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赋》未成说

9、第八章

　　长安郊外，几个相约出行的文人一边闲谈一边散心。
　　隐约可以听见远处传来的阵阵马蹄声。
　　“这么急的马蹄声，是出了什么事么？”
　　“指不定是和我们一样出来散心的。”
　　“也就我们这里还有闲情散心，西北那边早就不知成什么样子了。”
　　“可不是，匈奴此番大举入侵，来势汹汹，听闻已经攻下了辽西。”
　　“怕什么，他们有胆子来，我们还没胆子迎战么？”
　　这边几个人还在一个个或担忧思虑或逞口舌之快，那边的马蹄声早已远去。
　　“学了两年骑马，还只是这个样子么？”一匹棕黑色的马跑在前方，马上的少年游刃有余，还不忘回头嘲讽后面的人。
　　“你以为你有比我好很多么？”话音刚落，只听马蹄声又急了几许，一匹枣红色的马渐渐跟上，颇有与前面那匹马并驾齐驱的势头。
　　“那是我在等你，”嘲讽不改，缰绳一甩间两匹马的距离又开始拉大。
　　“这次要是赢不了你，我……”
　　闻言，少年放慢了速度：“你怎样？”
　　“我下次再赢你就是了。”
　　一声嗤笑。
　　“行，霍去病，你就认定了我会输给你是吧，”卫予拉着缰绳的手略微收紧，马鞭一甩，直追向前面的一人一马。
　　“叫我名字了，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被指名道姓的少年不慌不忙，又向后甩了声嗤笑。
　　卫予恨恨地瞪着他：“我当真是厌透了你这样笑，早晚把你那张嘴缝上。”
　　两人不再斗嘴，皆起了拼个输赢的心思，专心在与对方的争逐上。
　　也不知跑了多远，最后卫予在湖边停下。不想看那个先她一步到达的人的嘴脸，自顾自地饮马。
　　两人难得的相对无言，一片沉寂中唯有马饮水时微微的声响。
　　“大人不日便要带兵出征。”卫予的这句话说的突兀，没头没尾，却正是霍去病关心的重点。
　　“嗯。”只是轻轻应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我以为你会想跟着去的，”卫予轻笑，“虽然大人多半还是不会同意。”
　　霍去病倒好似没发觉卫予话中的深意，竟顺着卫予的话接下去：“我还未到时候。”
　　“……”卫予沉默片刻，又道，“既然还不能上战场杀敌，什么时候我陪你打几场。”
　　“就你这点功夫？”霍去病摇了摇头，“没意思。”
　　“嘁，”卫予白眼一翻，偏过头不理他。
　　不得不说，对于卫予的学习，如果说卫青是个好的先生，那霍去病绝对是条最好的鞭子。卫予学得快是因为学的努力，学的努力是因为有霍去病这样一个人冷嘲热讽的鞭笞。
　　卫予索性仰头坐在地上，闲闲地瞥向霍去病，见他会意地跟着坐下，才继续说回前面的话题：“这两年每次大人都能击退匈奴，虽说是折了匈奴的嚣张气焰，但还是每年都来犯我边境。终是要击溃他们的军队才能挣得安宁么？”
　　“大汉与匈奴宿怨已久，以前我们靠的是前人留下的作战方式，与这些游牧民族作战吃了不少亏，他们当我们好欺负。现在就算击溃了他们又如何，只要他们匈奴尚存，就不会打消侵略的心思。”
　　“和匈奴作战本就不易，更不用说灭了他们，”卫予重重呼出一口气，“看来至少也要打得他们无力再战。”
　　“你这也是说的好听。”
　　“怎么，对你的舅父没信心？”卫予从马上解下水袋，打开喝了个畅快，“不过我有，我敢保证，大人绝对不会输给匈奴。”
　　“战场上胜负难料，也就你什么都不懂才敢夸口。”
　　“呵，什么叫也就我敢夸口，你有想过大人会输么？”卫予说着，挑衅一般将手中水袋扔向霍去病。
　　霍去病抬手接过水袋，想也不想：“没有。”
　　“那不就得了，”卫予双手站起身，撑着马鞍跃上马背，“今儿大人要去市集，我跟着去看看，下次再来和你比。”
　　扬鞭策马，绝尘而去。
　　身后传来讨人厌的声音：“稳输的那不叫比。”
　　卫予不为所动，她什么也没听见。
　　回到府上，门僮上前替卫予牵了马，她刚踏进门，迎面便碰上了卫青。
　　“好歹是赶上了，倒是好巧，”卫予笑道，“莫不是大人听到了阿予的马声才出来的？”
　　“你们的比试结果如何？”卫青随意一问，接着自问自答，“看你这般模样也知道又输给他了。”
　　“诶？”卫予讶异地摸上自己的脸颊，“我明明这么高兴，哪里像是输了？”
　　“你若是赢了他，哪止这点高兴。”
　　卫予垮下脸，不甚开心地跟着卫青：“大人也和他一样欺负阿予。”
　　“你是女儿家，又少他两岁，比不上他是情理之中的事。”
　　“大人就莫要用这种话哄人了，他有本事有天资我知道。”
　　卫青对卫予这反应还真有点兴趣：“若是在他面前，你绝对不会这样说。”
　　卫予朝天上翻了个白眼：“本来就拿欺负我寻乐趣，我再夸他两句，还要不要活了。”
　　卫青笑而不语。
　　卫青和卫予正走在街上，身后突然响起马车驶来的声音。卫青拉过卫予向侧边走了些给马车让道。
　　然而马车却停在了卫予身边。
　　还不待卫青再让，马车内传出一个声音。
　　“卫侯，许久不见。”
　　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而更让卫予在意的，是身旁的卫青听到这句话时凝滞的表情。
　　他们认识，而且，绝对不是简单的相识。
　　只见卫青朝着马车行了揖礼，平静地唤了一声：“长公主。”
　　卫予惊讶之余也跟着行礼。
　　走在路上碰到个公主叙旧并不足以让卫予惊讶，真正让她不明所以的，是卫青的态度。
　　恭谨，平和，一如以往的卫青，行为举止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半点不是。
　　可卫予脑中一直回想着卫青乍一听见那个声音时的样子。她了解的卫青，永远是泰然自若的，是绝不会有那样的表情的。
　　那种复杂得让人摸不透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