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不及旧时光》祢三

17、part16 金沙滩（2）

　　金沙滩的沙很细很干净，光着脚踩上去软软的，就是漫步在云端。猫和苏医生正是这样走在海潮轻吻着海岸的边缘，感受着脚上被海水浸润的清凉。不远处的海上有人在开气垫船，掀起一扇白浪，像爱炫耀的孔雀尾巴。
　　猫和苏医生并排走着。猫仍在讲着故事。

　　第二天，宋小犁名正言顺的跟着这一群人到校外吃饭。不知道为什么，凡是有点儿小钱或者在混的学生都不愿意在学校食堂吃饭。
　　一行人来到距学校不远的馄饨店，众人开始吹牛打屁。
　　魏武小声对宋小犁说：“昨天的事情你别介意，从今天开始大家都是兄弟了。”
　　宋小犁点点头，埋头吃馄饨。事实上，他还是不大习惯这种环境。
　　魏武也不点破，小声向他嘱咐：“你好好听我说，在学校里有这么几个人你不能惹一下。高一（13）班的顾晓北，她哥就是新北中学的顾子轩。你要是真把她给得罪了，别说她亲哥，就是咱们泽哥都得把你给废了。还有白沐晨那群人。如果没有必要的话，我们不想和他们闹出什么不愉快。最后，别得罪咱自己人，以后我再慢慢给你介绍。”
　　宋小犁一愣，这同桌平日看起来吊儿郎当的，没想到在这群中最关心自己的竟是他。
　　魏武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一把扯过旁侧的女生亲了一口，“你看清楚了，老子的性取向正常着呢！”
　　他忍俊不禁，又发现魏武悄悄地给他的侧兜里塞了一百块钱。惊讶之中，听见他小声说：“一会儿你去买单。然后到学校后门等我，我教你怎么弄钱。”
　　魏武是清楚他的家庭情况的。他点点头，嘴里苦得发涩，竟再也没了胃口。于是起了身，付了帐，与众人打过招呼后，先离开了。
　　他在后门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魏武慢悠悠地走来，手里还把玩着一个什么物什。走近了才发现，那竟是一柄明晃晃的弹簧刀。这时，有一个矮矮小小的同学从后门走出来。魏武的脸上波澜不起，将手中的小刀换了个顺手的执法，径直走了过去。
　　宋小犁心一惊，连忙扑上去按着他的手问：“魏武，你要干嘛！”
　　“找钱啊。”魏武语气平淡的就像讨论今天的天气一般，他甩开宋小犁的手，“你看着就行了。”
　　说完，他幽幽地站在那名同学身后，用刀锋抵住他的腰，恶狠狠地说：“把你身上的钱拿出来，不然老子捅了你。”
　　小同学脸上稚气未脱，显然是刚进校的初中学生。他紧张得牙齿打颤，连句话都说不清楚，只有一只手指着背包。
　　魏武得意地一笑，朝宋小犁使了个眼色，要他把钱掏出来。
　　宋小犁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冷汗涔涔。他颤抖着拉开背包拉链，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罪恶感。他看了魏武一眼，见他不耐烦地瞪了自己一眼，呼了一口气，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一张五十和几张一元，这就是那个小同学的全部家当。
　　“你一直向前走，别回头，不然老子弄死你。”
　　听见威武的威胁，小同学立刻头也不回地跑了。宋小犁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有些可笑，也对，对他们这些孩子来说，五十块钱算什么呢？
　　魏武提示道：“以后你可以自己干，记着找初中部的下手，高中部的容易惹乱子。”
　　宋小犁点点头，但他不确定自己是否会这样干。但是握着实实在在的钞票，他心中渐渐泛出一丝类似于喜悦的感情。
　　他想，自己终究是堕落了吧。

　　苏医生又接电话去了。
　　猫向着大海走了几步，海水漫过了脚背，直达小腿。长裙在水中浮散开，像是开出了一朵粉色的莲花。猫就这样凝望着大海，静静地，就像神话传说中的望夫女一般，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寂寞滋味。
　　忽然，她听见身后有个人叫她的名字，真正的名字。
　　她转过身，清冷的眼眸中带上些暖意，“时临……”
　　男子先是惊喜，见果真是她却又皱了皱眉，嘴角向下弯，原本阳光刚毅的脸庞上多了一丝不相称的凝重。他再度看了她一眼，很是烦躁地拨了拨自己的头发，大踏步地走进了水里，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面前，“你为什么来这里？”
　　“我么？”猫丝毫没有被他的举动吓到，不动声色地拨开他的手，向后退了几步说，“和我未婚夫一起来的。”
　　“未婚夫？”时临重复，带着满脸的难以置信又向前走了一步。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似乎想从她的神情中看出些端倪，可她依旧笑得云淡风轻，带着作假的温和。海风拂过，他嗅到了她的气息，干净而冷冽，全然不似一般的女孩子。他捏了捏拳头，强压下自己心中的冲动，他问：“为什么？”
　　“大概……是命运吧……”
　　“命运？”时临嘲讽地一笑，辨不出自己的心情，“我记得第一次见你，在球场上，我们打赌，你赢了我，你说这是命运。现在，你居然有了未婚夫，你说这也是命运。那么我爱上你也是命运吗？我们分手也是命运吗？”
　　“是。”猫看着他，“我相信命运，服从命运。”
　　“你撒谎！”时临目光笃定地看着她，“你要是相信命运就不会是你了。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不是服从命运的人能得到的。”
　　猫笑，“你要我怎样解释呢？你所说认命的是不争不抢、随遇而安，但在我看来，我的命运便是一步一步地向上走，踏着能够成为踏脚石的一切，俯视众生。所以，我是认命的。”
　　“狡辩。”时临冷哼一声，“那现在呢？未婚夫是怎么一回事？这次，你又想得到什么了？”
　　猫没有被他话语中的嘲讽惹怒，自顾自地转身后退几步，呼吸着清爽的海风，转过头浅笑着看他，轻轻地吐出两个字：“温暖。”
　　“温暖？”时临嗤笑一声，难道他没有给过她吗？
　　他狠狠地踏了一脚，水花打湿了她的裙。他看向她，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她的名字，急切地向她走去，想要抓住她，质问她……然而，面前突然出现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子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位先生，”男子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但眼底却有彻骨的冰寒，“麻烦你，与我的未婚妻保持一定的距离好吗？”
　　“你是……”时临眯了眯眼，忽地拧起了眉，“苏……”
　　“他是苏医生。”猫突然打断他的话，靠近身旁的男人，挽着他的手臂，“我的男人。”
　　苏医生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道：“猫儿。”
　　听着两人的称呼，时临微怔，隐晦地看了两人一眼，心中冒出无数想法，便又将目光落在苏医生身上，说道：“这周星期天，我在郊区的私宅中办了一场晚宴，如果方便的话，还请两位赏光。”
　　苏医生极具风度地将目光投向猫，时临见了便也看向她，轻声道：“想来会长是不会拒绝我的，毕竟，您都在大庭广众之下拒绝我两次了。”
　　猫低头答道：“我知道了。”
　　“我会立刻遣人送来请柬。那么，恭候二位大驾了。”说完，他又意味不明地看了猫一眼，转身离去。

　　见时临走了，猫也就抽回了挽着苏医生的手，静默着转过身去，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医生想了想说：“猫儿，你放在我那儿的手机响了，是shining，你自己决定要不要回复吧。”
　　猫抛出一个应声用的鼻音，并不作过多的解释。
　　见猫的神情未有变化，苏医生从背后拿出一个漂亮的海螺递给她。她细细端倪着，那些奇异的花纹缀在光滑的螺旋外壁上，放在耳边隐约能够听见海在声音。听着这样的声音，便叫人有一种将心中所想的话都吐露出来的感觉。
　　于是猫说：“他也给我温暖的，但我始终没能爱上他。”
　　苏医生轻轻抚平她眉心的褶皱，声音诚挚笃定：“但你会爱上我。”
　　猫不曾回应，两只眼睛仍是盯着海螺，苏医生唇角溢出笑，心里却隐约有些失落。
　　猫忽地抬头，轻声问道：“苏医生，你知道大海为什么是蓝色的吗？”
　　“因为鱼这么希望。”
　　“你听过？”猫笑了一下，嘟着嘴学鱼吐泡泡的声音，“布鲁布鲁（blue）~~~~”
　　苏医生垂眸揽住她柔软的腰，薄唇凑到她的耳畔，温热的气息在她的耳朵里打了个旋儿。他说：“猫儿，对不起。”
　　“你不需要对我说这样的话。”猫仍是笑着，语调波澜不起，偏生又叫人觉得又冷清又凉薄。像是把一颗火热的心骤然抛进冰水里，在强烈的刺激之下，千疮百孔。
　　苏医生皱了皱眉头，“猫儿，你是我未婚妻，是我将来的妻子。”
　　猫不置可否，却又觉得实在没有必要再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便转移话题道：“苏医生，一起吹泡泡啊。”
　　“布鲁布鲁~~~~~~”
　　猫的声音清冷，苏医生的语调温润，两个人的声音恰到好处的糅合，冷暖之间自有一种特殊的缠绵。苏医生突然想起了那首“卡农”，翩跹缱绻，连绵不绝，相依相随，于是他说：“猫儿，等到我们结婚的时候，我为你弹一曲卡农好吗？”
　　猫沉思，在她的印象中卡农是首恬淡中透着浓浓深情的乐曲，虽然没有惊心动魄，瞬息万变的热情，但正是那份浓厚缠绵的柔情，让人很轻易便联想到“生死相随”四字。她笑，自己若是要死，又何苦拖累别人殉葬，于是她始终没有答话。
　　“你啊……”苏医生无奈地叹了一声，用占有的姿势拥紧了她，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间，发泄性的轻咬了她一口。猫一惊，立时转过头来，却不待她开口，就听见苏医生浅笑着说：“猫儿，你怎么就不能相信我呢？”
　　猫笑：“那么，苏医生可以告诉我你电话里传来的秘密吗？”
　　苏医生反问道：“那么，猫儿可以告诉我shining找你的理由吗？”
　　话说到这里，剩下的便只是那层脆弱的窗户纸，猫的目光变得冰冷而锋利，像是一把匕，震慑着旁人，孤寂了自己。
　　此刻，海上突然起了风，风的声音，云在苍穹中挪动的微妙变化，海潮的声音，海浪在脚边翻滚的触感，无一不映入猫的眼，猫的心。猫闭上眼，逐渐松开手，将整个自己交托在他有力而温暖的臂弯中。耳边是飞鸟扑棱翅膀的声音，猫再睁开眼时看到的便是白鸽几乎与太阳重合的模糊背影。她想伸出手去抓，却意外地没有实际动作。
　　猫叹了一口气，既没有挑明，也不做回避。她道：“大概是大洋那头的某人要回来了吧。”
　　苏医生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伸出手遮住了猫的眼睛，再无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