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不及旧时光》祢三

25、Part1 梦醒

　　于两忘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她刚才做了一个梦，一个关于顾子轩的梦。
　　“忘丫头，你再不起来，太阳就要晒屁股咯。”
　　于两忘惊异地扭过头去，戒备着从床上坐起来，顺带用被子遮住了脖子以下部位。只有一双清澈如水的深邃眼眸，瞄过他俊秀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和凉薄的唇，最终定格在唇角的一抹温暖笑涡之中，无可自拔。
　　顾子轩对于面前小人儿的一系列怪异举动，甚至于她赤裸裸的打量不怒反笑，眸中更是增添了几分宠溺，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久违的如春日大海般的柔和感。他忽然起身，将额头贴在她的额上，故作思量道：“没发烧呀，怎么感觉怪怪的。”
　　于两忘臊得面红耳赤，平日引以为傲的定力在这一刻化为一缕青烟消散在这份熟悉的温暖中。
　　“我……”
　　话音未落，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赫然出现在她的腰间，下一秒，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大家都在等着呢！”
　　于两忘下意识地点点头，耳边听着他平稳的心跳，理智节节败退，直至片甲不留，思路又忽的清晰起来。她轻轻捏住他的衣襟，咧着嘴，笑得没心没肺。她什么都不想问，不想放开手。可是下一秒，她离开了那个怀抱，转过身，她看见了顾晓北、顾子轩、土匪哥哥和米姐姐，他们都看着她微笑。
　　然后她也撑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泪水从眼角滑落——明明她和顾子轩都长大了，土匪哥哥和米姐姐却还是小时候的模样。
　　她朝着顾子轩笑，握着他那双好看的白皙修长的手问：“你走的那一年，陌南下雪了，很漂亮，你知道吗？”
　　他不回答，唇角带着浅淡的笑意，最后，那笑意也消失了。
　　大脑骤然放空，视线变为一种原始的混沌，耳畔流淌着死寂般的风的呼声。窒息、战栗，然后……于两忘睁开了双眼。
　　纯白的窗纱正被清晨的风吹得翩跹起舞，没有阳光，寒冷的空气显得十分干燥。她静静地躺在那里，胸腔震颤不已，不解的目光锁住他深邃眼眸中的一丝温存。然后，她从被子里钻出来，抚上了他的脸庞。
　　他的神情骤然紧绷，同时，掌中温暖的触感让两人惊觉。于两忘立刻收回了手，目光游移道，“子轩哥……”
　　“嗯……嗯。”顾子轩的声音有些不正常，“快些收拾一下。我……我是来做客的。”
　　他轻轻起身，挺拔的身姿与她窄小的房间显得很不搭调。他环视了一圈，说：“你的房间和以前很不一样。我是说，很不像小女生的房间。”
　　“是吗？”
　　于两忘静坐在床上，床紧靠着一侧墙壁，床边就是一张宽大的书桌，简约的黑白色调，没有多余的装饰。书架是连着墙的模板，上边的书保存极好，足以证明它们的主人是一个爱书之人。紧靠着床尾的是衣柜，由于空间有限，衣服都是折叠放置的。就顾子轩的眼光来说，的确是太简陋了。
　　他转身离去，关门的响动驱散了房间里的沉闷因子，于两忘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来到客厅，首先看到的便是一个穿着貂皮大衣的中年妇人，她的眼角有着些许鱼尾纹，肤质却是保养得极好。细看之下，与顾晓北倒是有七分相似。
　　见于两忘来了，她忙放下手中正在摘得菜，和善的打起招呼：“咱们忘丫头终于舍得起来了，还得我家子轩出马才叫得醒你啊。”
　　“顾伯母。”于两忘客气而疏离的回了一声，“顾伯伯呢？”
　　“喏。”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粗鲁的解开自己的领带，与于爸爸一口喝着老白干，一手划着拳，嘴里还嚼着炒得金黄金黄的花生米。两个看上去身份地位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这样和谐的坐在一起吹牛打趣，于两忘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就像是被她感染了，顾妈妈也打趣道：“你看那两人，像二十多岁的毛小子似的。”
　　“就是就是。”于妈妈从厨房出来，正好回应道。
　　两个女人又一起进了厨房，临了还嘱咐三个小的好好玩儿。三人都应了，可是气氛仍有些古怪，无言地围坐在电烤炉前静静听着电视里传来的各种声音。
　　不大一会儿，丰盛的饭食就被摆上了桌面。顾妈妈热情的给于两忘拿了个最大的包子，“忘丫头啊，好几年都没有吃到顾阿姨包的包子了，也不知道我现在的手艺还行不行，快尝尝。”
　　“妈，你偏心。”顾晓北哼了一声，一嘟嘴。
　　顾妈妈见了，立刻给她也拿了个，“晓北怎么还跟小时候似的，老是和两忘争。”
　　像是打开了一个话匣子，大人们的话语立刻围绕着那些一同参与过的往事。大人似乎是很恋旧的，可是于两忘却觉得，他们是怕找不到共有的话题，毕竟大家现在过着不一样的生活。
　　这样想着，嘴里的包子也没有多少味道，或许是她的口味变了，也或许是顾阿姨的手艺变了，总之，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变了，曾经认为那么美好的东西，也就不那么美好了。
　　“忘丫头啊，味道怎么样啊？”顾爸爸开口问到。对于老于家的这个女儿他可是心疼得紧，打小就听话可爱。
　　“啊，嗯。”于两忘旋即收敛了眼底的落寞，“顾叔叔，很好吃的。”
　　“是吗？”顾妈妈惊喜之余一拍顾爸爸的大腿，得意道，“你看，我就说嘛……”
　　哐当！
　　顾子轩突然站起身，撞翻了一碟鱼香肉丝，他记得那是于两忘最喜欢吃的菜，目光带上了一丝歉意。
　　顾爸爸勃然大怒，“这是在做什么！”
　　“没事的。”于两忘轻声说，蹲下身去捡地上的残渣和餐具的残片。
　　“我来。”顾子轩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起来，自己蹲下身去，白皙修长的手很快染上了油腥。
　　于妈妈和于爸爸也纷纷劝慰顾爸爸。顾妈妈心知这些年顾子轩惹了不少麻烦，他爸爸心里一直烦着，才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连忙开个玩笑来打圆场：“你说你把孩子给吓着了怎么办？多大点儿事啊，难道老于还要我们赔他盘子不成？”
　　“说哪儿的话？”于爸爸哈哈一笑，陪顾爸爸喝了一杯酒。
　　顾爸爸见顾子轩也拾掇得差不多了，才拉着个脸说：“还不给你于伯伯、于伯母道个歉，赶快坐下吃饭。”
　　“于伯伯，于伯母，对不起。”
　　见他道歉，顾妈妈松了一口气，就怕他和他爸顶着干，哪知他又来了一句，“我们出去了。”说完，不顾众人的意见，径直拐带了于两忘，身后跟了顾晓北，匆匆而去。

　　于两忘坐在床上，纯白的窗纱正被清晨的风吹得翩跹起舞，像梦中那日一样，不同的是，现在正是酷暑的盛夏，记忆中却是带着年味儿的寒冬。
　　“小姐可是起了？”家中佣人周妈柔和而慈祥的询问声从门外传来，听见于两忘应了一声，又接着说，“夫人一大早就到顾家去了，帮忙操持顾少爷和向小姐的婚事，刚刚又打电话来催，叫你快些过去。”
　　顾子轩要结婚了，这是她回到上海来听到的第一个消息。
　　“知道了，周妈。”
　　于两忘口里应了，简单的梳洗后，挑选了一件斜露肩的荷叶边雪纺吊带上裳，配上一款略长的浅灰色长裙，显得简单而随意。看了看镜子中面无表情的自己，她又从身侧的饰品柜中取出山茶花形的耳钉和蓝田玉制冰花芙蓉玉镯带上，绽出一张无死角的温和笑脸，提上白色休闲包，收拾妥帖，才从车库里取了辆白色的宝马向顾子轩家驶去。
　　顾家与于家不过十分钟的车程，但于两忘却不常去拜访，也没有具体原因，只是觉得没有必要罢了。
　　“孙伯，近来身子好吗？”于两忘将车钥匙交给前来迎接她的孙管家，礼貌地朝他点点头。
　　“我的身子还健朗着呢。”孙管家朗声应了。
　　孙管家是个地地道道的东北人，年轻时做过顾家老爷子的贴身保镖，顾爸爸刚回上海的时候又被派给了顾爸爸，现在年纪大了，也就成了顾家的大管家。虽说是管家，但顾爸爸一直把他当做兄弟对待的，小辈们也对他敬重有加。所以有些事，他也是知道的，比如顾子轩和于两忘之间的那点儿暧昧，又比如自家小姐的那点儿心思。
　　想到这里，他又不自觉地看了面前一举一动都落落大方的于两忘一眼，关切道：“前些日子去哪儿了？你知道少爷他……小姐四处找你，却怎么也找不到……”
　　闻言，于两忘的神情未有变化，只低声道：“稍微遇到些事情，但孙伯别担心，是让人愉快的事儿……”
　　“丫头啊，孙伯托大叫你一声丫头。”孙管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是个好丫头，如今少爷也算是解决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孙伯挂心的也只有小姐和你了。小姐那儿毕竟有个张有，虽说家境差了些，但这些年他对小姐的态度老爷太太也看在眼里，想来也不会有太大的波折。只是你这孩子，唉……”
　　“孙伯是担心我嫁不出去吗？”于两忘自然听出孙管家口中的关切，便故作轻松地打趣到，“人家好歹也是上海圈子里的名媛，追人家的人不说排到黄浦江边，也该有一打，只是人家不乐意钻进那坟墓罢了。”
　　“你这丫头，伶牙利齿的！”孙管家很是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我可不敢和你说话了，你还是快些进屋吧，不然老爷和太太得来找我要人了。”
　　于两忘朝他笑笑，将之前准备好的礼物递给他，孙管家不做推辞的收下了，叫了个佣人去把车停好，亲自将人给带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