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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三载悠悠魂梦杳(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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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忧的家境其实算是不错的。但继母陈艾红是出了名的泼辣不讲理,父亲吴辰明又是个老实人,两人在一起以后,渐渐说不上什么话。因为从小没了母亲的缘故,因此爷爷奶奶对吴忧比之孙子吴愁更疼爱些。陈艾红觉得老人家偏心,因此很不喜吴忧。后来甚至因为她的关系,不让二老见孙子,和吴辰明也常常拌嘴。对此,她到现在还内疚不已。
吴忧小时候跟在二老身边,虽然宠爱,但老一辈教养的好。吴忧从小就温和能忍,跟了父亲回去以后,更是每日小心谨慎,生怕惹得新妈妈不高兴。即使连外人看着都觉吴忧乖巧懂事,陈艾红还是不喜欢她。
她的成绩一直是学校拔尖的,小学的时候为了能减免学费还加入了学校体训队。吃苦的本领,大概也是从那时起变得越来越强。但即便是这样,每次到开学要学费,父亲和继母还是吵架。她的梦想本来是做一名外科医生,挑灯夜战了三年,可最后看着父亲和继母为了学费竟然大打出手,她很不是滋味。后来就瞒着他们,挑了个学费最低的学校,专业更是胡乱选的。
大学的时候,她便除了学费再没问父亲要过其他钱。每次回家,二老倒是都给她塞钱,但他们年纪大了,她小时候受照拂已经让他们费了好大力,怎么还忍心花他们的钱?
大学的前两年,兼顾学业和兼职,其实过得很辛苦。遇到楚慕以后,经历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美好到不真实。
吴忧进了思源以后,回老家住肯定是不方便,但回去和父亲住也不现实。她虽然早已经习惯了继母的白眼,但没有人会自讨苦吃。她原先想着找个人合租,那样可以便宜些。顾真真知道以后,就说自己有房源。问清楚才知道其实是她父母的单位房。
80平米,两室一厅,一厨一卫,还有一个小阳台。在老一辈的时候,也算是不错的地界。顾真真出生以后,家里老人亲戚往来频繁,这房子就显得不太够住了。真真父母高瞻远瞩,早早筹钱在市区买了新房,单位搬迁到市中心以后,他们一家就搬了过去,因此这房子一直闲置着。
虽然房子不大,但交通还是很便利,更何况房子里家具电器一应俱全,还被收拾得干净整洁。装修虽然旧,却是极温馨的,吴忧一个人住倒显得奢侈了。顾真真起初怎么都不肯要房租,说闲置着也是无用,她住着,等于有个人照看房子,还会定期打扫,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但她怎么好意思白住这么好的房子,纵然和顾真真关系再好,也拉不下脸皮占这个便宜。两人僵持了好多天,总算她计胜一筹,说不要房租她就租别人的,她才答应每月收800块钱的房租。虽然比起其他房子的价格她还是占便宜,但顾真真讨巧说房子租给她也是为了方便自己蹭吃蹭喝,她也没办法,知道让她收钱已经很不容易,便没再矫情。所以,顾真真每次来,她都是好吃好喝招待着。
一路来的时候唐馨琪问了好些问题,吴忧就挑着能说的跟她说了。但真到了那栋公寓楼,看着十层的旧公寓却没有电梯,唐馨琪还是微微露了点惊讶之色。楚慕倒是像没事人一样,脚步都没停,直接上了楼,熟悉的不像是第一次来。
“因为是老房子,所以没有电梯,不好意思啊!”吴忧尴尬地笑了笑,领着唐馨琪上楼。倒是惹得唐馨琪红了脸,忙说不要紧。
两人到七楼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吴忧倒是还好,毕竟走惯了。唐馨琪今日是踩着十厘米细高跟出来的,一气爬了七楼,额头已经微微冒汗。楚慕站在楼道中间,微蹙着眉,不耐地看着他们,脸上毫不掩饰的不屑。
“哪边?开门。”
吴忧愣了下,赶紧掏钥匙,走向左边,开了门,把二人领进去。
唐馨琪发出一声低低的赞叹:“哇,吴忧,你这屋子可真干净。你自己收拾的?”
“哪里干净?胡乱收拾的,和你们家里没办法比。快别站着了,快进去坐吧!随意一点。”吴忧从门边的鞋架上给他们一人拿了一双拖鞋,顾正楠和真真的拖鞋正好派上用场。
唐馨琪换了拖鞋,立刻噔噔噔跑到小客厅的绒布沙发上躺下,不无羡慕的说:“啊,我们家的房子也不怎么,不就是大一点吗?你这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我很喜欢这样小巧的房子。嗯,这沙发,软软的,颜色也好看。很有年代感。”
楚慕斜睨了沙发上兀自陶醉的人一眼,光着脚走过去,寻了沙发旁的一张小藤椅坐了,藤椅上垫了叮当猫的坐垫,倒也舒服。心里默默想,她喜欢叮当猫,这一点倒好像一直没有变。以前看到叮当猫图案的东西,无论是衣服还是工艺品,就走不动路。他还笑话过她孩子气,总也长不大,但每次都会给她买。慢慢的,即使她不在身边,他看到了,也会把那些东西买下来。以前没有想过来不及,总是想着还有以后,所以碍于面子,从没送过。想到那一房间的叮当猫还在尘封,他还是微微有些心疼。
吴忧倒了两杯白水端过去,饮料不是没有,但对那二人来说,可能太次,走到茶几前说道:“这些沙发、桌椅都是真真她们家留下的,虽然算得上老家具了,但因为保养得好,都能用,我就没换。我就是做了些沙发套,桌布什么的,方便换洗”
低头时看到楚慕并没有穿她拿的拖鞋,想着可能是嫌弃拖鞋不干净。虽是木地板,但南方的冬天阴冷,光脚踩在地上极容易感冒。
想起和他在一起时,他一生病就变得极是孩子气,不肯吃药,不就医,连饭也不好好吃。吴忧急的没法子的时候就买些米菜,跑到学校小食堂去,央求食堂的管理员大妈允许她亲自下厨。煮了小半天的粥,去他学校得坐一个小时公交又得换地铁。北京的地铁是出了名的挤,她一边小心护着保温杯,一边还要保证站稳,每一次都很狼狈。送到他寝室楼下,才会告诉他。等他病怏怏下楼,憔悴的样子让她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但他却脾气大得很,每次都会教育她半天,怪她不事先告诉他。但只要她软语求饶说错了,他也就默了声响。
然后乖乖喝粥,他有时候吃的欢快,也会好奇她是哪里买的。但她至今都没有说过,并非矫情。他曾经说,他是第一次和女孩子相处,很多时候不知道如何做。她何尝不是第一次?这样真心实意,放下心中芥蒂去喜欢一个人。第一次总是羞涩,不会主动,他大学时虽然课业已经不多,但忙着料理公司的事,并没有很多时间可以见面,她即使再思念也没好意思说过一句“想念”,总是傻傻等着那每周一两次的见面,又怎好意思说是爱心定制。
一边的唐馨琪对她的失神毫无所觉,犹自惊叹:“沙发套和桌布都是你自己做的?你可真厉害啊!我到现在连颗扣子也不会缝。”
吴忧被惊醒,才意识到自己又在胡思乱想,无奈一笑。赶紧跑到鞋柜翻了翻,找出一双新的棉拖鞋,依然是蓝色的叮当猫图案。蹲下拆了包装,拿到楚慕脚边,用眼神示意他穿上。一边絮叨的唐馨琪和楚慕俱是一愣。但后者在某人温和的注视下还是乖乖穿上了拖鞋,粗糙的材质,却觉得脚下柔软舒适。脸上的表情也渐趋柔和。
他不穿那拖鞋倒也不是真的觉得那拖鞋不好,只是想着有别的男人在她的屋子待过,还可能和她很是亲密,心里就不舒服。没想到她竟然注意到了。
吴忧尴尬的站起来,将包装纸丢进垃圾桶,拍了拍手回复唐馨琪的话:“平时一个人在家,打发时间做的,其实也很简单。你哪里需要缝扣子,扣子掉了定然是不穿的。”
唐馨琪回过神,吐了吐舌头,含糊道:“还不至于这么浪费啦!”
“好啦!你们稍坐坐,我去做饭。”从小茶几上的置物盒里掏出一个遥控器,说道,\\\"要是无聊,可以看电视。\\\"说完转身进了厨房,留下一对未婚夫妻相对无言。
楚慕静静看着小厨房,厨房的隔断是玻璃的,但是贴了一层带暗纹的磨砂纸,厨房里的情景看不真切,里面的小巧身影显得模糊遥远。阳台的窗帘未拉紧,有一束阳光正好打进来照到沙发前的茶几上。茶几上白色的陶瓷杯子散发出莹润细腻的光泽。楚慕端起来喝了一口,不知为何觉得有点甜。这样的氛围,让楚慕莫名的觉得温馨,这样的日子如果能持续一生
“哥,你确定这个蕙质兰心的清秀佳人和你说的吴忧是同一个人?”美好的幻想被打破,楚慕恼怒地看了罪魁祸首一眼,脸上的不屑显然,明明白白写着“我何时和你说过她是什么人”了的表情。
唐馨琪看着楚慕微蹙的眉头狡黠一笑,想起在国外的偶遇,心里又不禁叹息。她和他是嫡亲堂兄妹。但他们两个骨子里实在太像,资质相貌都是小一辈里拔尖的,从小都是不甘落于人后,暗中较量着。两人在出国以前,在大人面前装得兄友妹恭,背地里却是谁也瞧不上谁。而且两家一南一北,见面时间并不多,她对这个表哥只觉得他太过自命不凡,除了不喜欢,还是不喜欢。
她在国外一个人着实无聊,知道他也来了,虽然还记着小时候的仇,但独在异乡,有个熟人也是好的,家里父母又叮嘱她照顾着,她就跑他那里勤快起来。时间久了,慢慢了解,才知道,他也并非想象中那样讨厌。很多地方大概是因为两人都是太好强,才显得不能愉快相处。其实这个堂哥,实实在在是个人才。尤其是亲眼见证了他在华尔街的那场惊天动地以后,对他时不时流露的傲慢,反而觉得情有可原。像他们那样的人,也确实没有办法低下头,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一般人入不了他们的眼。但高处不胜寒,他们那样的人,从来是“生人勿近”的,正因为那样,其实也是会很孤独的吧?因此,人生中少有的那点温暖,就更显得弥足珍贵。他是这样,她何尝不是呢?当年出国,别人看来她家境好,命好。个中辛酸,又有谁明白?
当日,看着楚慕那样骄傲的人,在醉酒之后,却失态地搂着她的肩,不断呢喃着“吴忧”二字。她忽然就觉得同病相怜起来,他们的心里都藏着一份珍重,可却因为骄傲,都不肯低下姿态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