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醉gl》白发翩然

1、第一章 山中奇遇

　　今年的温度似乎特别高，走在散发着青草香味的山间小径，仍能感受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踩着细碎石子，落岩突然狠狠踢了一脚，夹杂了狂野的发泄，石子如风般急射而出，只听“咚”地一声，激起一层浅浅的水花。
　　落岩愣愣望着静静流淌的泉水，眼中狂躁渐渐被平静取代，一览无余的清澈。她笑了，笑得那么甜美自在。有些事我们无法掌控，听惯了天灾人祸，第一次见到大水淹没下的良田，她哭了，第一次当着别人的面流泪。那时，她坐在哈尔滨开往温州的列车，一个人的归途显得寂寞索然，闭上眼睛，她想起了她，一个令她牵肠挂肚的女子。
　　三年前，她踏上陌生土地，站在素有东方小巴黎之称的哈尔滨，宁静的夜晚，独自一人漫步在清幽校园，少了丹桂飘香的秋季，她总觉得欠缺了什么。走在喷泉边，她遇上了她，她与她擦肩而过，她回头对她微微一笑，她记住了这个笑容，同样逃避热闹交际的无奈。
　　“李落岩”高数老师推了推厚厚的镜片，一双利眼巡视鸦雀无声的教室。良久，一个身材高挑的清丽女孩缓缓站起，简单流利回答完问题之后便自顾坐下，看似傲慢的举止激怒了年轻的高数老师，冷冷道：“下课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女孩调皮地向身边几名女生眨了眨眼睛，带着胜利者的微笑冲她们招手。揪过其中一人的耳朵附声低语“我赢了，你们准备好丰盛晚餐招待我吧。”
　　“你好，我是李落岩。”落岩伸手挡住罪魁祸首，努力抑制心中怒火，她倒要好好见识见识胆敢破坏她名誉的女子。女孩退无可避，索性抬头与她对视，传说中的李落岩，她也想见识一番。
　　她与她，同时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世界真的很小，短短一天，她们又见面了。李落岩轻轻一笑：“早知是这么一位大美女冒充我，也不必辛苦跑这一趟了，反正李落岩三字已响遍校园。”
　　女孩羞涩一笑：“不好意思，与同学打赌谁能第一个接近高数老师，正好你没去上课，所以……”
　　“所以你就假借我的名，并且充分利用机会制造独处时间赢得赌约。”李落岩目光由温和转为犀利，“你知不知道外界怎么评论我？说我李落岩是个大花痴，开学第一天就想尽办法勾引年轻教师，或者为了顺利通过考试而不惜牺牲色相。柳絮，你倒说说这笔帐该怎么算？”李落岩将柳絮推到墙角，浑身散发危险气息，幽深黑眸深不可测。
　　柳絮勉强笑道：“你想怎样？”
　　李落岩假装低头沉思，一面又偷偷观察柳絮神色，见她脸上的愧疚与不安越来越重，才神情愉悦的笑道：“不想怎样，就想见见智勇双全的柳大美女，如果柳大美女觉得不好意思，我也不介意吃顿免费午餐。”
　　“什么？” 柳絮不敢置信的抓着李落岩胳膊，“你说真的？”
　　“我像在开玩笑吗？还是你觉得这个惩罚太轻了？”李落岩被柳絮的表情逗笑了，她并不在意名声如何，因为这件事而认识了柳絮，她觉得值。
　　落岩反手从背后抽出矿泉水，拧开瓶盖，一口气灌下半瓶，水珠沿着嘴角往下流，浸透了衣襟。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还是会选择默默守侯，她喜欢她，不是第一眼，习惯了点点滴滴的相处，习惯了她特有的北方气息，习惯了偶尔争吵后的谦让……
　　“是缘，也是孽。”
　　“什么人？”落岩见到一个如天仙般的女子从林中走出，挂着淡淡笑意。
　　女子拉起落岩垂落腰间的手，“普陀乃观音菩萨修行之处，清幽淡雅，云雾缭绕，最适修身养性，世间的感情不过过眼云烟，你又何必执着。”
　　落岩轻轻抽出被握的手，笑道：“你古装片看多了吧，满嘴酸溜溜的。”
　　女子挽过落岩胳膊，嘻嘻笑道：“你也太不近人情了，这么个大美人主动挽着你，不受宠若惊也就算了，还推三阻四的，难道我不美吗？”
　　落岩突然有种无力感，对柳絮的思念越发浓烈，整整闷了三年，她好想光明正大的牵着她的手，与她一起游太阳岛，逛极地馆。冬天的哈尔滨完全笼罩在白色之下，她们一起滑冰、滑雪，她喜欢看她笑的样子，两个甜美的小酒窝在漫天雪花中闪着魔力之光。
　　“落岩，陪我去打游戏好不好？”柳絮眼巴巴的望着落岩，她知道在她软言相求之下，落岩一定大发慈悲。
　　落岩宠溺的点点柳絮额头，“整天只知道喝酒、打游戏，北方女人都像你这样吗？”
　　“我是女孩，不是女人！”柳絮撅着嘴申明，扯住落岩耳朵重重纠正。
　　“哈哈，都二十岁的人了，还装嫩，羞不羞？”
　　“你……李落岩，你给我站住！”
　　“怎么了？老是心不在焉。”
　　落岩从记忆中回神，她与柳絮根本不可能在一起。虽然现在的人们思想开放，也正试着接受同性恋，但那是别人的事情，如果发生在亲人身边，没有人会开明得赞同。况且，她并不能确定真实感情，喜欢与柳絮在一起时的无拘无束，却不能保证会有厌倦的一天，她是一个喜欢新鲜刺激的人。
　　“山中的日子平凡而快乐，没有城市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却可以使人忘记一切忧愁。既然来到普陀，就该试着忘却一切。”
　　落岩若有深意的望了她一眼，“你是谁？为什么总能看透我在想什么？”
　　“你相信观音菩萨真的存在吗？”
　　“难道你是观音菩萨？”
　　“从你眼中我看到怀疑和赤裸裸的不信任，虽然我没有观音菩萨般神通广大，不过要对付你这么个小毛孩却是绰绰有余。”
　　落岩放声大笑：“小毛孩？小姑娘，看你样子不过十八九岁，居然叫我小毛孩？”伸手捏了把粉嫩脸蛋，“白嫩嫩的，难道是千年老妖精？”
　　“去你的”女子拍开落岩抚在自己脸上的手指，“我喜欢秋天的海棠，你可以叫我秋海棠。”
　　“秋海棠？好俗的名字。”
　　“怎么俗了？李落岩三字才俗呢，落下来的岩石，一点也不像女孩子的名字。不过你呆头呆脑的，配上高雅名字反而不伦不类了。”秋海棠想了一会，决定补充一句，气气这个自傲的女子。
　　落岩将眼光移向前方，落岩两字是父母爱情的象征，当年父亲不顾自身安危从滚滚岩石中救出母亲，一对历经磨难的有情人也因此得到双方父母的谅解，不仅有情人终成眷属，连两家的宿怨也在一夜间化解，为了纪念岩石爱情，母亲决定以落岩二字为即将出生的孩子命名。父亲觉得落岩像男孩名，担心女儿长大后被人嘲笑，母亲却笑着安慰：我们的爱情执着感人，将来女儿长大了，我要告诉女儿我们的一切，她不会怪我们的。因为母亲的坚持，父亲打消了念头，他知道这也是母亲爱他的方式。
　　“到了，觉梦寺。”
　　被打断了思绪的落岩任由秋海棠带进寺庙，抬头的瞬间，她看清了俊秀挺拔的字迹，恍恍惚惚中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山中的日子真如海棠所说般平淡如水，落岩不必像出家人每天早起做早课，也不需要挑水、劈柴。一个人的夜晚，她喜欢静静仰望星空，一闪一闪的星星和着她眨眼的节奏，只要她睁开眼睛，见到的全是光明。当月亮发生变化，她想起了东破名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这时，她会关上窗户，把自己封闭在狭小空间。偶尔遇上雨夜，她会撑一把天堂伞，享受雨中浪漫。也许，她是希望有个人能与她共撑一把伞，走过风风雨雨。
　　独处的机会并不多，无论在后山竹林还是偏院荷花池，海棠总有办法找到她。有一次，她悄悄跑进厨房偷师，一道素菜还没下锅，海棠已从身后紧紧搂住她。日子一久，她似乎习惯了与海棠捉迷藏，即使每次都以失败告终，仍然乐此不疲。
　　“吃饭啦。”海棠神神秘秘的跑进厢房，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大塑料袋。
　　“这是什么？”落岩用毛巾擦拭湿发，不忘询问鬼鬼祟祟的海棠。
　　“打开看看。”海棠笑着接过毛巾，用梳子捋顺黑发，动作轻柔自然，仿佛已练习过千遍万遍。
　　落岩拆开层层包装，边拆边嘀咕：“包得这么严实，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声音虽轻，却一字不漏的落入海棠耳中，手中梳子不禁紧了几分，狠狠一滑，扯下几根头发。落岩浑身一颤，“海棠小姐，我不过嘀咕一句，用得着这么狠吗？幸好你手里握的不是剪刀，不然我这个俗人也成出家人了。”
　　海棠扑哧一笑：“就算你想出家，也要看无为姐姐愿不愿收，出家讲究缘分，你尘缘未了，这辈子还是老实待在红尘打滚吧。”
　　“你是咒我一辈子纠缠不清吗？”终于打开包装，落岩心情极佳，随意问了一句，却没发现身后海棠脸色大变。
　　“送给我的吗？”落岩捧起蛋糕开心问道。
　　“废话，我辛辛苦苦跑到山下给你预定生日蛋糕，再辛辛苦苦的提回来，而你呢，不仅连句感激的话也没有，还嘀咕着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李落岩到底有没有良心啊？”海棠戳着落岩后背大骂。
　　“对不起”落岩转身把海棠拥在怀里，轻声哄道，“别哭了，再哭就不美了。”
　　海棠顺势靠在落岩肩头，斥道：“连哄女孩子都不会，真笨！”
　　落岩无奈傻笑，从小渴望有个妹妹，父亲却担心母亲身子不好不肯再要孩子。此刻的海棠就像她一直期待的妹妹，偶尔任性，偶尔撒娇，偶尔又如姐姐般开导迷茫的她。
　　“如果我会哄女孩子，就不会顾身一人来到普陀了。海棠，你说世间真有真情吗？”
　　“有没有真情，只有经历了才知道，你交过男朋友吗？”
　　落岩呵呵一笑：“不说这些了，吃蛋糕。”
　　海棠一把抢过刀子，“问你呢，既然是好姐妹就不能有所隐瞒，况且，你也瞒不了我。”
　　落岩用筷子挑起一块奶油，毫无预兆的往海棠脸上抹去。见到大花猫似的海棠，连日来被她跟踪的阴晦一扫而空。忽然记起了什么，疑惑问道：“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如果不是你提醒，我已经忘了。”
　　“所以说你这人没心没肺，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何况别人？至于我嘛，我早说过我是神仙，上知一千年，有没有兴趣了解前世是做什么的？”海棠眼中充满挑逗的诱惑。
　　“没兴趣”落岩拿过刀子，切了一块最大的塞入海棠手中，“人最重要是把握现在，前世富贵名利已与今无关。如果你是神仙，怎么会这么狼狈？”落岩意有所指，在海棠脸上来回穿梭。
　　“哼！”海棠把手中蛋糕往落岩脸上砸去，“前世富贵名利与今无关，那么情义呢？如果你欠下一笔情债，如果那个人苦苦追寻不肯轮回，只为见你一面而饱受孤魂野鬼欺凌，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心安理得吗？”
　　落岩颤抖着打了个冷颤，仿佛那个人就在身边，正注视着她一举一动。与柳絮在一起的时光，她觉得快乐而满足。可是，每当夜深人静，她总觉得黑暗中有双哀怨的眼睛一直盯着她，似在控诉她的薄情。那种感觉，现在又清晰的回来了，在看清觉梦寺刹那，好象得到解脱。那个人，就像她守侯柳絮般守侯她，纯纯的，柔柔的，没有痴情缠绵，一颗心，无怨无悔。
　　“你究竟是谁？”一字一句，痛苦问道。
　　“我是神仙，一直是你不信，而不是我不说。你喜欢一个叫柳絮的女子，当河边垂满柳枝，当柳絮漫天飞舞，你就会想起我，柳絮，我要你永远记得这两个字，无论走到哪儿，春天是属于我的……”
　　“你真是神仙？”落岩的震惊已无法用语言形容，这些话是柳絮对她说的，是她们两个人的秘密。
　　“看到觉梦寺，你想到了什么，或是忘记了什么？”海棠步步紧逼，丝毫不给落岩松懈喘息的机会。
　　“与你无关！”逐渐恢复理智的落岩大声喊道，“这是我的私事，就凭觉梦寺三字能说明什么？最多只是我对艺术的欣赏，对题字人的敬佩。”
　　“柳絮是喜欢你的”，海棠淡淡诉说，“自古男女结合才是天经地义，女子之间的爱情唯美纯真，是相互扶持，是惺惺相惜。柔情蜜意，恩爱缠绵全包含在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之中，她们藐视封建礼教而得不到祝福，为了对方可以抛弃一切，相互谅解、忍让，甚至甘愿背负所有骂名，只愿她能无忧，幸福……柳絮是个好女孩，她会得到幸福，而你，也有自己的路要走，有你命中注定的人。”
　　“难道我与柳絮真的有缘无份，天各一方？”
　　海棠双手搭在落岩肩上，把头枕在颈窝，“你敢说你会与柳絮走一辈子吗？她于你只是生命中一个小插曲，终有曲终人散的一天。”
　　“你之于我又是什么？在我生命中扮演什么角色？”
　　“贵人。”海棠沉思片刻，缓缓吐出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