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第十一章 ...
-
路边上有卖米花的摊子,秋彦正在过马路,被响亮的爆破声惊动了一下耳朵。
秋彦不喜欢这样的声音,以前路过的时候,都有人把手扣在耳朵边上,现在没有人了,早该习惯自己做这些事情的。
他慢吞吞抬起自己的手,捂在耳朵上。
路过的人大概都在看着这个捂着耳朵的男人,搭着电车的人,在路上卖报纸和纸烟的人,还有攥着棒棒糖的孩子。车如流水马如龙,都摆着事不关己的表情。
这个动作又不是轰隆隆的枪炮,伤不着自己,就没人关心。况且关心得起轰隆隆枪炮的人也不是他们。
秋彦把领子竖起来,挡住细瘦的脸颊。他走到那个摇着黑色转炉子的老人的旁边,在第二声爆破声之前,说,要一袋子。容容肯定喜欢吃,小孩子总是喜欢这种零零碎碎的东西,吃得嘴角上都是残屑。
小时候那个人也喜欢吃,他吃什么都是慢吞吞的。如果不给他夹菜,饭食都毕了可能都插不上几筷子的。手慢,所以胃小。
秋彦抿起嘴角,细小的纹路在嘴角扩散开来。
李先生好,丰平今天放得早啊。抬起眼睛来,是认识的齐大媳妇,梳着油光光的髻,挽着只布袋子。细瘦的脚腕子在秋风里瑟瑟抖着。
嗯。齐家老大可好?
好什么?还不是一天回了家就喝酒,喝了就睡,睡之前喊着我弟弟呢,我得找我弟弟去。齐大媳妇用指节揩揩眼角,头歪着,苦恼的表情。
哎。秋彦只是叹着气,什么也说不出来。
短短的沉默,摇铃的声音,吆喝的声音,汽车喇叭声儿,一下子安静,一下子吵起来。
多少年了。
是啊,多少年了。秋彦跟着她慨叹着。好多年了。
那你回去吧,我也该回去了,家里有两个小的张嘴呢。齐大媳妇挺直起背来,高跟鞋在路上敲得哒哒响。然后是爆炸了空气的声音。
先生,你的。老人把袋子递过来,纸袋上都是黑漆漆的油墨新闻。
秋彦细细看了一眼,寻人的夹缝子里有模模糊糊的字大概是写着齐字的,但是不怎么清楚。
路灯一下子亮起来,走到巷子口就没有了。
秋彦收起看不太清的东西。齐二,青,齐大,齐大媳妇,想想这一串子人怎么能够捯饬清楚呢,最后还是凑凑合合就这个样子了。命里头注定的东西,还是难以改变的。
你想怎么兴风作浪,最后还是让浪吞了你。
就算收拾了那个老头儿又怎样,那个人早就不见地干干净净了。
一切还是被时间给吞了。
秋彦加快了脚步,牛肉拉面摊子飘着香气,谁家炖着肉,谁家又呛着干辣椒,眯眼睛的辣。秋彦打了个喷嚏,抬起手捏了捏着鼻子。
还是踏踏实实过着日子。
没走到小公寓的门口,就听见变了调的口琴声,那个小子准又来了。难怪红眉毛小姐近来总是走来走去嘟嘟地跺着地板。
门口停着一辆雪铁龙。惨淡的壁灯下面熠熠生辉,像把宝石搁在了鱼篓子里一样滑稽。
呦,这可是你说的,下回得带我去!婉婷的声音老远就传了过来,带着蜜气,翻搅着空气里的蜂蝶。
当然当然,这么漂亮的小姐,怎么可以憋屈在这里。你说是不?摇下车窗的这面,油头粉面的小子,嬉皮笑脸打着哈哈。
坐在驾驶座的男人好像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婉婷大概也得了趣,将手中的小包儿甩了甩,又捏在手心里。
慢走啊,你们这横冲直撞的,别撞到墙上去了。婉婷心不在焉地说着。
三可由,密司丁。小车儿在尾音里坑坑吃吃地发动起来。
密闭的铁壳子小心翼翼地拐地没了影儿,秋彦才往回走。
呦,你也回来了,今天可是累死我了。婉婷揉揉自己的细腰,又将手插在腰眼子上,侧着头。
有什么事可以累着你?你不是都心甘情愿的么?秋彦跟在她后面,看着她把旗袍提起来,露出细白的小腿,两条白鱼样一上一下。
那你就说错了!今天拍那场戏教大家都跳舞。就这舞都跳得我脚腕子酸了,你看那个油嘴滑舌的没,还让我晚上跟他接着去跳的,那我还活不活。婉婷似抱怨非抱怨地说。别以为他是什么局长的儿子我就得上赶着他,他是个什么东西?
你收敛一些,再玩过了火。秋彦捏了捏手里面的米花袋子。
谁会玩过火还不知道!婉婷回过头来,将眉挑高。李秋彦我跟你玩了多少年,你过火了没?
秋彦绕过一个弯来,走过了怒气冲冲的婉婷。
我今天看见齐大媳妇了。瘦得厉害。
哼,守着个魔障一样的人能不瘦?婉婷凉凉薄薄地道。都是一群痴情的种子,有什么用?连着我姐姐也是,把眼泪都豁出去了,都没能淹了你不是!
婉婷!
秋彦敲了敲门,有焦急的脚步声儿噼啪传过来。
其实我今天也看见一个人。婉婷一字一句。樱花树前面那只手可是细细白白,现在可是粗些了,不过开着车倒算是稳的,不像那个,毛猴子一样。
容容将门打开,小松鼠一样扑到秋彦的身上,环着他的腰,撒娇。
米花被撞地洒了一地。
婉婷从上面“咯吱咯吱”地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