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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请君入瓮(中) ...

  •   裴行俭派了两名亲随随落岩同往,虽然两营之间只隔了短短十余里路,却多是山坡密林,崎岖难行。落岩不善骑术,一路下来,只觉腰膝酸软,浑身无力。

      落岩一边捂着胸口调息着状态,一边观察着身边两名亲兵。见他们面色平静,丝毫不受影响,眼中却隐隐流露出鄙视的目光,狠狠刺伤了落岩的心。也许他们觉得落岩是凭借着关系才被裴行俭提拔,只不过是来这里随便玩玩,体验体验军中的生活。

      一股莫名的热血在落岩胸中沸腾,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既然上天安排她来到战争年代,就该好好创出一番事业。在两名亲兵惊讶目光中,落岩挺直了身子,现在的她没有实力证明自己,却可以不被人看轻。

      前面还有数百米就要到军营了,落岩三人已经可以听到军营中传来的阵阵喊杀声。

      “什么人敢闯军营?”还没到门口,就传来军士的喝问。

      落岩翻身下马,勉强保持着身体平衡,朝那名什长模样的军士道:“本官奉安抚大食使裴大人之命前来拜会可汗,劳烦大人通传。”

      “你们等着,我去通报可汗。”

      落岩以为阿史那都支很快就会召见自己,哪知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军营中的杀喊声一直没有停,除了门口的数十名守卫军士,一个人影都没见到。

      这正是七月的天气,外面炽热的很,两名亲兵已经热得满头大汗,悄声对落岩道:“大人,要不要先到阴凉处歇一会?”

      落岩摇了摇头,别说这点曝晒根本难不住她,就是再难也要坚持。阿史那都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她倒要看看谁的耐性更好,何况她只要站着就好,那些士兵还得扯开嗓子操练。

      两名亲兵快速对视一眼,一左一右站在落岩两边,眼中却没有了先前的轻视。他们都明白这军营看似平静,恐怕正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他们代表的是大唐,绝不能让番邦看笑话。

      阿史那都支帐下第一谋士遮匐带着十几名亲信部下正坐在一个角落盯着落岩三人,遮匐大概三十岁左右的样子,身材修长,脸上有一股森严的杀气。他虽然年轻,却已从军十五年,从一个小兵做起,在一次次战斗中凭借不俗的武艺和谋略逐渐得到阿史那都支赏识,登上了第一谋士的位置。

      遮匐的年纪正是雄心勃勃的年龄,他喜欢部下称他将军,而不是军师,因为他更喜欢战场上的热血,认为那才是真正属于男儿的天地。接到士兵通报的时候,他才知道裴行俭已驻扎在十里之外,心中一阵后怕,如果裴行俭不是狩猎,而来攻打他们,仓促间应战的他们将毫无胜算。

      “将军,还是开门迎接吧,裴行俭是大唐名将,一万人马来意不明,切莫惹恼了他。”遮匐左边一人有点不安,向遮匐劝道。

      几句话让遮匐犹豫起来,一个安抚大食使就有万人兵力,而这个人正是他不愿招惹的裴行俭,正在他考虑要不要马上开门时,右边一人却道:“将军,裴行俭虽然厉害,他也只有一万人马,怕他做什?”

      听他如此一说,遮匐顿时不再犹豫,笑道:“也罢,就再等等。”

      这就是聪明人的通病,凡事均往复杂处想,往往在关键时刻犹豫不决,易受他人影响。遮匐常为阿史那都支出谋划策,却在这时拿不定主意,参照左右意见。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眼看太阳就快偏西,落岩三人依旧站在军营门前,脸上没有一丝烦躁。而遮匐却不安起来,他看落岩一介书生,肯定忍受不住曝晒,只要落岩服软,他就开门放他进来。不料落岩甚是倔强,双方反而耗上了。

      “将军,不能再等下去了,打开营门吧。”左边那人看着落岩三人一动不动的样子,再次向遮匐劝道。

      右边那人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顿时不再言语,军士在烈日下爆晒操练,又要大声喊叫,许多人的声音都已快吵哑,他自己也看到已有军士开始抵挡不住烈日和腹中饥饿,晕倒过去。

      遮匐只得一咬牙,“打开营门,出去迎接。”

      在落岩三人的注视下,数十名军士将营门吱吱呀呀的打开,接着是隆隆的马蹄声响起,一队数十人的骑兵向落岩三人奔来,直到离落岩只有十余步,这队骑兵才一提缰绳,跨下的战马顿时一阵咴律律的叫声,停了下来。

      一股灰尘直扑向落岩等人,刹时间落岩三人都被灰尘笼罩。这期间,落岩心思转换,决定继续忍下去,在她看来,这些人充其量不过是些莽夫,不必一般见识。

      等灰尘全部消散,见落岩三人还是一动不动,马上的骑兵才翻身下马,一名军官率众而出,向落岩抱拳道:“末将遮匐,正与可汗检阅兵士,不知贵使到来,迎接来迟,还望恕罪。”

      “不敢。既然是检阅兵士,自然不能中断。”落岩皮笑肉不笑的还礼,到了这个时候,她实在打不起精神虚伪客套了。

      落岩开始打量起遮匐来,对于这个人,她没有一点印象,应该就是海棠所说的小人物。遮匐一身甲衣,身材高大威猛,一脸刚毅,眼中精光闪烁,颌下留有短短的胡须,象钢针一样根根竖立,手掌宽大,留有厚厚的老茧,让人看到第一眼,就不能不赞道:好一员猛将。

      想要捉拿阿史那都支,必先除了此人。

      遮匐领着落岩直入主帐,一路畅通无阻,可知其在西突厥的地位。

      “可汗,大唐使者到。”一入营帐,遮匐就朝阿史那都支行了一个落岩看不懂的突厥礼。不过落岩有样学样,照着遮匐的样子行了一礼,“大唐安抚大食使裴行俭裴大人麾下副将李落岩拜见都支可汗。”

      副将一职是临行前裴行俭现封的,也是暂时的,是用来欺骗阿史那都支的。

      “李将军免礼。赐座。”阿史那都支摆了摆手,作为一国可汗,该有的架子还是要摆的。

      落岩刚入坐,就有士兵端来酒菜,依她的估计,正好赶上开饭了。军营中的喊杀声在遮匐出去迎接她的时候就已经停止了,如果她没看错,在军营中央有几个浅显的痕迹,应该是士兵在操练时昏倒或饿倒时留下的。

      “李将军请尝尝我们大草原的马奶酒。”阿史那都支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阿史那都支的豪爽激起了落岩的兴致,她很喜欢少数民族的热情。

      “好酒!”

      落岩放下酒碗,酒是最好的催化剂,喝酒的时候才能抛开一切,端起酒碗的阿史那都支就像一个淳朴的牧民。心中涌起一股无奈,过了今天,西突厥的可汗就再也喝不到大草原的马奶酒了。

      “哈哈,马奶酒虽比不上大唐佳酿香醇,却是我们大草原的骄傲,来,李将军,再饮一碗。”阿史那都支似乎特别高兴,敬完落岩后,又连喝了两碗。

      落岩也不答话,双手端起酒碗,遥遥敬向阿史那都支。

      “李将军,遮匐敬将军一碗。”

      落岩来者不拒,不知被他君臣二人灌了多少,酒意上涌,终于支持不住,一头扎在案上。口中却含糊不清,不知嘀咕什么。

      “李将军,遮匐再敬将军一碗。李将军?李将军?”遮匐接连叫了几声,一手轻摇落岩肩膀,却不见有任何反应。

      “醉了?”阿史那都支不屑的看了落岩一眼,问道。

      “醉了。”

      “好,汉人有句话叫做酒后吐真言,你问问他裴行俭来此的目的。”阿史那都支把玩着手中酒碗,吩咐道。

      遮匐应了一声,不敢直视。

      “李将军,裴大人为何带兵至此?”

      遮匐连续在落岩耳边问了几次,才听到他含糊说了几句,却不甚清晰,刚想继续追问,落岩已侧过脸去,还用右手挥了挥,似乎要把打扰他睡觉的苍蝇赶跑。

      遮匐苦笑一声,把耳凑在落岩嘴边。这回,他终于听清落岩在说什么了,脸上的苦色却越来越重。

      “他说什么?”见到遮匐的表情,阿史那都支不禁好奇。

      “李将军说有机会请可汗品尝西湖的龙井茶,说清幽的茶香绝不是马奶酒可以相提并论的,还说他酿制了几坛好酒,无论是谁,绝对撑不过三碗。”

      落岩的话虽有戏弄的成分,大多却出自真心。战争永远是残酷的,不久之后,这位曾经与她快活饮酒的可汗将成为阶下之囚,落岩便没了兴致。他们的愿望其实很简单,吃饱穿暖,不再为生计发愁。阿史那都支贵为可汗,生活却比不上许多大唐的百姓。

      “他是真醉还是假醉?”阿史那都支绕着落岩看了一会,问道。

      “应该是真醉,喝了这么多马奶酒,别说他是大唐的书生,就是我们草原上的勇士也抵挡不住。”

      落岩听了心中好笑,暗道谁说书生便喝不过你草原勇士?我喝得并不比你少,若非怕误了正事,非把你灌趴下不可。

      “李将军,李将军……”遮匐轻轻摇晃着落岩的身子,看他的样子,今天不问个明白是不会罢休了。

      “遮匐将军,来,落岩敬将军一杯。”落岩半睁开朦胧睡眼,盯着遮匐猛瞧了片刻,突然举起酒碗伸向遮匐。一时站立不稳,又跌倒在座上。

      套话成了落岩一人的表演,只见她努力用手支撑起脑袋,“遮匐将军,太阳落山了吗?”说完,又看了看帐内,笑道,“天黑了,已经点灯了。”

      “天黑了,天黑了……不好,我得赶快回去,可汗,遮匐将军,我得走了,咱们改日再喝。”摇晃着身子向帐外走去,一深一浅,左倒右斜,令人担忧。

      “李将军,什么事这么急啊?我还没喝够呢,再陪我喝几杯。”遮匐拉住落岩,任她怎么挣扎,就是不肯放手。

      落岩又迈了几步,一心想把遮匐拖到帐外,好教他出出丑。不料遮匐臂力惊人,纹丝拉他不动,又见阿史那都支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赤裸裸的暴露在他面前,异常难受。膝盖一软,跌倒在遮匐脚下,趁机躲开了阿史那都□□审视的目光。

      “遮匐将军,我真的不能再喝了……再喝就回不去了。”落岩含糊其词,就是不肯爽快相告,磨得遮匐心里痒痒的,恨不得撬开她的嘴。

      哪天落在我手里了,看本将军怎么折磨你!遮匐一面诅咒,一面笑呵呵的引诱落岩,如果不是相信马奶酒的分量,他真怀疑落岩是不是装醉戏弄他。

      “呵,遮匐将军,不怕你笑话,我急着回去是为了参加明天的狩猎大赛。我原本不是裴行俭的部下,只因机缘巧合之下治好了皇后娘娘,引得太子不快,把我贬到裴行俭帐下,又派了个苦差事。军中很多人不服我,认为我投机取巧升到副将,我明天一定要得个冠军,让他们看看我李落岩是不是真没本事。”落岩的话半真半假,大唐官员不满武则天专权是事实,大唐朝堂内部的明争暗斗也是公开的秘密,身为突厥可汗的阿史那都支比谁都清楚,因此落岩一番真假相掺的话下来,倒教他深信不疑。

      大唐的实权掌握在皇后武则天手中,如今二圣东巡太子监国,这是个夺权的好机会,大唐的太子会傻傻的错失良机吗?这个时候,他应该策划如何扳倒皇后,而不是派重兵攻打突厥。战事一起,无论胜负,总会有些损失,现在是收买人心的时刻,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傻子才会做!而深知韬光养晦之道的大唐太子显然不是傻子。所以,阿史那都支相信了落岩的话,准备随落岩一起回唐营拜会裴行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八章 请君入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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