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不及旧时光》祢三

16、part15 金沙滩（1）

　　猫双手反按在沙滩上，支着上半身嗅着空气中大海特有的咸湿气味。锁骨在她深深地呼气中愈加显眼，被海风拂动的发全都飘至脑后，让猫整个人透着一股子说不处的清丽。
　　猫回头望了望，苏医生正在不远处的遮阳伞下通电话，眉头微蹙，带着些许严肃。猫低头看了看手表，大概已经持续了半个钟头。她笑了一下，拍拍屁股站起来。
　　猫今日穿了一件纯白的短袖体恤，本就娇小的体格衬出一股子青春的气息。粉色的长裙一直覆至脚踝，绣有精致花纹的裙角和乌黑秀丽的长发一起在海风中飘出美丽的弧度。发上的草帽被一只手轻轻地按着，唇角的笑意显得愈加温和。
　　猫扯了一下帽檐，稍微调整了一下弧度，眯着眼睛向不远处望去。这时，苏医生缓缓走近了，从身后抱住她，嗅着她发间的清香，沉声问：“等很久？”
　　猫依在他怀里咯咯的笑，“也才三十分钟。”
　　苏医生一听这口气就知道她在说反话，更加用力地将她抱在怀中，温声解释：“刚才是家里打的电话，有些事情……”
　　话音戛然而止，他不说，她也就不问。
　　猫是聪明的女人，不会去追问一些明知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她也是理智的女人，自己没有将一切告诉他，他有所保留也是应当的。猫无声地笑了，仔细一想，他们之间倒还真是一种挺微妙的关系。

　　此刻，是下午三点。大多数人都选择在这个时候下水，所以沙滩上的人少了很多。没有了人形障碍物，猫一眼就看见了沙滩边的小推车，一辆接着一辆。猫当即从他的怀中挣脱，指着不远处的一辆卖海鲜烧烤的小推车说：“苏医生，买吃的吧。”
　　苏医生自然是答应了。随即上前几步，牵起猫的手，两人如同所有恋爱的情侣相依相偎的走过去。
　　“欢迎光临。”卖烤味的小伙子热情的同苏医生和猫打招呼。
　　猫朝他友善的一笑，就听得苏医生问道：“喜欢吃鱼吗？”
　　“不吃。”猫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我这辈子总共就吃过三次鱼，每次都被刺卡住。其中有一次是被人挑过刺的，还有两次吃的是传说没有刺的鱼。”
　　苏医生很不给面子的笑了出来，猫摊开双手叹了口气，“反正我和鱼有仇，而且是世仇。”
　　“两位是新婚夫妻吧？是来咱们青岛度蜜月的吗？”卖烤味的小伙儿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感觉有些自来熟，但是语气上并没有什么让人不舒服的地方。
　　苏医生看了猫一眼，见她没有什么反感的神情，便点点头问到：“我妻子不喜欢吃鱼，你是有什么好建议吗？”
　　小伙子发现这位俊朗温和的先生在提到他身旁这位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的小姐时，眉眼间总是不经意地流露出一种幸福满足的气息。于是他没有直接回应苏医生的问题，转头问猫：“姑娘，喜欢吃虾和蟹吗？”
　　猫轻声回应，“还好。”
　　“那不如到我姐姐的店里吧。”小伙子兴冲冲地指着一处规模较小的海边餐厅解说到，“我姐姐那儿有虾有蟹，还有一些点心和冰淇淋什么的，两位要不要去尝一尝？”
　　猫将目光投向苏医生，苏医生问到：“想去？”
　　猫点点头。
　　“那就去吧。”
　　小伙子当即跟身旁另一个小推车的老板打了个招呼，领着苏医生和猫到了他姐姐的店里，还热情地给两人选了一处可以看到海边风景的座位，顺便充当了一下服务员，将点菜和上菜的工作都包揽了。
　　待他走后，猫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打量着周围空空的座位，再同不远处的几家人满为患的海边餐厅一比对，立时就明白了小伙子的用意。
　　“有这样一个弟弟还真不错……”
　　话音未落，猫突然皱了一下眉，后背一下子紧绷了。虽然她很快地调整了异样，但又怎么逃得过苏医生那双眼睛。他知道她是胃痛了。于是，他将她面前的冰淇淋挪开，坐到她的身侧，将温暖的手放在她的胃上。
　　猫被他的举动惊了一下，“别这样，我不习惯。”
　　“猫儿，我是你丈夫。”苏医生神情自若，说着一件十分合理的事情。
　　猫无可辩驳，却又有些羞恼，便将自己面前的冰淇淋推向他，“那么，我亲爱的丈夫，麻烦你帮我把剩下的冰淇淋解决了吧。”
　　“再说一遍。”
　　猫不明就里的重复，“我亲爱的丈夫……”
　　“是，我亲爱的妻子。”苏医生当即吻了吻她的额头一下，用空着的右手拿起她用过的勺子将剩下的冰淇淋都解决了。
　　猫着实觉得现在的画面尴尬得紧，便向后缩了缩，斜靠在椅子上转移话题：“你不是想知道是谁改变了吗？我告诉你……”

　　男生宿舍是陌南中学十大禁地之一。传闻此地，“男人味”缭绕不绝，垃圾堆积如山，下水道常年失修，时常水漫金山，正可谓是人见人衰，花见花败，雁过掉毛之险境。
　　宋小犁刚来陌南中学的时候曾经有过短暂的失眠。他在夜里总是想起老家那张稻草铺成的床，软软的，却有些扎人，躺在上面还能听见房梁上老鼠娶亲的喧闹。他翘起个二郎腿，从床席下抽出一根稻草叼在嘴里，嚼吧嚼吧，嗅着空气中清新的花香和新鲜的牛屎味，很快就进入梦乡。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鼻子，似乎和以前一样，但又好像变得有些奇怪了。因为他刚到寝室的时候，恋土的娇气鼻子还被满屋的男人味呛了好几天。现在，似乎产生了抗体，什么不良反应都没有了。
　　“嵩山少林寺收尼姑！”
　　这是室友们为了好玩儿弄的开门口令。
　　宋小犁笑了一下，下床开门。哪知门刚打开一个缝儿，一股强大的外力使猝不及防的他向后倒。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在大脑做出反应之前，领口似乎被什么人抓住了，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挪。
　　黑暗中，他的心一阵儿狂跳，背后冒出的冷汗很快湿濡了衣衫。踉踉跄跄地下了几级楼梯，突如其来的平实感使一路胆战心惊的他打了个激灵。周围传来一片讪笑。又连着转了几个弯，身后总有只手有意无意地推搡他，总使他恰到好处的与墙面来个亲密接触，一来二去，疼得他呲牙咧嘴。在他的牛脾气要上来之前，似乎被推进了一间寝室。因为他清楚地闻到了男生特有的汗味和一股浓郁的酸臭味。
　　“室长，人带来了。”
　　一听这话，房间里的人立刻丢掉手里的手机、小说，换上一副与年纪不相衬的诡笑，带着些许幸灾乐祸的意味向被他们用特殊手段“请”来的客人逼近。
　　眼前的黑布悄然落下，紧接着一口呛人的烟气被喷到他的脸上。他难受得咳嗽起来，余光所及之处便是被一群陌生人围困的局面。
　　宋小犁小心地打量着四周，陈设与自己的寝室大同小异。只是原本十人一间的寝室加上一个自己，确实显得有些拥挤。刚才向他吐烟的那个人正坐在寝室里唯一的一把三角椅上，笑得让人心悸。
　　“有事直说！”宋小犁壮着胆气吼了一嗓子，暗自估算自己到门口的步数。
　　距他最近的那个男生似乎发现了他的企图，一脚踢上他的小腿侧骨，看着站立不能的他恶狠狠道：“你他妈什么态度！”
　　室长将手一抬，“宋小犁，听我弟说，你想跟着我混？”
　　“你弟？”宋小犁立刻想到他那个长得比较猥琐的同桌。他说他哥叫魏威，是跟着沈泽星混的，具体是哪个人他也不清楚。于是他下意识地问出口：“沈泽星是谁？”
　　“啪！”的一个耳光打脸上，宋小犁只觉得脸庞火辣辣的疼，大脑恢复运行后一拳抡了出去。哪知还未触到魏威那张欠揍的脸，四周的拳头就已经落在他的身上。其中有一拳正巧打在他的腹部，使他将中午的饭食都吐了个干干净净，喉咙干涩不已，胃还在不断地痉挛。可他仍不服输，不断地回手，即使明知是输。
　　魏威看着他犹如困兽的样子，制止了众人，突然鼓起了掌声，赞叹道：“真不愧是主动要求和我们一起去打县长公子的人。”
　　他灭了烟，又点燃了一支，捏着宋小犁的下巴说：“像你这种人是没有资格叫泽哥的名字的。你要记着。”声音阴鸷而露锋芒，惊出宋小犁的一身冷汗。
　　“不过，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魏威一摆手，左右的男生立刻将宋小犁架起来，“我们泽哥就是青龙帮的少当家的，他老爸是和市长称兄道弟的人物。在老县城里，能和泽哥直接扯上关系的就是我和顾子轩，但顾子轩算是私交，而他本人又不爱管事，所以老县城这边的事情一般都是我在处理。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宋小犁感觉到自己惹了什么麻烦的东西，干笑了几声说：“呵呵，我和魏武只是开玩笑的，我没有想跟你们混。”
　　“操。开玩笑开到咱们室长头上来了。”
　　又是狂风暴雨的攻击。
　　宋小犁起初还在反击，后来渐渐失去了动作，伏在地上，目光穿透人群看见一只在残羹剩饭上盘旋的苍蝇。他想，自己不就和那苍蝇一样吗？成绩糟糕，长相一般，家境极差，就连自己喜欢的女生还……脑海中浮现出她在他身边小鸟依人的模样。
　　凭什么啊！他在心底咆哮，为什么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轻易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不过是会投胎，竟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他不甘心，不甘心！
　　于是，他支着身子爬起来，酸痛感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袭来。他或许是受了伤，额角有些粘稠的触感。但他努力地向前爬，一直爬到魏威的脚边，说到：“威哥，我从今以后就跟着你混。”
　　“你他妈的以为咱们室长是要跟着混就跟着混的！”某男生愤愤不平地又踢了他几脚。
　　“没关系。”魏威站起来，将还剩小半截的香烟丢在宋小犁嘴边，“既然咱们都是兄弟了，自然要福祸一起担，哥有的，你都该有。别说哥对你不好，那半截烟你就消受了吧。”
　　周围笑得肆意，宋小犁却置若罔闻。他颤抖着拈起了地上的烟头，狠狠地吸了一口，看着红到发白的烟草又变成无用的灰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