静静抚摸。也许这是她最后一次欣赏二十一世纪的天际，还是不能亲眼见到桂花盛开，回味飘散在大街小巷的浓浓香气。想起家中桂花茶，每当谷雨前后，母亲与所有人一样上山采茶，当清幽茶香浸透杭州城，母亲则在他人异样目光中将茶收起，她说：好茶难得，卖了就没了，落儿喜欢喝茶，喜欢浓而不腻的桂花，等到秋天桂花盛开，我再把桂花阴干混入茶中，落儿一定喜欢。桂花茶，清淡茶叶中散着点点金黄，茶叶随着开水上下翻滚，桂花随着茶叶若隐若现。轻抿一口，浓烈中略带清幽的香味扑鼻而来，淡淡的茶香，浓浓的花香。究竟是谁衬托了谁？又是谁俘获了谁？
　　是落儿迷失在母爱之中！任由泪水滑过脸颊，真实的落岩是感性的，记得每一个关心她的人，并用自己的方式去爱他们。
　　“落岩，你要想清楚，一旦去了，也许永远也回不来了。”
　　落岩看着一身素衣的无为，其实她也舍不得，舍不得父母，舍不得亲人，舍不得海棠。缓缓闭上眼睛，她怕在最后时刻反悔，她更想见见那个痴情女子，如果成功，救赎的不止是痴心女子，还有她李落岩。
　　“无为姐姐，你就别在这捣乱了，不帮忙也就算了，落岩已经决定。”海棠生怕落岩在最后一刻改变主意，不耐烦的下逐客令。
　　“落岩，既然你已决定，就好好珍惜那边一切，至于你父母，决不会失去你这个好女儿。”
　　落岩一时没明白无为意思，只见海棠早已换下怒颜，讨好道：“无为姐姐大慈大悲，只愿姐姐早日找个好郎君。”回头见落岩仍愣在原地，笑道：“等你到那之后，无为姐姐就会施展法力变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你，拥有独立思维，与真正的你根本没有差别，所以你不必担心父母会伤心。”
　　落岩奇道：“只有刻隆人才能做到拥有独立思维，法术幻化出来的不是空有其表吗？难道随着科学的进步，你们的法力也在提升？”
　　“哈哈”海棠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些你就别管了，只要能保后顾无忧就行。记住，那里只能靠你自己，无论多大危险，我和无为姐姐都不会出现，而且你不可以随意改变历史。”
　　“我不太熟悉历史，万一不小心改变了，你们可别怪我。”
　　海棠胸有成竹笑道：“放心，只要大体不变，小细节改变一下无所谓。”
　　“怎样才算大体？”
　　“比如谁当皇帝，太子废立问题，史书中记载的名人不可动，其他小人物随你怎么整。”
　　落岩更加颓废，“神仙姐姐，关于历史名人我可能知道一些，至于皇帝家事我才懒得理会，准确的说是一窍不通。”
　　海棠露出一个诡异笑容，安慰道：“放心，我担心的不是你出差错，而是怕你不按历史。毕竟，历史是残酷的，万一你看上哪个废太子可别光想着谋反。历史就是历史，任何人不得随意改变。”
　　“守侯我千年的人到底是男是女？”
　　海棠在落岩头顶重重一拍，骂道：“你以为自己魅力很大呀，男女通吃？不必管她是谁，只要按照自己的心走。”
　　“知道了，我就要走了，你不会好好告别啊，如果打傻了你可别后悔。”落岩一面抱怨，一面紧紧抱住海棠，“我会想你的。”
　　“我也会想你的，姐姐。”
　　落岩最后望了一眼宁静天空，飘着几朵洁白的云，难得蔚蓝。
　　“相遇即是缘，出家人没什么好东西，若不嫌弃就把这个包袱拿着。”
　　海棠一把夺过包袱为落岩系上，“无为姐姐从不送礼，出手却也不寒碜，只要善加利用定可助你一臂之力。”
　　“谢谢无为姐姐。”
　　“一切小心，好自为之。”
　　目送无为离去，落岩笑问道：“你偷看了？还是施展什么法术偷窥了？”
　　海棠没好气哼道：“偷看，偷窥，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秋海棠是这样的人吗？”
　　“谁知道你是不是这样的人呢？”落岩低声自语，陪笑道，“好妹妹，我错了还不行吗？”
　　“坏痞子，没诚意。”
　　“是，我是坏痞子，仙女妹妹，告诉我你怎么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我说呢，怎么这么别扭，叫你一声姐姐就真以为自己是姐姐了？居然敢叫我妹妹？”海棠抓住落岩手腕微一使劲，落岩闷哼一声，装做无所谓的样子，海棠看着好笑，想加道力道，冥冥中只觉有个声音劝她松手。熟悉的温柔，是姐姐的声音，手不由得松开了。
　　重获自由的落岩恨恨盯着海棠，淡然道：“开始吧。”
　　“生气了？”海棠见了落岩眼神，眼皮一跳，“对不起。”
　　“没什么，胜者王侯败者寇，实力就是一切，我会努力的，无论在古代还是现代，我都会闯出自己的天地。”
　　海棠有种奇特的感觉，落岩这一去后果不堪设想，如果她为了一己之私而改变历史，她秋海棠将是千古罪人。她不能肯定落岩能否保存这份纯真，宫廷争斗尔虞我诈，如果深陷其中……但愿不是错误决定。
　　“送落岩回去是你和无为的决定，即使不信落岩，难道还不相信无为吗？”刚才的声音在海棠耳边响起。
　　“姐姐，你终于出现了。你真狠心，我寻了你这么多年，今天只为落岩现身，我有点后悔千年的执着了，辛辛苦苦却什么也没得到。”
　　落岩发现海棠的怪异，以为自己的话伤了她，小声询问：“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你……没事吧。”
　　“怎么样？落岩始终是落岩，怀着善心的落岩。”
　　“你是情人眼里出善人，肉麻死了。只要落岩一走，姐姐也就消失了吧？”
　　“恩，谢谢你，好妹妹。”
　　“姐妹一场，总不能眼睁睁看你受苦。姐姐，珍重。”
　　“珍重！”
　　海棠拍开落岩按在额头的手掌，沉声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