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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1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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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我们又见面了。”王瑞恩淡绿的衬衣上随处可见深色斑驳的水渍，但他依然安稳沉着的站在我面前，和昏暗市区格格不入。
我曾多么希望在更明亮的场合和他快乐自然的重逢。比如某个电影颁奖礼后台，他突然发现对他盈盈微笑的我手握好几座奖杯，惊讶得话也说不出来，接着我落落大方的走上前去，神情真挚的握手感谢他，称他为生命中永远的伯乐，台下和电视机前的观众们感动得眼泪哗哗的，排山倒海般拼命鼓掌。
一颗饱满雨滴狠狠砸进我的右眼，世界跟着跳了一下。
“是啊，又见面了。”
也许我就是资质平平不适合演艺圈，做个循规蹈矩的普通人反而幸福。
如果那天河边阳光不是美丽得让人想歌唱，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他依然纠结着眉头，脸上却寡淡得读不出情绪：“还是不拍性感写真集吗？”
去他的性感写真集，他见到我就只想到性感写真集？我是长了一张拍写真集的脸还是怎么了？这男人看着正常脑袋里是不是有问题？
他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根本就不该出现在我生命里！
“要是拍了，我说不定就不会这么倒霉了！”用尽全力摔开他的双手，我跌跌撞撞朝他大吼：“你知道哪里缺人吗？只要给我吃饭的钱，我马上脱了就拍！”
天空中剧烈滚过雷声，雨水情感充沛的倾倒下来，劈头盖脸。
王瑞恩不再说话，他默默站在原地，看我歇斯底里的嚎啕大哭。
他始终没有撑开手中大伞，陪我淋着彻底的雨。
这是不是条正确的街。
那天以后王瑞恩带着我回到老旧公寓，一次交清了所有积压已久的房租和生活费用。他抿着嘴唇看了看天花板上滋滋尖叫的紫黑日光灯管，一声不吭的把我少得可怜的行李抗上深蓝色的SUV。房东大妈拈着口水数完钞票后狠狠白了我一眼，又满脸疑惑好奇的跟在王瑞恩身后转悠了半天，最后按捺不住的在他打开车门时抖缩发问：“你……你是演《爱在轮回中旋转》的王瑞恩吗？”
王瑞恩忍着脾气似的对她僵笑了一下：“别人都说我很像他。”
我在副驾驶座系上安全带时眺望窗外，路边布满刻痕的电线杆在日光下影子拉得尖利细长，刺痛了我的眼。
一路颠簸，不知是路太崎岖还是车太疲惫。
我侧过身，对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的他说：“这笔钱我一定会还你的。”
“我不急。”他语句简短。
“你……”我小心翼翼的想调节气氛：“会收利息吗？”
他利落的转头看了我一眼，像在看真空里突然冒出的外星生物：“不收。”
在下一个路口，我低头看了看抱在怀里的干瘪棕色旅行袋，犹犹豫豫的开口问他：“住到你家，方便吗？”
“很不方便。”他立刻回答，然后看着瑟缩一旁的我加了一句：“但你还能去哪里。”
“我可以住民歌餐厅！我……我，我有朋友在那边！”我六神无主的对他颤抖着声音说。
他稳稳握住方向盘：“是吗。”
“我……”张了张口，又无力闭上。
不是的，我没脸去见麻烦了太多次的筱筠，还有民歌餐厅充满好意的其他许多面孔。
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她们还在等我签约完毕好好庆功。
到达王瑞恩家之前，他开车先去了人迹罕至的海滩。我看着他毫无解释的走向水边，诧异的跳下车跟在身后。步子迈得很大的他没走多远就停下来，让深一脚浅一脚的我差点在那脊梁上撞歪了鼻子。
海风高高吹起他前额的黑发，我看见清晰的发迹线。
傍晚海边一片金棕色的荒凉，他安静伫立在我身边，目送着太阳在西方沉没。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壮阔落日在时间流动间身不由己的渐渐黯淡，仿佛毫无期盼一般 。
当海天界限不再那么明显时，我摔下高跟鞋向前助跑几步，把自己的老式手机远远扔到了海里。
它毫无诗意的咚的一声栽进水面，连涟漪都没有。
星星开始若隐若现的眨起了眼，带着腥味的潮水声轰鸣着由远及近，我忍不住缩起肩，任凭夜风裹住乱发不停的遮挡视线。
一件外套兀然盖上我的背，我在忽如其来的暖意中回过头。
眼前的王瑞恩目光专注的为我仔细扣好外套上的纽扣，轻声对我说：“回去吧。”
我咬着下唇听话的点头。
粗粒海砂从脚缝中争先恐后着滑落，凉凉的硌脚。
我枕着双手躺在王瑞恩家客房柔软的单人床上，因为太舒适的环境而半夜醒来。窗边微弱的月光映得房间里整洁而干燥，两边空空落落的书架和衣柜相对静立，几乎没有任何生活气息。
即使住了进来，这个地方好像还是习惯性的拒绝我。
门外传来稀稀落落的响动，门缝隐约透出一丝亮光，我打开床头电子闹钟的橙色小背灯，半夜两点十二分。
神志越发清醒的我轻轻爬下床，蹑手蹑脚打开房门。
王瑞恩坐在客厅茶几前的羊毛地毯上，一手撑住地面，一手拿着遥控器，正愣愣看着屏幕上雪花点连成一片的电视机。在他周围各种大小的木盒和纸盒歪歪扭扭堆叠得人一样高，数量庞大的录像带和光碟片漫不经心的散落了一地。
我慢慢靠近他，他仰着头看得那么专心，仿佛没有察觉。
几个棕色纸盒被睡裙衣角不经意带过，摇摇欲坠。
我急急忙忙想把它们扶好。
“你别碰！”静谧空间里，他的厉声喝止如同炸雷一样暴烈。
我吓得赶快缩回手。
“我，我只是怕它们倒了……”我四肢僵硬的嗫嚅着回答他。
“倒就倒吧，”他的神色稍缓，却依然有隐藏不住的厌烦：“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
“这些录像带你一个人收……”我战战兢兢的问。
他重新把视线转回前方：“你不用管。”
我惶恐的向后倒退走了几步：“那我回房间……了。”
他没有说话，我想大概是默许。
在我的手指即将摸到客房金属门闩时，背后男人突然用不高的音调说：
“我准备转行当导演。”
平淡如水的语气，却好像疲倦得很难过的样子。
我慢慢转过身：“你……”
他和刚才一样还是看着没有信号的大屏幕，我不知是不是自己幻听。
“你去睡吧。”
他终于站了起来，啪的一下关掉电视机。
——to be 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