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不及旧时光》祢三

26、Part2 婚讯

　　于两忘走进客厅时，顾爸爸和于爸爸在商讨宴请的对象，顾妈妈和于妈妈手中拿着图册，在讨论宴会相关细节，身旁站着的几名婚庆公司员工不时解说几句，屋里笼罩着一股紧张而喜悦的气氛。
　　“老爷，夫人，于小姐来了。”
　　听了孙伯的话，于两忘连忙上前几步，一一打招呼：“顾伯伯，顾伯母，爸爸，妈妈，我来迟了。”
　　“哈哈，忘丫头，你可是让我们几个老家伙好等啊。”顾爸爸熟稔的打趣她，“你伯母都在我面前念叨好几次了，恐怕你再不来，她就得上你家掀被子啰。”
　　“哪儿会。”风韵犹存的顾妈妈嗔怒地瞥了顾爸爸一眼，逗得众人一笑。
　　于两忘也跟着笑了笑，“顾伯伯，你这话我可不信，谁不知道我顾伯母是温婉贤良淑德的代名词。”
　　“就是，还是我们两忘慧眼识珠。”顾妈妈满意地点点头，“忘丫头，来靠着伯母坐。”
　　于两忘依言坐了，似是不经意地问了句：“子轩哥和晓北呢？”
　　“子轩和晓北都去公司了。”顾妈妈轻飘飘的回了，但言语似乎多有不满。
　　于两忘微怔，顾子轩略过不提，但顾晓北那么激烈的性子，想来定是闹过些不愉快的。她这样想着，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这么多首饰，我怎么就没有看上眼的呢？”顾妈妈略显烦躁，又快速翻了几页，干脆丢开手中的图册，又换上另一本。
　　于妈妈理了理额前的短发，指着手中的图册，对着身侧的工作人员说道：“这一处，全部换成香水百合，百年好合，寓意好。”
　　一旁的顾爸爸也细细研究着面前的名单，不时添上几笔。于爸爸则是忙着选请柬，似乎都有些不满意，突然张口道：“两忘，你有没有建议？”
　　话音刚落，于爸爸便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补救：“我就是随便一问，没有就算了。”
　　两忘见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自己，便从于爸爸手中将请柬的花样拿来看了一下，说道：“我有一个这方面的朋友，等下我就去给他打电话，让他和准新人们交流一下，按他们的心意设计一套，怎么样？”
　　“就这样吧，丫头，多谢你了。”顾妈妈拍了拍她的手背，有些怅惘地说，“其实，伯母一直都希望你和子轩……”
　　“顾伯母，”于两忘急急地打断她的话，“子轩哥就像我的哥哥一样，能为他做些事情，我也是很开心的，担不起一个‘谢’字。”
　　顾妈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再言语。
　　身边众人又忙碌起来，即使于两忘尽量减弱自己的存在感，也总会收到长辈们欲言又止的关切眼神。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好想逃，就像未完的梦中那天一样。

　　三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行走，四周尽是喧嚣，于两忘的脑中却久久环绕着顾子轩刚才的话语。他当时拉过她，在她耳边说：“不好吃就不要吃了。”
　　人渐渐多起来，让人不自觉地被人潮推着走，或许于两忘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紧紧地抓着顾子轩的衣衫下摆。顾晓北也收敛了平日的刁蛮，笑嘻嘻道：“你们还记不记得……那一次啊，两忘迷了路……我和哥急得到处找你，结果你倒好，自个儿跑回家去了，害得我和哥被爸妈骂了一顿。还有啊……”
　　三人共有的回忆被顾晓北以这般视若珍宝的语气提起，于两忘突然觉得每个人都是很胆小的，为了维系那份珍视的感情，可以使自己的记忆永远停留在一个地方。
　　怔忪之间，人潮向她涌来，将她与他们隔绝在两边。她渐渐松开了手，像是放空了一份不会有回应的期待。但是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触到她指尖的一点冰凉，毫不犹疑的与她十指相扣，将她拉扯到他看得见的地方。他笑得很是温暖，他说：“小心又走丢了。”
　　于两忘点点头，似乎没有反抗这样亲密的动作，即使他和她的手俱是冰凉的。
　　顾晓北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下窃喜不已，便提出一起去吃小火锅，两人均没有反对。
　　时下已是寒冬，吃小火锅的人比起夏日又多了不少。刚一进门，于两忘的眼镜上就结了一层白雾，顾子轩本想替她擦干净，却被一个夸张的女声打断了。
　　唐以沫张着大嘴巴，指着在军训时被自己意淫过的高富帅叫道：“于两忘，什么情况啊？”
　　于两忘只觉得眉心一跳，下意识地松开了他的手，走到两人中介绍到，“这是我的同学唐以沫，这是……”她顿了一下，“我小时候的邻居顾子轩，那边是他妹妹顾晓北。”
　　这时，顾晓北正好从柜台走回来，边走边说：“哥，没有位子了，怎么办？”见顾子轩脸色十分阴沉，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他，又连忙补充了一句，“不过里面有一间雅间是你同学包的，如果……”说完，刻意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于两忘。
　　于两忘也不是蠢人，立刻就明白顾晓北意有所指，但自己与顾子轩的同学见面，这身份又得怎么解释呢？只怕是越描越黑，明儿就传出全市中考第一与全县第一高富帅有染的流言了。
　　顾子轩自然也想到了这些，而且顾晓北殷切的目光让人隐约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于是，他说：“我去问问。”
　　“哥。”顾晓北立刻黏了上去，“你问有什么用呀，没位子就是没位子，再怎么问也没用。”
　　这时，一直没有机会向顾大帅哥表达滔滔不绝敬仰之情的某沫终于找到了切入点，“那个……你们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坐大厅里的散座，我一个人。”
　　“不……”
　　“好。”
　　顾晓北同学在顾子轩同学强大的气场下弱弱败下阵来。
　　唐以沫那桌是一张靠墙的小方桌，正好能坐四个人的样子。顾晓北见了，两只杏仁眼弯成好看的月牙形，半强制性地将唐以沫固定在她与墙之间的座位上，于两忘和顾子轩互相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并肩而坐。顾子轩拿起菜单，在服务员小姐娇羞的目光中添了几个菜。
　　四周热气缭绕，蔬菜混合着酒味，在经过火锅底料一熏，变成了一股诱人食指大动的饭食香气。身边的食客们早就脱下了厚重的外套，脸庞映得通红，谈笑之间，不住地祝酒贺词，倒成了这严冬中一道别样温暖的风景。
　　“来，两忘，吃这个补脑。”
　　于两忘略一抬头，就看见唐以沫将一大块脑花准确无误的丢到她的碗里。她皱了皱眉，深呼了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提起筷子。
　　“不喜欢就别吃。”顾子轩冷冷道。
　　唐以沫瞪大了眼睛，见顾子轩面不改色的吃掉于两忘碗中的脑花，纯熟的动作仿佛经过数次的演练，伸出一只手，指向云淡风轻的两人道：“你……你……你们……”
　　“哎呀。”顾晓北一掌拍下她的手，“有什么好奇怪的。两忘不喜欢吃的东西，我哥都喜欢。是吧？哥。”尾音上扬，引发无限联想。
　　顾子轩不置可否，继续给于两忘夹菜，后者默默地吃着，两人一副兄友妹恭的模样。
　　唐以沫顿时有些口干舌燥，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顺便问了一句：“你们要喝水不？”
　　“不用。”对面两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唐以沫一愣，感叹到：“你们就不嫌辣吗？”
　　“不觉得。”两人同样清冷的声音重合在一起，竟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和谐之感。
　　于两忘悄悄打量了一下顾子轩，长睫毛微微震颤着，眼中固守的冰霜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了一点专注。他一直都记得她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他生气，是因为她不像以前那样随性而为，而学会了迎合他人。
　　“子轩哥，我……”
　　“小心！”
　　于两忘顿时感觉天旋地转，耳边传来顾晓北和唐以沫的惊呼声，随后是一个铁锅掉在地上，发出“哐当”的一声。
　　“顾子轩……”于两忘双腿发软，那锅热腾腾的火锅本来是该倒在自己身上的。
　　“两忘，没事的。”顾子轩朝她露出一个安心的表情。
　　可是面前的人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说了什么，只是一味的说着：“对不起。”
　　“两忘？两忘！”
　　顾子轩轻轻晃动她的身子，她无神的双眼终于闪出光亮，朦胧的水光，但她没有哭出来。油腻从他的发间流入衣领，她突然想到，那个任性的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的举动。他那时也是说着“没事的”，之后，他就离开了陌南，离开了她。
　　她轻轻伸出手，轻轻地擦着他如绢画般俊秀的脸庞，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顾子轩当下强忍着胸中的怒火，一面轻拍着于两忘的小手，让她放心，一面又缓缓转过身来，语调平缓低柔，又压抑着暴风雨来临前的张扬，“你们谁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怎么啦？怎么啦？”里面雅间的人听见外面的响动也纷纷走出来看热闹，其中自然包括顾子轩的同学们。
　　副班长首先看到的是满地的狼藉，接着就是白衬衫被油浸得发亮的顾大帅哥，纵是一身狼狈，也压制不住由内而外的落魄贵族气息。最糟糕的是，他牵着个女生，与对面两个男生剑拔弩张，恐怕有猫腻。
　　正在犹豫自己到底要不要出场时，顾晓北突然叫唤了一声：“魏曦铭。”
　　副班长同志也只好硬着头皮去了，春风得意的来了一句：“哟，你们也在这儿吃饭呢！”刚一说完，他就想抽自己两大嘴巴，立刻寻找别的切入点，就指着面前的两个男生说道：“哟，这不是咱学校的田径小王子杨啸嘛。旁边那个好像是陌南学体育的吧，叫什么来着。”
　　“你认识？”顾子轩挑眉。
　　“就知道个名字。”魏曦铭生怕顾同学一个不高兴就把自己给株连了。
　　“那好。”顾子轩眸光下敛，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把他们……”
　　“等一下。”于两忘渐渐清醒过来，看了眼已然吓坏了的唐以沫，揉了揉自己发疼的太阳穴说，“算了吧。”她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个杨啸就是明恋了唐以沫三年，又答应再等她三年的男生。
　　唐以沫终于也回过神来，赶忙向于两忘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
　　顾子轩迟迟没有回应，魏曦铭连忙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这女生不懂事可千万不要牵连他，要知道顾子轩最讨厌被女生左右。
　　“好。听你的。”
　　“什么？”魏曦铭难以置信的大叫了一声，见他的表情立刻从风和日丽转为严寒霜冻，很有自知之明的闭上了嘴，顺便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于两忘看了眼杨啸，见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唐以沫身上，却迟迟没有动作，顿时有些弄不明白他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体育生小声嘀咕了一句：“没想到，她身边的男人还挺多。”
　　于两忘似乎抓住了什么切入点，大概能够猜想出杨啸和体育生之间的矛盾焦点，又看了眼顾子轩，朝着体育生轻蔑的笑了一声道：“我奉劝你不要打唐以沫的主意，她不是你碰得了的人。”
　　她并没有说原因，至于体育生怎么理解，那是他的事情。
　　事情很快就被处理完了，唐以沫被顾晓北找了个借口支开，略显空阔的大街上只留下两个人长长的影子。顾子轩在她身后，她快速跑了几步，一下子踩在影子的头上，转过身笑嘻嘻的说：“顾子轩，你看你被我踩住了。”
　　顾子轩轻笑一声，立正站好，“我不动，让你踩。”
　　“嘿嘿。”于两忘突然蹲下身，“你……”
　　她顿住，总觉得后面的话难以连成句子，虽然她从来都不是一个矫情的人。
　　“我回去了，你也快点回去换衣服吧。拜拜。”
　　于两忘一阵儿风似的跑掉了，顾子轩却在昏黄的路灯下站了许久。他看着她的身影走远、模糊、又消失，从包里掏出一支烟，点燃、轻吮、又掐灭。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