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拾朝花》一叶安生

26、第二十五章

　　很久之前，有这样的一个传说：当上帝创造出万物生灵之后，问这些有灵性的生命：你们都各自想要拥有多久的寿命呢？
　　斑马和长颈鹿说：30岁就好。
　　水里的鱼儿也说：30岁吧。想了想后边又加了一句，40岁也是可以的。
　　飞鸟说：50岁吧，我要活的比鱼儿长一点，有我看着它，它就不会比我孤单了。
　　人类最忠诚的朋友说：10年吧，也就够了。
　　上帝一一允诺了它们，按照它们自己的选择，展开了或幸福、或满足、或危险、或安宁的生活。
　　只有贪婪的人类告诉上帝：我是这世间最伟大的存在，我要活到上百年，我要长生不老。
　　愤怒的上帝压制住自己火气，也满足了他们。
　　晓晓的姥姥在她小的时候告诉她，一定要珍惜在学校里的时间，因为那是上帝给人类唯一能够享福的日子。当你毕业后，这个人世间所有的一切，就都变成了是受罪。
　　关晓晓不是一个多么热爱学习的人，但是姥姥从小跟她说的这些话，深刻印在她的脑子里，以至于她总是比别人觉得，时间过得太转瞬即逝。
　　在她或悲或喜的矛盾中，她们大四了，就要毕业了。
　　为什么是或悲或喜呢？
　　她跟唐俊分手了。她又回到了整天跟成雅绑定在一起的日子。很平淡，不管去哪里，无论做什么，两个人都绑定在一起。这让晓晓更清楚的认识到男女之间，所谓爱情的脆弱。随随便便的一件事情，就会导致两人分手，无论之前有多么甜蜜，分手之后的二人也会像陌生人一样，不再联系，连对方的朋友，也都当做不认识。
　　这一年多以来，唐俊虽说有事没事就会去找关晓晓，可是大多数时候还是见不到人。毕竟，他肯定会比她要忙。两人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就像最普通的同学那样。见了面会打招呼，空闲的时候会相约一起出去吃顿饭，或是逛逛。
　　G大有规定，凡是本校的学生，在毕业之前，必须要有一次去南部支教的经历。这个南部当然不是指真正的南部山区，只是G市的南部而已。其实就是变相的让学生去农村体验一下生活。除了大一这一年在学校适应环境之外，剩下的时间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报名。这个经历跟选修课要修的学分是一个性质，如果没有这一项，就相当于没有这个学分，学校是不会发毕业证书的，只能闷头回去再念一年。
　　这项规定对于女生来说，还算是好。男生那边，基本上是属于不拖到大四，那是打死都不会有人报名。不说别的，农村的环境啊、卫生之类的，肯定是不能跟城市里的比。光让那些男生把每天弄脏的衣服换下来洗干净，那都是个很艰难的问题。
　　说直白了，真正受不了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只不过男孩子其实跟女生一样，也都爱攀比。每个人心里的那点儿小九九一过，该受得了的，也受不了了。女生呢？不是G大女生的家庭、背景多么不好，所以就都不娇生惯养。她们那都只是为了自己能有一个借口，可以去嘲笑埋汰自己心仪的男生，然后让他们觉得，这个女孩不错，适合娶回家当老婆过日子。所以一个个的，也就没那么骄纵了。
　　晓晓和成雅原本商量的，是叫上石洋一起大二那一年去的。这是当初成雅先提出来的。她觉得两个女孩子出门在外，即便是学校组织，也还是有个男生在能方便也安心一点。那个时候成雅还一再保证，尽量跟石洋和平相处。而且那一年报名的人多，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谁承想，大二这一年，她们先后碰上了韩堂和唐俊。于是这原本能够显示出她们俩比较有劳动精神的一项举动，在那一年，被彻底扼杀在了摇篮里。而石洋，连跟她们商量都没商量，自己报名去了。成雅为此大发了一场火，直嚷嚷“谁稀罕跟他一起啊”。晓晓知道之后，什么都没说。也许她更觉得，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关晓晓对那些偏远山区的孩子和风景，抱有一丝探究的心理。她曾经跟父母提起过，毕业之后想到新疆，或者是青海那种地方支教，不管是什么学科，只要能让她去就好。意料之中的，被拒绝了。
　　晓晓不是个听父母话的人，可是她没什么去反抗的心。就像她小时候喜欢画画，结果爸爸说没有闲钱学，她就不再想了。比如她很羡慕别人会跳舞，妈妈说学那个没有用，她跟妈妈吵了一架，最后也还是她先妥协。高中的时候，好多同学放假都会约在一起出去玩，晓晓被家里说不同意说习惯了的那两位传染，拒绝别人也成了习惯，便再也不会有人约她了。对着妈妈，她还会发脾气，可一旦面前的人换成是她爸，也就只有点点头屈服了。最大的反抗，不过是躲在房间里，几天不见爸爸。如果这能算得上是反抗的话。
　　所以她没有什么梦想。每次看着电视上那些说自己怀抱着梦想的青年男女们，为了自己去坚持，去拼搏，她很羡慕，却并不会效仿。她没有勇气，或者说，她的勇气都在无数次试炼当中，被消磨殆尽了。因此，关晓晓特别喜欢学校颁布的这个规定。即使是牢记着姥姥的话，毕业了就要受苦了，她也还是很期待大四这一年的到来。
　　毕竟还是在G市，即使是农村，条件也没有差太多。并没有出现喝不上水，糠咽菜也吃不上，房子到处都是白蚁贮的洞，需要他们集体喷药抗蚁等等的情况。
　　成雅姨妈家的表哥在读大学的时候，学校里组织去青海支教过。下车之后，看到这儿的情况，成雅感叹道：“咱们在这儿体验的生活，肯定跟我表哥那儿差远了，一点相似的感觉都没有。”
　　晓晓把成雅举着正要喝水的手往下一拽，嘲讽她：“喝的水都没有，每天洗澡成了做梦，那感觉倒是一样了，你就这么过吧。”
　　成雅尴尬的眨了眨眼睛，急忙把水瓶抱在怀里再也说不出话来。
　　学校规定在这儿最少呆上半个月，但实际上从出发那一刻起，一直到把实践心得教给导员，他们总共有一个月的假期。所以要是有愿意的，可以申请多留一段时间，只要能按时回学校就行。晓晓跟成雅觉得，反正回学校也没什么事情，实践报告随随便便一写字数也就够了。所以来之前她们就打算在这儿多呆一个星期。
　　一件别人都不喜欢的事情，你觉得可以接受，或者你还挺喜欢的，那并不是你与别人多么不一样，你比他们多能勇往直前。仅仅是因为有一个可以陪着你的人而已。就拿吃饭这件事情来说，自己去食堂，就会觉得很别扭，可若有一个人陪你，就会觉得很开心。关晓晓的朋友不多，但她不是孤单患者，不是哀伤颓废的对待生活的灰色人群。从出生到现在的每一个时期，她身边的朋友不多，可至少都会有一个陪伴她的人。即使是小时候石洋因为男人的自尊心，拒绝跟她一起去学校的那几年也不例外。哪怕她不并是很喜欢那个女生，也还是没拒绝她与她一起回家。不喜欢，却也不讨厌。每个人在这个地球上，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却又不能完全独立。记得他们中学时期喜欢看的那些小说杂志，像是一种潮流一样，大多数的作者全部都在痛恨人生，反抗着它。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那种颓废之感，令他们这些读者不免把这种感悟带到了生活当中。那一段时间，每次作文练习之后的语文课，都会有好多人被老师点名批评：觉得快活不下去了，想站在楼顶，最后仰望一遍天空然后跳下去是吗？你们回去问问你爸妈爷奶的，看他们抽不抽你们。
　　那些想要孤单自己，让自己特立独行的站在这个人世间的想法，是错误的。
　　所以成雅沉默了半天之后对关晓晓说为了表示她的愤怒，不要在这儿陪她多呆一个星期，一分钟都不要的时候，晓晓突然产生了这样的一种感觉——如果不是有成雅，也许她不会这么嚣张的对待宿舍里的其他四个人，她会为了不让自己成为特立独行、被排斥在外的那一个，去热情的跟她们交谈、嬉闹。而不是现在这样，不想跟她们说话，就把她们当作不存在。觉得她们说话刺耳，就一点面子都不留的反驳回去。原来除了成雅，没有别人会陪着她了。
　　“我陪她在这儿就行了。”唐俊顺着屋子后面的梯子，爬到她们俩呆的这个屋顶。他跟她们一起来了。晓晓当初说：若是你确信不会再有第三个状况出现的话，我就跟你和好。唐俊说，要多多利用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那样他才会更快的确定，到底还会不会有第三个意外产生。所以，很霸道的拖着在一上大三的时候就想递交报名表的关晓晓，硬拖到了现在跟他一起。
　　在这个地方，晓晓最喜欢的，大概就是没事的时候还能坐在屋顶上，聊聊天，谈谈人生。
　　“哦……”成雅特意拖了一个长音，“那我就更不能呆在这儿了，最起码是三千瓦的。”
　　其实成雅并不会真的把关晓晓一个人丢在这里，她们之间从来都是以犯错的一方说一句“你最好了”而解决。可是现在唐俊的出现，导致了事情出现了偏差。虽说他们两个并不再是男女朋友，可是成雅明白，晓晓之所以能依着唐俊这么霸道的拖着她干这儿干那儿，最终还是因为她想跟他好。从晓晓有意无意的避开她，自己一个人去食堂就看出来了。一个人，唐俊总是比较好意思上来叨扰嘛。
　　而关晓晓现在想的，不是陪她留下来的那个人，突然从成雅换成了唐俊。她在想：唐俊，真的也能陪我？这世上原本就没有必须在一起的两个人，和必须圆满的爱情。在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我们开始一段感情那么容易，结束一段感情，也那么容易。在这个时代，也许人们早就已经忘记了真正爱一个人到底该是什么样子的。所以，才有那么多不信奉感情，只信仰上帝的人存在。
　　没有人是必须陪在你身边的，也没有人是一定能的。
　　晓晓痴痴地看着唐俊。
　　唐俊抬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我是有多帅啊，你看的这么动情？”
　　晓晓难得的没跟他顶嘴嘲讽他，只是摇着头笑了笑。
　　成雅翻了个白眼，大嚷道：“真受不了。”起身离开之前对唐俊说了一句，“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