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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1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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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我是在第二天晚上刷牙到四分之三时发现耳环只剩一只,空落落的右耳垂上,金属过敏的点点红斑尚未消退,拙劣的证明这里曾有个记号存在。
强自镇定的卸下另一只孤单的耳夹,我和洗脸台反射的青白荧光一齐心烦气燥的看向镜子里——团团的牙膏泡沫有气无力的堆在嘴边,高光粉底的残迹和隔夜皮脂拥抱着不分彼此,下眼睑边两道眼线早已化开,晕出沟沟壑壑的长短黑痕。
真像过了季在南瓜堆里萎靡的的万圣节蜡像。
为了不让梦登丰和琳姐半个月来的高额努力报废,我一心一意的撑着上下打架的眼皮,用蔡淑雅推荐过的昂贵卸妆水胡乱清洗起脸上污垢。不停有夹杂着化学物质的辛辣水滴四处飞窜,溅得我好不狼狈。
实在没有力气去回想耳环下落,现在的我只想蒙头大睡,睡个天昏地暗。
睡得星星都颠倒下来,一颗一颗砸在头上。
在我盯着漱口杯上皲裂纹路站着就要昏迷的前一秒,门铃突然响了。
嘶哑铃声像是整个城市的尖叫,刺激得我衰弱的脑神经深深蜷缩起又使劲拉扯开,手一抖差点打翻一片洗脸台。
来人被我迅猛的开门动作吓了一跳,但他很快恢复过来。
“我想找……”他兴味盎然的盯着我苍白的素面朝天的脸:“方若绮小姐。”
我见了鬼一样看着眼前衣冠楚楚的黎华:“你来这里干什么?”
“你说呢?”他自顾自走进屋内,顺手拍了拍我的肩。
我在他身后沉不住气的发问:“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
“琳姐告诉我的,”他迅速环视完室内一圈,转身对我笑笑:“你知道,她很热心的。”
对,上次她已经“热心”的告诉过他我的电话号码。
“你来这里干什么?”生硬重复着问题的我警惕打量四周,准备随时隐藏起不该出现在他面前的任何东西。
“我可以问——”他看似不经意的向我走近两步:“昨晚为什么没去演唱会吗?”
“你怎么知道我没去?”下意识的反驳后,我挽救性的虚弱补充:“台下那么多人,说不定我只不过是懒得去后台……”
他露出捉摸不定的笑容:“我就是知道。”
我低下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有什么理由吗?”他又靠近我一点。
明明这里是我家,他为什么比我更加底气十足。
……他为什么在我家里。
“筱筠病了!高烧三十九度八!我整晚都在她家照顾她!”我慌不择路的嚷出脑袋里浮现出的一切句子:“筱筠……你是知道的……莫叔的女儿!高明权的新助理!”
对,应该是这样的,如果黎华不相信我,我就让他打电话过去对质,筱筠那么善良,一定会好心帮我圆场的。
“这样啊……”他的手轻巧揽上我的腰。
我张皇失措的抬头看他,又想起自己是通宵未眠的惨淡素颜,立刻把头重新压下去。
他的另一只手趁势抚上我的长发,我紧张得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你不相信?”
苍天啊大地啊,我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么老土的理由傻子才会信。
他的手滑过刘海,柔缓的抚上我的脸:“你说什么我都信。”
他的呼吸轻和得如同叹息的夜,他的视线温存得好像煦暖的风,他的那些话,仿佛是梦境里才会出现的低徊呓语。
我是在梦里清醒,还是在醒时做梦。
“你知道吗,你现在——”他喃喃说着,双手收紧了怀抱:“像个小孩子。”
他的胸膛灼热得我的心都痛了。
我于是伸手抓住他的衣袖,闭上了眼睛。
我听到他闷在嗓子里的低低笑声,我感受到他胸口震动的微微起伏。一股淡淡的古龙水味道游丝般缠住了我,是诱人亲近又拒之千里的名贵木香。
而电话在此时又响了。
“别管它。”黎华在我耳边小声命令,我象征般挣扎了一下,就放弃了。
我从头到脚软绵绵的没有任何力气。
“你好,我是方若绮,现在不在家,请听到嘟一声以后留言——”
这时候听到自己的声音真奇怪,像是乌云密布的远处天边垂下的细长风筝线在说话一样。
“嘟——”机器声音忽然放大,吵得人心惊肉跳。
电话那边出现了短暂沉默,黎华开始细碎的亲我的眉眼。
“若绮,是我。”
天边刹那劈过闪电,风筝毫不犹豫的扯断线,摇摆着消失在云层里。
我猛的睁大眼想跳开揿掉电话,但是我困在黎华密实的怀抱里,动弹不得。
“刚刚在房里地毯上看到一只水晶坠子的耳夹,”对方毫不知情的径自说下去:“我想应该是你昨天掉的。”
环绕住我的手臂渐渐冷硬,变成囚住我的牢笼。
“昨晚……”电话那边欲言又止的加上一句:“……谢谢你。”
所有那些让人头晕目眩的氛围都消失了,只有那闯了祸的红色按钮还在一明一暗,提醒我有人在恰好时间说了恰当的话。
“看来,”黎华语调平静,平静得近乎死板:“你该去拿你的耳环了。”
我只想整个人缩到地板下:“我,我……”
他很快放开我,大步走向门口。
四面八方涌来冷空气,我从心底打了个寒战。
“你和他……”他在玄关背对着我穿鞋,却忽然间有了笑声:“我还真没想到。”
我没有机会看到他脸上表情,他头也不回的关上门。
然后是远去的脚步声。
精疲力竭的蹲在地上,我用手捂住额头。
竟然没有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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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灰灰的人行道上步履缓慢,有大滴大滴的雨水摔到我的脸上,天空中传来隐隐雷声。
哦,大概要下暴雨了,难怪大家都飞奔起来。
我也应该快点跑回家去,不然淋湿了会感冒吧,可房东昨天没拿到钱,今天会不会堵在门口啊,房租我还是交不出来,该怎么办呢。
“这次是黎天王拍桌子一定要用温宁珊,不然他就罢演!”
地上已经开始一大片一大片的积水,夏天的雨总是这么急。
我有些头晕眼花,今天没吃早点,脚也迈不动了。
“这次是黎天王拍桌子一定要用温宁珊!宁珊……”
咦,前面的路怎么一片漆黑……低血糖在这个时候又犯了吗……我会不会当街晕倒啊……可是我没有医药费呢……医院应该不会收留我吧……
踉跄间,两只有力手臂稳稳扶住了我。
“我们又见面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说。
我恍惚着抬起头来。
很久以前见过的,
河岸边,绿色的身影。
那个用短短一席话改变我整个未来的男人。
他没有笑,
他皱着眉头站在我面前。
你知道吗?王瑞恩。
当我想起你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