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得无忧》木夕夕

3、三载悠悠魂梦杳（一）

　　“我不知道我哪里做的不够好，你告诉我，我改。”男子的表情隐在一团浓雾中，身影显得遥远模糊，声音低低沉沉的，是说不出的委屈，“我以前没有跟女孩子相处过，你是第一个，所以很多事情我不是不想做，而是不知道该如何做。”
　　吴忧想走近几步，想看清男子的脸，却忽然听到男子的声音转为狠绝，“你说你当初是为了钱和我在一起，可你从未要过我给你的卡？无论是想骗我还是骗你自己，你既然做不到陪我到最后，那你就不该进入我的生活。你该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只想说我不在乎你为了什么和我在一起。吴忧，你要知道，我不会这样轻易放你走。”说着男子就走上前来。
　　吴忧刚看清男子清俊的脸，欣喜着伸过手去。那熟悉的人却陡然一变，成了四十多岁中年的样子，严厉的神色，手上抱着一个血淋淋的孩子，怒视着她，字字犀利：“你一个人贩子的女儿，凭什么和他在一起？你想用孩子威胁他？他从一出就注定是要高高在上的，他应该骄傲，他必须干净。你想他因为你，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吗？”说完便丢掉孩子，扑过来掐她的脖子
　　吴忧惊叫着坐起身，脸上泪痕未干。她许久不曾做这样的梦，昨夜大概是喝了太多酒，梦境太真实，她此刻还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好久才缓过来。
　　起床随意收拾了下就套上外套出门。她已经两个月没有回家看爷爷奶奶，本来元旦打算回去，又被同学会打乱了计划。月底就是春节，这些年，爷爷奶奶身体渐渐不好，家中年货皆是她准备，今年还没来得急采购。今日稍得了半天空闲，她决定去超市逛逛，能买的先买一些，免得临春节东西价格翻一倍不说，还得和那些大叔大婶抢。
　　吴忧跑的是市中心的大超市，大超市品质有保障，价格也公道。她独自推着已经很满的购物车徘徊在超市的蔬菜架前，元旦虽然过了，但好多商品还是打折促销，超市格外拥挤。吴忧为了防止来往的顾客挤掉自己的购物车，不得不一手扶车，一只手挑菜，略微显得有些困难。
　　虽然工作很忙，又是独居，但与一般都市小白领不同，只要有空闲，吴忧就会回到小公寓自己做饭吃。味道虽然不能和专业厨师比，但比起一般家庭主妇已经很不错了。挑完了最后一棵油菜，吴忧看着一小袋子的碧油油，满意的笑了笑。晚上可以做个清淡的香菇油菜，再做道红烧肉，配上一碗松软的白米饭，想想就很幸福。
　　回转身，正想去收银台结账，蓦然望见前面的货架旁，男子高挑挺拔的身影。背对着她，大概正神色温柔的看着不远处游走在货架前的女子吧！吴忧想，他此刻脸上的神情一定是专注而宠溺。就如过往的很多次，他被她无奈拉着逛学校周边的小超市。虽然是被硬拉着，但每次都会耐心陪。她常常有选择犯难的时候，他也会给出些意见，话不多却往往能选得最合她心意。
　　吴忧准备默默绕开，不想打扰他们，也不想为难自己。但天不遂人愿，吴忧自诩遛得悄无声息，却还是被眼尖的发现。
　　“吴忧？”无奈转身，吴忧微微笑了一下，却不小心望进一双清冷的眸子里，“真的是你啊？刚刚我还以为看错了呢！”
　　吴忧视线移向一旁的女子，露出点巧遇的惊诧，“呵呵，真的好巧啊！你们也来这里买东西啊？”楚慕却一直看着他，幽深的眼眸深处，仿佛有着洞察人心的魔力。吴忧心虚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微微的不知所措。
　　“刚回国，好些东西都缺着，正好今天阿楚有时间，硬拉着他来陪我的。瞧瞧这脸臭的，现在还不乐意着呢！”吴忧觑了楚慕一眼，微蹙着眉，果然有些许不耐烦。心里还挺诧异，以前他好像并不是这样的，听到唐馨琪惊讶的声音，“怎么你一个人买这么多东西吗？”
　　“是啊！快过年了嘛！准备点年货，正好下星期要回家一趟，可以带回去。”
　　“我都忘记了，虽然春节的时候我们家的人都有来美国陪我，但国外过年的气氛可没这么浓，也没什么感觉。还是回国好啊！到处都是张灯结彩的，看着心情就好了。”看到吴忧购物车上放着蔬菜，还隐约看到油菜底下压着的猪肉，唐馨琪像发现新大陆般叫道，“你还买菜了啊？你真会做饭？”
　　吴忧不好意思的笑道：“做得不好，只是给自己吃。”
　　“何必谦虚呢？高中时听某个人说过‘娶妻当娶吴小忧’，看来这话倒不是瞎说的。听说真真表哥每日的早餐都是你在家做了带去的？”楚慕的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惊讶，唐馨琪一脸好奇地看着吴忧，故意忽略掉他瞬间的僵硬。
　　吴忧尴尬地笑了笑，唐馨琪听到的应该是顾正楠的玩笑话。但做早饭却真有其事，只不过不是特地为顾正楠所做。
　　顾真真和顾正楠是表亲，她俩的奶奶与吴忧爷爷奶奶是邻居。妈妈去世后，爸爸娶了新妈妈，她就被爸爸送去爷爷奶奶家。因此和顾家兄妹早就认识，和顾真真的感情更是要好。只是一个在村里上小学，一个在城里上小学，只得在寒暑假见面。后来上了初中，在爷爷奶奶强烈要求下，吴忧被父亲接回去与他们同住。她跟着爷爷奶奶的时候，因为是孙字辈，其实也有些宠溺。加上年纪小，所以并不会做饭。但新妈妈却对她颇有微词，说白白长到了十二三岁，应该有点自理能力，因此三餐皆不管，需她自己准备。她就是从那时开始学着做饭的。
　　她个子长得慢，那时候虽然有十二岁了，却还是八九岁孩子的身高。灶台又高，起初做饭的时候她都要搬个小凳子站着。但也是从那时开始，慢慢练出了一手好厨艺。她做了早饭都是带去学校吃，反正教室也有很多同学买了早饭带去吃，并不会显得她特别，这样还可以节约些时间。碰巧初中与顾真真同班，她吃早饭的时候顾真真总喜欢来尝几口，每次都呼哧呼哧吃得很香。时间久了，她索性多做一些，带去给她吃。顾正楠每天和真真一起上学，知道吴忧手艺好，便死乞白赖要她连他的也做上，幸好新妈妈没有严苛到规定她的饭量，她就顺带着连顾正楠也喂饱了。
　　直到现在顾真真和顾正楠都会三不五时来自己那儿吃一顿。独居无聊，倒也乐得招待他们。
　　吴忧无意对外人说起这些事，除了你自己，没有人会明白你故事里的快乐和悲伤，没有人能理解你成长的苦涩，这世界根本不存在感同身受。她不想傻傻的摊开伤口给别人看，即使他们不撒盐，但给的安慰也够伤人。那条漆黑的路，她既然已经走过来了，便不会再回头想。
　　但她的沉默，却被某人理解为默认，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早已经卷起了风暴。原来，自己曾经呵护备至的柔弱女孩是那样细心地呵护着别人，自己何曾有那种待遇？
　　初见的场景他还记得深刻，那片刻的心动，但却也没想到那个在晨光里淡淡微笑的女孩子会像现在那样重要。那些最亲近的日子，日日夜夜的撒娇卖乖，他发现自己一日一日沉沦其中。他总是告诫自己，不要信得太多，不要期望太高，不要爱得太深。却还是不能幸免。四年了，发生过的事，他都记得清楚，现在才发现自己在乎的事情是那么可笑。可是就算是到了这样的地步，他还是不甘心，明知道是错的，还是想坚持。
　　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唐馨琪的脸色也有点微微不好，但还是打破了沉默，“正好我们中午的午饭也还没着落呢！不知道是否有幸尝尝你的手艺啊？”半玩笑半认真。
　　吴忧一愣，心里实不乐意，但又不好直接拒绝，只能婉言：“我做的不好，你们在国外这么久，我怕你们更吃不惯。”说完求助地看了楚慕一眼，是以前遇事时候惯有的动作，他在时，她有多少坚强都转为依赖。
　　这样熟悉的眼神，翦水秋瞳里的无辜与茫然让楚慕不禁心下震动，仿佛回到了四年前。每次有什么麻烦事，或者惹恼了自己，她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那时，心里不是不知道某人不过是装可怜逼他妥协，自己从来都是坚守原则的一个人，在她面前却每次都乖乖退让。因为看不得她委屈难过，看着她奸计得逞的笑，心里满满的，她开心他退一步又有何不可？可那一次次的退步却还是逼到了他的底线。依然看不得她难过，可却只能狠下心来。只有看着她难受，他才能稍稍好过一点。更何况这次回来，他本就做好了为难她的打算。
　　楚慕淡淡一笑，眼里就带上了些戏谑。“无妨，味道是其次，心意才是最好。”
　　“这里离我住的地方挺远的，我看你们还要买东西，也不大方便。不如改天吧？改天我仔细做一顿好的请你们吃。”他既开了口，心知推不过，但吴忧还是垂死挣扎。
　　“没关系啦！我们也差不多买完了。”
　　“吴小姐如此推辞，是不欢迎我们呢？还是怕我们胃口太大，把你吃穷？若是不待见我们，那我们不去也罢了；若是在乎菜钱，那你这车东西就由我们来担负好了！”
　　唐馨琪意味深长地看了楚慕一眼，推波助澜，“吴忧和我关系好得很，怎么会不待见我？不待见你倒是有几分可能，瞧你多不讨人喜欢？是不是吴忧？”
　　看着他们打情骂俏，心里很不是滋味，但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她还拒绝未免太不识抬举，只好强颜欢笑，说：“你们能去，自然欢迎。就是怕招待不周，到时可不能怪我。”说完带着他们过去结账，但到底没有让他们付钱，自己还不至于小家子气到那地步，匆匆结了帐，把二人带回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