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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1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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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我知道王瑞恩这半个月争分夺秒的租着小型直升飞机俯拍壮阔海景,在音节复杂的小岛上,摄影师被有毒的海星蛰了脚,肿成桃子一样;我知道黎华近两星期马不停蹄的筹备自己的慈善演唱会,票房收入全数捐给相关机构,帮助自闭症儿童重展欢颜。
是的,我每天早上七点起床,看报纸上的娱乐新闻,喝茶,出门,去公司报到。
上声乐训练课,上舞蹈训练课,听老师和琳姐训导。
离开公司,回家,喝茶,然后看电视里的娱乐新闻,晚上十点准时睡觉。
时间过去得那么光滑,连白色的浅淡指甲痕都没有。
在琳姐胸有成竹的老练经营下,我用一个下午的时间为合作了大半年的隐形眼镜品牌拍摄了新一季平面广告。拍摄前厂家照例请人帮我仔细验光以便送来试用新品,结果发现双眼度数又各自上升了五十。我想着如果有一天近视得只能带上无处可逃的圆形厚酒瓶底,那就装个牙套直接转行当谐星。
几天后我特意路过百货公司贴满海报的新开专门店,装模作样带着墨镜欣赏自己被修饰得明眸善睐的大眼睛,无聊数睫毛间接到黎华约我晚餐的电话,话音刚落我就答应了。
总觉得那个晚上余音未散,搅合着琳姐的眼泪和王瑞恩的沈默呼吸。
和黎华吃饭永远不能坐在靠窗位置上欣赏缭乱夜景,大大小小的隐秘空间总是封闭得近乎窒息。
酒吧相拥的绯闻见报后,我和黎华再也没有单独聚会,再见我时他却像没事发生过一般:“若绮,”他放下餐巾站起为我拉开座椅,带着客气的殷勤:“想吃点什么?”
我想吃最简单的路边米线。
你知道吗,电影公司再往前走过五个十字路口向右转的小巷子里,有一家阿婆米线价廉味美,想到就流口水。
我当然不会对他这么说,他说出任何一个菜名,我都一个劲点头。
“下周五晚上有我一场演唱会,”波澜不惊的饭后,他懒洋洋靠上椅背:“你来吗?”
他希望我怎么回答。
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入场券,平放在优质的杏色亚麻桌布上,慢慢用中指推向我:“终场后——欢迎到后台找我。”
他的手指修长得很漂亮,修剪得方整的指甲上也没有或深或浅的纵横纹路。
票面上印着他身穿黑色休闲西装的半身像,表情是招牌的含笑不语——那是张蓝色的内场VIP票,但仅看号码并非前排醒目位置。
他如今也是含笑不语,眼里一派探究的玩味神情。
“黎华,”我想起困扰自己的心事,有些不安的开口。
“嗯?”他看起来带着鼓励的善意。
“你,你……”我吞吞吐吐的发问:“……喜欢唱歌吗?”
他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很开心。
“琳姐让我准备出唱片……”话已出口,我横下心把剩下的一气说完:“但我只拍过广告演过戏,唱歌连想都没想过,我不知道是不是该分心干一件完全没把握的事。”
“唱歌啊,”黎华拿起手边盛满苏打水的玻璃杯晃了晃,喝了一口:“和演戏是一样的。”
我一时不能理解。
“曲子也好歌词也好,唱歌时说的好像就是你自己,”他轻松的比着手势:“其实你带着面具,真正的你对那些歌是不用负责任的。”
我有些发愣。
“一首歌唱完,你还是你自己,和唱过的歌没有任何关系。”他悠哉游哉的看向我:“明白了吗?”
我想起琳姐流下的眼泪,还有她用力捏住濡湿手绢的姿态。
视线在犹豫间转回桌上的方正纸片,我心头一动:“温宁珊,她也去吗?”
他又笑了。
“宁珊也去,不过不在台下,”他很无辜的补充:“她是演出嘉宾。”
电影上档日期日近,琳姐神通广大的请来当红造型师替我打点宣传期所有行头,务必让我登场的每一时刻都光彩照人。
身为时尚教母级人物的蔡淑雅是杂志上电视里的常客,一手打造过好几个人称穿衣风向标的偶像明星。她和市面上所有一线大牌都关系良好,轻易为默默无名的我借来好几件华服。虽然当季新装已经被大明星们预订完毕,但即使是过了好几季的衣服也比我以往任何一件贵上好几个零。
我甚至在她旗下的梦登丰美容院预约了半个月的紧急皮肤修复疗程,果然脸上摸起来一天赛一天细腻。
外表状态正好时恰逢黎华演唱会,身为女人难免小小得意,对着镜子踮脚转了两圈。
仔细描画完唇形,我使劲咬了咬牙,伸手打开半掩的丝绒小盒子。
黎华送我的耳环静静躺在那里。
依旧凉飕飕的夹子这次戴上去已经不痛,却隐约有些松动。
水晶吊坠闪闪的前后摇晃,和我一样心意不稳。
出门前家里电话突然震天响起,在玄关好容易穿上一只高跟凉鞋的我不耐烦扯开鞋带,赤脚啪啦啪啦跑回屋内。
液晶屏幕上闪着蓝荧荧的号码。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下意识的后退几步。
“我不会再打你的电话了。”有人曾经这么说过。
但我竟一直记得他的号码。
我双手冰凉着忍不住发抖,拿起过无数次的话筒仿佛有千斤重:
“……是我。”
去不了黎华演唱会了,
我知道。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