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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请君入瓮(下) ...

  •   遮匐本想留落岩歇息一晚,待明日与可汗同去。虽然他相信了落岩的“酒后真言”,有些事却也不得不防,必要时可将落岩作为人质。

      落岩如何不知他那点心思?先不说阿使那都支一去不复返,便是寻常邀请也没有将使者留下的道理。之前她醉酒透露明日举行狩猎大赛,若为使遮匐安心而主动放弃令人刮目相看的机会,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显得欲盖弥章了。想要达到目的,首先得表现得像个使者,让人以为她单单只是奉了裴行俭的命令前来打个招呼,告诉西突厥人我们是来打猎的,你们不必紧张。决不能急功近利,让人觉得别有目的。所以,你阿使那都支去也好,不去也罢,都与我李落岩无关。我只是一名小小的使者。

      以退为进显然取得了不错的效果,君臣二人当着落岩的面用突厥语商量了一会,决定挑选六十名精壮勇士随行。遮匐留守大营。

      收拾停当,阿使那都支从遮匐手中接过缰绳,爱怜的抚了抚马头。只见他轻轻一跃,已稳稳落在马背。一声长啸,暮色中的神骏高傲的立起前蹄,那王者的气势惊得四周马匹发出低沉浓重的鼻息,不安地在原地打转。

      好马!即使不善骑射的落岩也不由赞道。一面控制受惊的坐骑,一面欣赏这难得一见的马中之王。在她的印象中,恐怕只有三国时期战神吕布的赤兔可与之一比。

      “哈哈哈”宝马配英雄,跨此神驹,阿使那都支顿生豪气,仰天长笑。

      落岩出使诱敌,裴行俭这边也没闲着,与王方翼两人一明一暗,分两头准备。王方翼负责晚宴,主题是全军同乐,促进与安西四镇的友好关系,为的是迷惑阿使那都支,使其放松警惕。当然,宴会席位的安排也是有讲究的,以阿使那都支西突厥可汗的身份绝对够资格与裴行俭平起平坐,而王方翼却只安排了一个上座,两边首座分别是王方翼和碎叶酋长,以此下排,阿使那都支连个末席也捞不着。这并不是故意给阿使那都支难堪,既然做戏了,就得做全套。他们只是命李落岩拜会可汗,并不知道可汗会来。

      裴行俭暗中安排了一百弓箭手和两百刀子手埋伏两边,并派出一队骑兵阻在两营道上,防止消息走漏。布置好一切,就等阿使那都支自投罗网了。

      等待的过程总是漫长的,金色的余辉缓缓落下,渐渐转为火样的红色。骄阳似火,晚霞如虹。裴行俭站在营帐前,想到的是落岩那自若的谈吐,自信的神情,似乎任何事都无法令她动容。袁天罡的弟子?裴行俭摇了摇头,不管你是什么人,若能活捉阿使那都支,便是头功!

      纵马急奔,十里的路程很快就到了。任务完成,按理说应该高兴,可落岩的心里却跳动着强烈的不安,总觉得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在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越接近军营,这种感觉越明显。

      会发生什么变故?是他……还是我?落岩不安地望了阿使那都支一眼,转而望向暮色中的军营。

      翻身下马,落岩强忍住上涌的酒气,引着阿使那都支一行往营内走去。远处灯火阑珊,热闹非凡。闻此情景,落岩亦渐渐忘却即将上演的血腥,何况是毫不知情的阿使那都支?用兵之道,本就是虚虚实实,单以兵法而论,放眼整个大唐,无出李靖李药师左右。生平经历大小战役数十,从无败绩,乃是当之无愧的常胜将军。

      当初落岩与清影谈论大唐名将,曾言李靖、苏定方、裴行俭乃两朝支柱,清影听后只笑不语,问落岩可知三人关系?落岩扰头想了半天,最后蹦出:不会是父子吧?清影拧着她的胳膊嗔怪了好一会儿,才告诉她苏定方曾是李靖帐下先锋,一身兵法全由李靖传授,而裴行俭则是苏定方弟子。直到那时,落岩才对裴行俭有了大概了解,不是唐史上的文字,而是真实存在的,有血有肉的大唐名将。这也是她愿随裴行俭“出使”的原因。因为在她的印象中,这三位似乎从不卷入党派斗争。

      一行六十多人的队伍引起了不小骚动,主席上的裴行俭一眼就看到了落岩身侧的阿使那都支,朝王方翼微微示意,后者起身相迎。

      “李大人,你可回来了!”王方翼握住落岩的手,眼眶涩涩的,有股暖流滑过。

      见此情景,落岩鼻中一酸,只把头别开。她知道王方翼关心她,可想不到他竟在大军面前流露真情,有这样的将军,大唐何愁不盛?

      落岩努力平复内心的激动,把头转向阿使那都支,向王方翼介绍道:“这位是都支可汗,听闻裴大人举办狩猎大赛,特地带来六十名勇士,欲与大人手下健儿一较高低。”

      王方翼吃了一惊,拱手道:“不知可汗驾到,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阿使那都支扶起王方翼,哈哈笑道:“你们中原有句话叫做不知者无罪。若大人一早立于营门迎候,本王还不敢来了呢!”

      “可汗说笑了。裴大人正在招待四位酋长,可汗这边请。”王方翼略有不自然的陪着干笑了几声,对落岩道,“劳烦李大人招待众位勇士。”

      话音刚落,从阿使那都支身后走出一人,冲王方翼道:“不必麻烦两位大人,我等身为可汗亲卫,自当寸步不离。”

      王方翼面色一僵,随即笑道:“既然如此,众位请。”

      落岩一直注意王方翼和阿使那都支,见王方翼脸色突变,心中暗暗叹息。王方翼是武将出身,叫他上战场杀敌可以,若让他学一众文官勾心斗角,恐怕不出几天就被排挤打压得无力招架了。如今阿使那都支已在掌控当中,根本不必担心那区区六十人,而王方翼听他们将寸步不离的护卫时仍变了脸色,可见他丝毫不懂遮掩,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所以说各人自有各人的命,像他这种性格只适合镇守外地,却做不得京官。

      裴行俭命人在他身边加了一个座位,热情的拉着阿使那都支坐下,两人就像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亲切关怀着彼此。

      落岩没有特意加座,和王方翼挤在一起,看了裴行俭高超的演技,低声对王方翼说道:“大人的演技可获奥斯卡影帝称号了。”

      王方翼没听清前面说什么,只清楚听到影帝两字,连忙说道:“不可胡言!”

      落岩讪讪一笑,知道他误会影帝两字的含义,不好多说什么,提起酒壶替王方翼和自己各倒了一杯。她本想借口酒力不胜退席的,可王方翼偏拉着她不放,说她立了如此大功,一定要多敬她几杯。落岩拗不过他,只得留下来,可实在不忍见到一会上演的血腥场面,既然装醉躲不过,不如真醉吧。因此一个劲的灌王方翼,顺带着自己也喝了不少。

      “多谢大人,我等因有重任在身,不便饮酒。”一个操着生硬汉语的声音在场中响起,随即传来几声不满的喝声。

      落岩抬头一看,原来裴行俭在外围摆设了几桌酒席,正命人向突厥勇士敬酒,却不料突厥人滴酒不沾,扬言重任在身,要保护可汗。看来阿使那都支对于孤身犯险也是深感不安,命令亲卫不得沾酒,若一会真动起手来也多几份保障,而裴行俭迟迟不肯动手也是这个原因。

      “大人,下官不胜酒力,先告退了。”

      王方翼点了点头,大战在即,落岩一介书生确实不适合待在这儿。

      回到帐内,落岩只想好好睡上一觉,明日醒来便什么烦心事也没了。每回想到古代男儿在马上博功名,一刀一枪在生死边缘徘徊,那颗过惯了纸醉金迷奢华生活的心总会激起一股热血,认为人生在世应当如此,然有机会经历时,她却选择躲避,不是怕身上染上热血,而是不忍见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前眼倒下。他们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不是报表中一个简单的数字,不是史书上一排排冰冷的文字,他们有自己的信念,有自己需要守护的人。

      战争没有对错。阿使那都支希望西突厥的百姓过上安定富足的生活,冬天住在暖和的房子里不再为粮食发愁,春天能够在大草原上架起纸鸢,放飞如同大唐孩童般喜乐无忧的梦想,然而北方寒冷的环境满足不了自给自足的生活,所以他必须带领草原上的勇士南下。掠夺是为了更多人的生存。

      李治也没有错,他是大唐的皇帝,他要保护大唐的百姓不受异族侵略,西突厥胆敢犯我大唐天威,就该有必败的觉悟。天可汗李世民的子民不会任人宰割,大唐是在马背上夺得天下,不怕任何人挑衅。

      那么错的是谁呢?战争是为了生存,掠夺是为了养活更多人,在这一点上,谁也无法指责。抢了一个馒头,你骂他几句,打他几拳,抢了几两银子,你打他一顿,把他送交官府,你不会对他产生深仇大恨,只因为他和你一样都是汉人,是大唐子民。如果他成了异族,成了唐人眼中的蛮子,你还会如此宽容吗?你会认为异族人野蛮,没教养,没骨气,不懂得不吃嗟来之食,何况动手抢?

      错的是什么?是千百年来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的民族观念!在二十一世纪尚有白人歧视黑种人,排斥中国人,何况是一千年前的大唐?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谨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间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落岩有感而发,一个轻佻冷漠的声音却不邀而至,拍手赞道:“当朝风流人物,非李大人莫属!”

      “谁?”落岩翻身坐起,声音低沉得沙哑,将近军营时的不安又回来了。

      “区区贱名,有辱大人视听,不提也罢。”一名年轻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嘴角挂着一丝冷漠不屑的笑意,向下俯视坐在地上的落岩。

      落岩发现自己完全被他锁定了,她讨厌这种感觉。王方翼不适合京城,她不适合披挂上阵,她曾考虑过自己适合做什么,商人……还是别的?裴行俭笑说她是天生的谋士,她似乎不排斥这种称呼,做幕僚,在后头出谋划策,她喜欢掌控全局的感觉。

      既然你认为自己已经掌握了一切,杀死我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在你眼中我已经是个死人,死人是不会对你产生威胁的,同样也不会令你有丝毫情绪波动。你睥睨一切的目光告诉我,你面前这个人决不敢反抗。但是你错了,你低估了我的骨气,生命捏在你手中又何妨?我不会向任何人认输!

      落岩在来人犀利得接近冷酷的目光注视下缓缓起身,不到最后一刻决不能放弃生命,但在这之前,她要让来人明白她李落岩不是软柿子,可以任人拿捏!

      “阁下有何贵干?”落岩不逃避对方犀利的目光,也不刻意去直视,举手投足间说不尽的潇洒自若。

      来人眼中闪过一抹异彩,随即恢复了冷漠,念道:“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李大人单凭今日所为亦可称得儒将两字。”

      “阁下有话不妨直说,落岩洗耳恭听。”

      “李大人才谋过人,实乃不可多得的人才,我却有几份不忍了。”

      “可惜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似乎得罪了某位不能得罪的大人物,竟然独闯军营也要至我于死地。”落岩笑着接过了话题,越是交谈,对方身上的杀气越重,落岩随紫绡学习颜家剑法的时日也不短了,这么明显的杀气自然能感觉出来。

      “聪明人往往不长命……念在你立下大功的份上,我不会为难你心上人。”

      落岩勾起一抹不屑的笑意,柔和的声音冷了下来,淡然说道:“明人不说暗话,阁下何必假惺惺做姿态?他命你杀我便是为了清影,你敢对未来太子妃无理?”

      “你很聪明!聪明得让我找不到不杀你的理由。”来人正是李贤派来刺杀落岩的李安,他一直跟随大军而行,下手的机会有千百次,可他却迟迟没有动手。

      耐心是一个杀手必备的品质,虽然李安不是职业杀手,他却能最好的为太子分忧,所以他一直在寻找良机,寻找一个杀死李落岩而不会引起过大骚动的机会。今天,这个机会终于来了,在落岩和阿使那都支一起回营的时候,他知道他苦苦等待的良机终于来临了。这也是为什么落岩会感到不安的原因,因为李安正在暗中监视她,并对她露出杀机。

      裴行俭要对付只有区区六十人随行的阿使那都□□是易如反掌,待他捉了西突厥的可汗,西突厥人一定大举寻仇。谁是他们的大仇人?不是下令捉拿可汗的裴行俭,而是把可汗骗来唐营的李落岩。综合这些因素,李安在落岩独自回到营帐的时候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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