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Chapter 3 ...
-
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康熙幼年即位,他所继承的是一个饱经战火、经济凋零、国弱民贫、群雄逐鹿、四分五裂的国家基业。
他逐渐成年,首先智擒鳌拜,掌握中央权力,消除了朝廷内部的隐忧,随即集中力量对付吴三桂、尚可喜、耿精忠这三藩,经过八年苦战,平定了三藩叛乱,趁着告捷余威,再次把注意力转向台湾。
几年前大清王朝三藩未除,经济不稳,无力用兵海上。而台湾郑氏,土地初辟,人口甚少,生产落后,经济困难,急需大陆的粮食和物资供应。且郑部大多是福建人,离家日久,思恋乡土,私下渡海来归者络绎不绝。所以经过一系列的谈判,但是康熙不愿台湾成为独立于中国之外的国家而谈判破裂。
后发生三藩之乱,中原战火弥漫。郑经乘机与吴三桂、耿精忠勾结,占领厦门与漳州、泉州、潮州、惠州各地。转战数年,吴三桂失败,郑经孤军难支,又退回台湾。清朝再一次争取谈判,郑经再次要求“请照琉球、高丽外国之例”,而康熙断不同意将台湾视为“第二个高丽”,□□的决心坚定,故双方各持自己的立场谈判又无结果。
台湾地处大海中,波涛万顷,作战需赖水师,满族将士娴习马步,而不习水战,必须另选将帅,训练士卒。故李光地、福建总督姚启圣推荐施琅可当此重任。
郑成功杀害施琅父子兄侄一门,深仇不共戴天,而他在福建与郑氏作战多年,了解台湾情况,熟悉水师机宜及海上风浪之变幻。他一贯主张攻取台湾,但因曾是郑氏旧部,清廷并不信任他,他被安置在北京居住,投闲了十三年。
康熙最终还是决定起用施琅,但是大清水师的建设又是康熙面临的又一个难题。
“一痕沙”成为皇帝的耳目这件事情只能是由少数的几个人知道。康熙、裕亲王、她,还有他……沈宛含笑地看着充满敌意的欧阳屈。这个孩子,总是防备着除她之外的任何人,该是让他学习信任别人的时候了。
“屈儿,这段时间,你就跟在裕亲王身边。”将欧阳屈向前推了一小步。
“姑姑。”欧阳屈疑惑地转头,连同裕亲王一起不解地看她。
“你知道‘一痕沙’所有的秘密,而有些事情,姑姑不方便出面,所以只能由你出面。是你自己要能帮姑姑的不是?”沈宛抬头看向裕亲王。“这些日子我将他交予王爷,他是我的未来,请王爷顾他周全。”
了然地点头,裕亲王将目光转向被沈宛如此看重的孩子。十来岁的孩子,不应该有这样犀利的目光,或者说,这孩子合该就是要成为不平凡的人。
“屈儿,这段时间,裕亲王所说的每一话就是我说的,知道吗?”
毫不迟疑地点头,但是欧阳屈好像并不满意这样的安排。敏感、多疑,是欧阳屈与生俱来本能。“那姑姑这段时间要去哪里?”
“我哪儿也不去,是你要去福建。”沈宛握着欧阳屈的手。“屈儿就麻烦王爷照顾了。”
“我会好好照顾他的。”裕亲王微笑着保证。
浅笑着点头,沈宛带着欧阳屈离开。“屈儿,跟着裕亲王去福建,如何张弛你自己拿捏,但是切记不能给别人增添麻烦,可知?”
身形日渐修长的欧阳屈沉默着点头。
“姑姑在苏州等你。”
裕亲王直立在院中,凝视着柔美的背影许久。
真真迷一样的女子。她放心让一个年仅十一岁的孩子参与这么重大的事情,却一句话都不叮嘱他。她说一个领养的孤童是她的未来,选择与帝王的爱情,她可是将自己的未来放弃了?
没有明天的期待,没有过去的怀念。
皇上,这就是你给她的爱吗?
她,应该得到更好的……
路过苏州,然后带上了一个孩童,对此同行的三人很是不理解。可是裕亲王也懒得解释任何事情。
厦门,康熙二年清朝收回的郑氏据守在大陆上的最后一个据点。也是现在清朝版图上最靠近台湾的地方。
站在这样的地方,徜徉在大家心中的是澎湃的斗志。尤其是施琅,他一生都在等待再次征服台湾的那一刻。
“老头子,你酸够了没有?”沉默的欧阳屈,开口的第一句话就“石破天惊”,矛头直指姚启圣。姑姑说这个老头子是“天下奇人”,可是他就是受不了他这么个酸法。面对台湾,心里该是想着怎么收回,而不是像他这样唏嘘涕零。
“呃……”姚启圣愣在当场。
姚启圣为明朝诸生。清顺治初年,游通州,为土豪所侮,乃诣军前乞求自效。任通州知州,执土豪杖杀之,弃官而归。顺治十六年,附族人籍,隶镶红旗汉军。康熙二年中举,八旗乡试第一,授广东香山知县。前任因负课数万下狱,启圣代为偿还,后以擅开海禁,被劾罢官。康熙十三年,耿精忠于闽叛清,兵入浙江境内,陷温州,及台、处州诸属县,康熙命康亲王杰书统兵进讨,姚启圣与子仪募健卒数百,赴亲王幕下效力,姚启圣父子随康亲王军合战耿精忠,助朝廷平定了三藩之一。擢姚启圣为福建布政使,后因屡立大功,晋升为福建总督,授正一品。
“屈儿。”裕亲王清了清嗓子,提醒欧阳屈这话有些不敬,虽然他也有些受不住。
看了裕亲王一眼,欧阳屈撇撇嘴退到了一边,不再说话。
正在大家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姚启圣突然大笑起来。“好啊!这小子,我喜欢!”
“屈儿年幼,姚大人莫将孩童的话放在心上。”裕亲王顺着姚启圣的话说了下去。
“不会不会,后生可畏!”姚启圣笑眯了眼。
“王爷,我们来这里是为何?”施琅不解地问。
“只是来看看这里的民生疾苦罢了,皇上自有打算。”裕亲王笑了笑。他只需将看到的一切一一记下,最终绝对如何应对,是皇上的事情。“过几日,回福州吧。”
“一痕沙”从康熙十八年开设第一家分店至今,其势力迅速扩张,已经在江南拥有了许多家分店,福州就有一家。而有了朝廷的助力,相信它将为朝廷设提供更大的回馈。
裕亲王此次受命带施琅和李光地来福州主要就是为了探听消息。
“姚大人可有认识来自西方熟悉火炮制造的人?”裕亲王问道。
在水师的战舰上安装杀伤力巨大的火炮,是沈宛给予他的第一个建议。
姚启圣现是一愣,随即立刻会意。“下官知道几人,这就命人引见。”
裕亲王点头。
他现在已经开始期待沈宛交上的第一张成绩单了。
康熙二十年初,郑经在东宁北园别馆去世,和他的父亲郑成功一样,终年39岁。年仅11岁的郑克爽在动荡之际被推上了王位,同年年六月二十日,重病缠身的郑氏小朝廷董太后逝世。
刘国轩在董太后去世前被封为“武平侯”,授予“独断军国大事”的大权,冯锡范被授予主持政务,封为“忠诚伯”,现在的台湾政权就由此二人把持。此时,郑克爽年幼,权臣把政,郑氏小政权风雨飘摇。
“夫死妇亦死,君亡明乃亡。”沈宛带给裕亲王的信上只有这短短的十个字。
这就是“一痕沙”给的成绩单?
若是联系上台湾现在的局势,其实不难推敲出这两句话的意思。此信中的“君”,应该指的是郑克臧。对台湾来说,若是郑克臧还在,也许尚可以与清廷周旋。
郑克臧是郑经长子,曾一度被立为监国。他的妻子是陈永华小女儿,他诸事悉受陈永华教导,当时的郑经诸弟对于民间财产如有占夺,郑克臧必执不可,被台湾百姓视为希望。可是郑经与陈永华相继去世后,冯锡范联络郑经诸弟,以郑克臧非郑氏骨肉为由,绞杀郑克臧,妻亦殉死。
从探子带回来的少数台湾的消息中不难看出,郑克臧的才能以及在台湾百姓中的影响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摊到这些消息,沈宛怕是也下了不少功夫。
死者为大,尤其还是在百姓中名望极高的高位者。利用死去的人,的确是很高明的手段。
这些日子,欧阳屈听从沈宛的话,不仅听从裕亲王的话,更是时刻不离半步。“屈儿,你有一个很了不起的姑姑。”
欧阳屈没有回话,只是淡淡地看了裕亲王一眼,眼神中流露出“理所当然”的神色。
看着他孩子气的表情,裕亲王愉悦地笑了起来。他似乎稍稍开始理解为何沈宛那么疼爱这个小子了。无关能力,欧阳屈是沈宛在红尘中唯一的依靠!一个,年仅十一岁的依靠。
唤来了门外的贴身随从,裕亲王轻声交待了几句。
没出半月,台湾民间传起了“夫死妇亦死,君亡明乃亡”的留言,任是小朝廷的政策再高压也制止不住。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便是此理。
康熙二十一年七月,清廷以郑氏降将施琅为福建水师提督,加太子少保衔。福建总督姚启圣只管后勤供应,与施琅和衷共济,保证了施琅出征的粮食和物资供应。至此,清廷全线动员,准备攻台。
十月的苏州,雨水减少,天气也渐渐高爽起来。
“一痕沙”的大厅里,照往常一般人声鼎沸。只是最近,大家茶余饭后的话题又变了一变。
“你们说,这次大清若与台湾开战,能顺利拿下台湾吗?”靠窗的位置,几位年轻的男子低声讨论着。
“兴许。可是台湾海峡浪涛变化莫测,台湾人比我们了解啊。大清的铁骑,对付陆上的敌人还好,但是海上作战,怕是没颠簸几下就个个腿软了。”这些人,生活稍稍富足了,不用再为油米柴烟今天多少钱一斤烦恼了,就开始品评起家国大事来了。
“可是这次皇上是派施琅大人出战,他对台湾海峡的了解,绝对不会输给台湾人。”另一个人说。
“其实,我告诉你们一件事情,但是你们千万不能说出去!”背对着大门的男子突然神秘兮兮地将头往桌子中间探。“我爹有挚友是在台湾有为官的朋友,虽然和我爹书信来往不是很方便,但是还是有请一些渔民代传,听说台湾民间最近人心很不稳,小朝廷还是把持在几个权臣手中,群龙无首,咱们大清还没有开战,对方就先内乱了,而且……”男子环视四周,“听说被扶上王位的小王爷前些日子不见了,现在小朝廷乱成了一团,虽然你说能不能赢。”
“啊!”几人恍然。
在茶肆酒楼中探听消息,该是最快的路径了。就像现在这样,在台湾的探子还来不及探听到的消息,经过这些“亲友”的口泄漏了出来。
即使有很多消息都没有意义,但是,若是全国开满了“一痕沙”的分店,从那么多人的口中说出的话,总会出现有价值的东西来。
原本刚回来正要上楼的欧阳屈停住脚步,即使此刻他很想见到姑姑,但还是不动声色地在这些人隔壁桌听完所有,然后举步往后院走去。
“姑姑,我回来了。”欧阳屈敲了敲门,然后推开。后院主园离前院很远,寂静的雅房,几乎与前院的热闹两个世界。
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欧阳屈第一次觉得从前院来此的路途过远。
午后的阳光透过潇湘竹帘,在地上投下阵阵斑斓的光影,她安详地坐在窗前,焚在屋里的香清冷而淡远。
听到来人的声音,沈宛抬头,惊喜之色毫不掩藏。
欧阳屈站在房门,远远地凝视着唯一的亲人,入眼的是她温暖的笑容。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为何会在这样寒冷的隆冬选择来五台山?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明明怕冷。只是心乱了,想找一个地方沉寂一下。
康熙二十二年二月的五台山,天寒地冻,举目而去,天地净是苍茫的一片白色。
身上那一件白狐毛皮披风,是去年年底他命人送来的,来人说,这是用他亲自猎到的白狐皮制成的。
其实她并不稀罕这些珍贵奢侈之物,只是听闻是他亲手猎到的白狐皮,心中仍不免一阵窃喜。她将这件披风视若珍宝,而这件披风也总在提醒她,她的快乐,她的爱,都变得廉价而易得了。只是,她好像没去在乎。
将自己包裹在白狐披风之间,沈宛安静地坐在石头上。
五台山的日出!看过之后,她能对生命又另外一种体认。
欧阳屈紧紧地依偎在沈宛身边,不知是想摄取沈宛身上的温暖,还是怕她会太冷。
“我说了过这边很冷,让你不要跟出来。”稍稍带些责备的语气,沈宛伸手抱住了欧阳屈日益硕长的身子。
摇头,欧阳屈沉默着。他知道姑姑和那个男人之间的所有事情,从乌程开始。他并不认为那个人有资格拥有姑姑,可是,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不是吗?她是他唯一的亲人,而他仅能回报给她的,仅仅是陪在她身边不离不弃而已。
东方天际泛起了鱼肚白,在微弱晨光的照射下,诡异的万丈云海显得更加地波澜壮。
这就是他的江山!他的天下!突然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想法,他的皇图霸业,若她风雨相随……
身后突来的声响,欧阳屈警惕地转身,然后微微愣住。自觉地,他缓缓站起身,沉默地离去。
四年来,姑姑等待的也许就是现在这一刻。
那个永远跟在沈宛身边,连裕亲王也赞不绝口的孩子!康熙的目光有半刻停在欧阳屈身上。
“为何选择在这个时候来五台山?”自然地站在沈宛身后,康熙望向她目光所及的地方。
只是霎那的错愕,沈宛很快恢复了淡定。原来她心里一直在期待与他见面,沈宛无声地放松了身体,轻轻靠在他怀里。
原来,再见面,他们也能如此自然。相爱吗?他们相识四年,见面的时间加起来也不及半日,竟……
原来,再见面,她比自己想象中更加思念他。仅仅是他淡淡的一个微笑,竟能让她扬起了想哭的冲动。
“吓傻了?”康熙单手环住她的腰身。
“只是没想到皇上也回来。”她的声音轻轻地,淡到泛出了一丝的委屈。
“我只是允许自己再任性了一回。”终究是抵不过了几欲决堤的思念,于是在知道她来了五台山之后便匆匆赶了来,只为见她一面。与台湾的战事才刚刚开始,若是被朝臣们知道了,怕又是要一番论理了。
“可有思念我?”他要听到的答案自然之肯定的。天知道,他即使是不动声色了四年,可是思念的心情却与日俱增,所以,他此刻才站在了这里。
“直道相思了无意,未妨惆怅是清狂。”沈宛缓缓转过身,将额头抵到了他肩胛处。
这话听在康熙耳中,多少还是有些埋怨的意味。
“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不是长。”他何尝不是思念成狂!
唇角轻轻扬起一抹笑。沈宛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也是那么容易满足的。
伸手将她抱入怀中,桃夭一般魅人的香气袭上他的心头,康熙满足地叹了一口气。相爱了四年,直到今天,他才第一次真正将她抱在怀里!
“宛儿,我真想不顾一切地将你带回去。”收紧了环在她腰部的手,康熙第一次在人前说出了这么任性的话语。
他三十岁,而她也已二十有一。女子没有第二个双十年华,他不想就如此耽误了她的一生。
沈宛近似叹息道。“在我面前,你只是我一个人的玄烨,可是我若跟你回了紫禁城,那你就变成众人的皇上。那样的你,我不要。”
“我若误了你的一生呢?”
“你会吗?”她抬头看他。
缓缓隆起了眉心。“也许……会……”
“那便误我一生吧。”她浅笑着问。“被天子错误年华何尝不是一种荣宠?更何况,皇上说的是一生。”
“你会让我一辈子都不安的。”
“如果是这样,那皇上就不安一辈子吧。也许只有那样,我才永远能在你心里占据一个位置。”不论是怎样的回忆,即使将来她在他的回忆里到代表着忧伤的一角,她亦甘之如饴。天子身边的女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年年都是不同的花色风情,谁能保证自己真的能一辈子被他记住?
“难道,对你来说,夫君和孩子不是最重要的吗?”他不相信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些。
“玄烨,记得我在乌程和你说过的话吗?如果不是我一个人的,我宁可不要。若是夫君,沈宛无意与其他女子分享。皇上不许沈宛为你传承香火,而沈宛,已有屈儿。这样的答案,你可满意?”
当然不满意!
康熙无言以对,只是抱紧了她。“若哪一天我真的不能再亲自见你,那每当思念你时,我就会来五台山,二月时节。”
“好。”她淡淡地应道。
欧阳屈远远地看着涯边相拥的男女。他第一次在姑姑脸上看见了如此灿烂的笑容,这笑容是这个男人给的。远处太阳如轮盘一般翻滚而起,金色的光辉照在眼前那两个人的身上,炫了欧阳屈的眼。
他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忘记这个五台山的日出,永远不会忘记姑姑唇边那抹笑容,也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手掌天下的男人此刻眼中似得到了全世界一般的满足。
这一年这一天的日出,是他一生中见过的最美的……
康熙二十二年二月,康熙初幸五台山。
与台湾之间的战事规模越来越大,姚启圣下令并实行了极其严厉的海禁,目的是为了截断台湾外来物资的供应。但是,福建沿岸有相当大数量的百姓有亲人在台湾,这样的海禁却让他们怨声载道。
而此时,京中也发生了一些异动——以明珠和索额图为首的两派党争日益激烈。
“朕这一生,最憎恶的事情就是党争!”在谈论到国家大事之事,康熙总不自觉以“朕”自称,这是一个帝王与生俱来的本能。
一朝恩露。
他们之间的一切总是发生地那么理所应当。
沈宛起身,动作轻缓地为康熙穿衣。
“若不是大清的江山还少不了他们,朕真想现在就宰了他们!”
“皇上舍得?”家国大事,对他的称呼也由“玄烨”变成了“皇上”。沈宛淡淡地笑着。“有他们在,虽然这样的党争让人有些头疼,但是朝中倒是太平了许多。”
“宛儿也了解?”康熙突然微微笑了起来。有这样一个人,能轻而易举就猜到他内心深处的想法,能轻易就触碰到他心中最柔软的部分,这样的感觉对他一个帝王来说,是新鲜的,也是美妙至极的。
“他们是天平两端最重的砝码,少了谁都不行。他们闹得最凶,也搭配得最默契。无论在经济、政治、军事以及思想文化上,他们两个人能带给皇上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皇上,这样说对吗?”沈宛微微歪头仰视康熙,表情略带娇憨,就像是急于得到大人肯定的孩子一般。
“极是!”康熙笑着,伸手将沈宛揽如怀中。“其实对朕来说,不管是忠臣还是逆臣,朕都能在他们身上学到很多的东西。当年皇考为朕设定的鳌拜、苏克沙哈、索尼、遏必隆构成的四大首辅,朕的整个少年时代都是跟这四个人在一起的,在这四人身上的学到的东西足够朕用一辈子了。”
沈宛仰头看着他,悉心地聆听他描述着曾经的一切。那是她不曾参与过的世界,也是永远无法参与的世界。
她轻轻反抱住他的腰,无声又温柔地做一个听众。身为皇帝,他太寂寞了……
“还有周培公。上天赐予朕的神灯,对他,朕只能用崇敬和了不起形容他。他利用朕的‘虎狼之师’,配合满族大将图海击败察哈尔王,遏止住陕西总兵王辅成,是他亲手帮朕拿下了三藩!”
“既然他有如此功劳,为何皇上要把他贬到盛京,最后还让他死在那里?”
“朕也心痛,可是……”康熙的眼神黯了黯。“宛儿,有些人只适合乱世,他周培公是难得一见的将才,可是他的存在让八旗人心不稳,所以朕只能牺牲了他。”
权术制衡,帝王最擅长的就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计量。睨视天下的尊贵,苍生俯首的骄傲,但作为君王,他亦有他的身不由己。“皇上得到了天下人梦寐以求的权势,自然会比其他人付出得多。”
“宛儿知朕。”伸手将她抱进怀中。
若是有一天,沈宛站在周培公的位置上,他会如何……
“朕有时总想任性妄为一回,可是……”作为帝王,他该是有权利为自己在乎的事情任性一回。
可是偏偏他眼中只有天下。沈宛轻轻叹了一口气。“沈宛不就是皇上任性得来的?”
康熙抬起沈宛的下巴,笑着。
“皇上心中只有天下,而沈宛心中只有皇上。”沈宛笑着回应他,浅浅的。
“你第一次向朕袒露心中所想。”康熙一扫之前的阴郁,眉开眼笑起来。
真如孩子一般。
沈宛也跟着他一起笑着。
“你觉得姚启圣、李光地、施琅如何?”他环着她的肩,两人在床榻上坐下。
“皇上,这是朝堂上的事情。”沈宛拒绝发表评论。
“这只是咱们的私房话,出了我们的房间,就谁也不知道了。而且,不能干政的是后宫,你不是朕的后妃,是朕交心的女子,自然有议政的权利。”
难得的甜言蜜语,沈宛笑了起来。“虽是汉臣,但他们是最令人放心又最让人着迷的一对组合。”
“为何这样认为?”沈宛的说法让康熙饶有兴致地扬起了俊眉。
“文官李光地善于后勤,政绩卓越;武将施琅有勇有谋,胸藏韬略;最重要的是那个智谋深远,神机妙算的姚启圣。虽然偶有争吵,但这三个人的搭配的确不需要担心。□□,皇上可要仰仗他们呢。”
“哈哈哈……是啊,朕要仰仗他们!”康熙大笑。
“玄烨。”沈宛低唤,预示着他们之间有关国家大事的讨论到此结束。“你该回京了。”
康熙缓缓收敛了笑容。“你不希望朕陪着你?”
“有这一个多月的恩宠与厮守,沈宛知足了。”她低下头。
“于我,你尽可说实话。”他单手抬起她的下巴。
“玄烨,我的一生能误,但是天下不能误,时值平台的关键时刻,你莫要将时间花在我身上。”
“你这个女人!”康熙怜惜抱紧沈宛。
“其实我是有私心的。”沈宛故作轻松。“你总要回京的,而我此时如此贴心,等你回了京,纵然三千粉黛在怀,至少心中偶尔还会想起我,对不对?”
“宛儿,我爱新觉罗玄烨,今生定不负你!”
承诺,多么让人着迷的承诺。
只要他记得就好,只要他这么想过就好。她的爱很卑微,也很有骨气。她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情,可以寂寞地守着他和他的皇图霸业,却也不肯让步进宫。
她有“洁癖”,他知道。这也是他唯一不敢说出口的话语,他不可能向她承诺这一生只有她一个,她不肯妥协,所以他只能任由她躲在阴暗的角落,做一个……帝王黑暗中的女人……
委屈了她,也心疼了他。
厢房的门被人轻轻敲想,李德全轻声道。“皇上,魏东亭魏大人有事求见。”
魏东亭,他康熙一起长大,并且直接参与铲除螯拜的任务,他可以算是康熙的绝对心腹。在成人之后,康熙任命他为东南三省总督,这个官位几乎是天下最肥的总督,沿海经济发达,除福建南部之外治安稳定,但是他在任期间丝毫没有贪刮民脂民膏,可见他对康熙的忠心,也难怪康熙会一下子就给他一个这个大的官职。在郑经的叛乱中,魏东亭智藏海警一事还是显示了他为官的儒智。
“快带他去隔壁厢房!”康熙的喜悦是显而易见的。“他是我最信任的人之一,可要与我一起去见他?”
“不了,我想再睡一会儿。”他们之间谈论的,肯定又是国家大事。他的衣服她已经帮他穿戴齐整,可她自己却还是衣装凌乱,白狐披风的里面就是淡薄的内衫。
“也是。”康熙脸上出现了一抹似孩童般得意的神情。“你也累坏了,现在先休息着,晚膳时我再带你去见他。”
“嗯。”沈宛点头,微红的面色霎时如暖春桃夭一般让窗外的寒冬回暖。
情难自禁,康熙俯身轻轻吻上她的额头。“我马上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