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不及旧时光》祢三

22、Part21 承诺

　　这是十二月的一天，正是万物凋零的时节，校园多出几分寂静，却又处处透着一种古怪的气氛。
　　白沐晨被打了。这肯可能是陌南中学现在最为劲爆的消息。
　　据学校贴吧论，昨日午休，白沐晨在高二教学楼与高二的某宋姓男生发生口角，进而演化为暴力殴打事件。然而宋姓男生有同伙数名，白沐晨寡不敌众，最终挺尸了。后被值日老师发现，送入县医院救治。
　　“请高二（19）班的宋小犁同学到学校政教处来一下。再通知一遍，请高二（19）班的宋小犁同学到政教处来一下。”
　　骤然响起的学校广播惊出他一身冷汗，他不由自主地向门外走去，大脑中游走的全都是昨日冲动的残片。
　　他打了白沐晨。
　　他看了看自己捏紧的的拳头，胸中溢满了一种不知是惊恐还是兴奋的感情。他的心快速地跳动起来，似乎在这之前它一直是停滞的。他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往太阳穴冲，他想大笑，一种莫名的恐惧却盘旋在心底，让他面部僵硬。就像是被一条乌紫色的蛇虎视眈眈着，他既为自己还活着而高兴，又为难以揣摩的毒蛇行径而惶恐不安。
　　“报告！”
　　他喊出这一声，突然觉得浑身都轻松了，心跳也渐渐恢复平稳。
　　政教处的老师纷纷抬起头来，先是凝重的看了他一眼，示意他找个地方坐下。接着互相推诿，似乎都不想处理这件事情，毕竟躺在医院的是县长公子。最终，一个年轻的男老师无奈地站了出来，坐到他面前，推了推眼镜，尽可能亲切的说：“宋同学，我们今天叫你来，只是有一些事情想了解一下，你不用太紧张。”

　　“哈哈哈哈哈……”病房里回荡着一串爽朗的笑声。张有同学笑得前仰后合，一拍大腿说：“小白，你说你这一挂彩，咱校贴吧上多热闹啊。你看你看，这个女生说，白大大，你快回来吧。人家日夜眼巴巴的望着你呢。还有这个……”
　　张有吊着嗓子，虚着眼，讲得声情并茂。身为事件主角之一的某人却目光凝滞，神思游弋，一想到昨日，他俊朗的眉头越皱越紧。
　　昨日，他去高二楼找个朋友，经过楼道时，看见宋小犁和高二的几个眼熟的混混呆在一起。这本来没有引起他过多的注意，可他们的话题中却提及了他正护在心上的人。
　　他停住脚步，听见魏武坏笑着问：“宋小犁，你最近和你家年年的关系很稳定啊。”
　　宋小犁默不作声，旁边的男生吊着个公鸭嗓起哄：“许年年那妞长得就是水灵，犁哥可以啊，什么时候教兄弟两招。”
　　魏武看了宋小犁一眼，又嘲弄的看向众人，“现在一个个的都知道了。我兄弟之前那是不想找，他要是想，这周围的女生不得一个个倒贴上来。”
　　四周一阵儿哄笑，宋小犁却闷声闷气地呆站在那里。他利用了许年年，为了更加自然的和这群小混混吹牛打屁，他利用了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妹妹。他暗骂道，宋小犁，你真是个……
　　“宋小犁！”一直在旁侧聆听的白沐晨突然冲出来，对着宋小犁的侧脸就是一拳，一字一顿地骂道，“你他妈真是个混蛋！”
　　“白沐晨？”宋小犁却直愣愣地望向他。平日玩世不恭的神情早已消失不见，明亮的眼眸压抑不住喷薄而出的怒气，修长纤细的手紧握成拳，骨节显得更加突出，因突出而有些发白。这一刻，宋小犁好像明白了什么，脑海中浮现出许年年干净纯澈的笑颜，心中酸涩得不成样子。
　　他眼见着白沐晨走进，将自己从地上拎起来，脸上又挨了一下，火辣辣的疼。可是他没有喊也没有反抗，身后冰冷的墙壁似乎冻结了他全部的感知，他只是静静地承受着白沐晨的怒气，一拳又一拳。
　　“宋小犁，你傻呀！”最先反应过来的魏武一下子冲上来分开两人，其他人也立刻化身隔离带将两人隔开。
　　白沐晨正一肚子窝火，当即踹了离他最近的小子一脚，语气不善道：“你们都给老子滚开！”
　　“操！”挨打的男生骂了句脏话，抡着拳头就上去了，哪知劲使到一半被魏武的一声喊给生生截了下来。
　　魏武也正被白沐晨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但又想着伸手不打笑脸人，于是陪笑道：“哟，这不是县长公子么？我这兄弟是怎么惹着你了？”
　　白沐晨看了他一眼，在陌南中学混的男生很多，但混得风生水起的却没几个。其中一个就是白大县长公子，另一个就是和沈泽星扯上关系的魏威。但两人交友的性质也颇有不同，和白沐晨交好的都是一群家底殷实的二世祖，而和魏威有交情的都是被学校视为一大毒瘤的问题青年。
　　他稍微平复了一下心绪，但语气依旧不善，“他动老子女人！”
　　“谁是你女人？”宋小犁也突然大喊起来。
　　“许年年！”白沐晨喊得理所当然，与面色铁青的宋小犁争锋相对。
　　魏武一愣，弄了半天原来是这么回事。不过不应该啊，他当初就是看着许年年是个洁身自好的女孩，才放心大胆的建议宋小犁稍微利用一下她的，没想到……
　　他担忧的望向宋小犁，只见他青筋微凸，双拳紧握，眼眸中怒其滔天。宋小犁反唇相讥道：“夏之桃是你的女人，许年年也是你的女人。白沐晨，我要是混蛋，你是什么！”
　　“我……”白沐晨被他噎得哑口无言。
　　宋小犁见他这幅模样，又添油加醋的补了一句：“反正也只是把她当做破布，用一用也就丢掉了。”
　　“你混蛋！”
　　宋小犁猝不及防地被打在地，两人扭打成一团。

　　“小白，快看。”
　　张有的突然袭击让白沐晨不悦地皱了皱眉，可在睁开眼的一瞬间，他无意识地绽出一张明朗的笑脸。这一刻，出现在白沐晨脑海中的是许年年嘟着嘴说：“校草又怎么了？靠暴力解决问题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的样子。
　　她会不会生气呢？
　　他看着她走近，傻呵呵地一笑。
　　“那个，你没事吧？”
　　头顶的声音听来很是舒服，像是绝壁上汩汩流下的清泉，清脆而澄澈，让白沐晨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就像是他们的相识。白沐晨第一次感谢上天，他那天逃了军训。
　　“没事没事。”白沐晨向旁边正准备当电灯泡的张有使了个眼色，“是不是啊？阿有。”
　　“啊？”张有算是被白沐晨的语气恶心了一番，连忙给许年年腾了个座儿，“那什么，你们聊啊，我出去找点儿吃的。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饿，陪小白真是太辛苦……”收到白沐晨同学的眼刀，某人讪讪地笑了几声，悄悄地退场了。
　　“你真的没事吗？”许年年心里很急，但时刻牢记着于两忘嘱咐她的话——“你要是真想帮宋小犁，最好从白沐晨身上下手。你可以去医院关心关心，顺便提一下你的请求，记着，是顺便。”
　　“我真的没事，你看。”白沐晨特意做了几个施瓦辛格的招牌动作。
　　许年年又陪着他聊了许多话题，白沐晨自然是笑着应了，却隐约觉得不大对劲。他们好像谈了很多话题，很多人事，却偏偏忽略了……宋小犁。
　　白沐晨突然敛了笑意，“年年，你是有事才来看我的吧。”
　　“嗯。”许年年笑得很勉强，笑意染上了窗外斜照进来的阳光显得更加不真实。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两只手不安地相互摩挲，“白沐晨，我求你一件事。你帮帮宋小犁吧，他就要被学校开除了。”
　　“他对你……很重要？”
　　“是。”许年年坚定地说，“小时候，多亏了大牛哥，我才不会被别的孩子欺负，就因为帮我，他还被宋伯伯打了好几次。对于我来说，除了阿爷，大牛哥就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年年，你太单纯了。你就没有想过他会……”白沐晨突然顿住了，因为他看见许年年的眼泪断了线一般掉下来，他的心突然就柔软得一塌糊涂。
　　“白沐晨……我求求你，你……你就帮帮他吧……你要我怎么补偿你都行……”
　　“年年，别哭了。”白沐晨凑上前，用略显粗糙的指腹轻轻抹去她的眼泪，声音轻柔得像是随时都会飘散在风里，“年年，你喜欢我吗？”
　　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脸上顿时像着了火，张着嘴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噗。”
　　白沐晨捂着肚子大笑起来，意识到自己被戏耍了的许年年立刻嘟起嘴巴，向前凑了凑，岂料白沐晨突然锁住她的手腕，将她紧紧地束缚在怀中。
　　“别动。”
　　于是许年年不挣扎了。
　　“乖。”慵懒的语调像是撩动了心上的那根弦，白沐晨将脑袋放在她的肩窝，“年年。我知道自己在学校的名声是不大好的。逃学、打架、交女朋友，这个年纪男生该干的事情我都干过。可是自从遇见你之后，我觉得我变得不像我了。你相信吗？除了这副皮囊和家世，我甚至想不出自己有什么自信站在你面前。”
　　白沐晨轻笑了一声，满足又自嘲，“我说你很可爱，是真的；我说喜欢你，也是真的。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我还是要说。许年年，我要把你变成我的东西，紧紧地护在我身边，不让任何人欺负你，就算是想也不行。”
　　在她听来，他的话就像一粒小石子投进深深的湖水里，在湖面上激起层层涟漪。她莫名的不安起来，想到家乡那些十五六岁就做了孩子他娘的女生，就紧张到连自己紧紧抓着白沐晨的手也不知道。白沐晨也就自然而然的反握住心上人的手，滑溜溜的，和鼻息间的淡淡体香相得映彰。
　　“年年，我们定个约定吧。”
　　“什么？”许年年晕得一愣一愣的。
　　“宋小犁那里你不用担心，我去和学校说明。我这个受害者都不追究了，想必他们不会较真。”白沐晨把玩着她柔顺的头发，“但是，你得答应我三件事情。至于是哪三件，我暂时还没想到。”
　　许年年想了一下，顺从的点了点头。
　　白沐晨心花怒放，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外的响动。倒是刚刚回来的张有，一把将躲在门外偷看的女生扯到角落里，低声质问道：“你来干什么？”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女生不高兴地蹬了几脚，死死地盯着病房内貌似甜蜜的两人。
　　张有点了支烟，靠在医院冰冷的墙上，轻声说：“夏之桃，你不要再来找小白了。他是真的喜欢许年年。”
　　“那我呢？”夏之桃大叫，拽着张有的衣角，“阿有，你说，难道我比不上许年年吗？明明我和晨才是最般配的啊。”
　　她的眸光微微闪烁着，似乎希冀从他那里得到一些肯定的答复。哪知他哼了两声，掐掉手里的烟，猝不及防地将她按到墙上，一点点的凑上去，直到唇角触到她小巧的耳垂，才轻轻说了一句话。
　　“够了！”她一把推开他，慌乱地神情很是狼狈，勉强扯出一抹微笑自嘲到，“我怎么会忘了，你们这些有钱人家的小孩从来都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
　　张有将手半插在手袋里，“随你怎么……”
　　“你们在做什么？”
　　空荡的医院走廊里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细长的柳叶眉、漂亮的杏仁眼、小巧的鼻轻轻点缀在脸上，被牙齿咬住的下嘴唇泛出些许白色。她狠狠地在墙上捶了一拳，嘲讽道：“张有，你真是有种。”
　　“晓北，你听我解释。”张有迫不及待地追上去。
　　“阿有，”夏之桃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她蹲在地上，捂着脸，声音带着些许凄凉的意味，“我只拜托你，那件事不要再让第三个人知道。”
　　张有点点头，脑海中只有顾晓北生气的表情，心想，小白，老子这回为你牺牲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