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默小传》流光无年

11、露湿晴花春殿香

　　开春以来，总也没有个暖和的日子。本来是想着带着温宜去外面走走，也没办法了。如今外面更是下起了朦胧小雨，更是没法出去了。
　　而温宜似乎是爱听那雨声，每日都会抱了她在窗下，稚嫩的笑声如驱散了外面的阴雨。
　　只是静谧而美好的时光，总是会被打破的。
　　那一日，温宜午睡刚刚醒，音袖方才掩了门正欲出了内室，养心殿的小厦子忙不迭的进来：“曹贵人吉祥！”
　　我惊了一下，抱紧了温宜，忙问：“厦公公有什么事？”
　　小厦子磕着头：“皇上前些日子淋了雨，今儿便发了风寒。”
　　我急道：“可不是该让嫔妃去侍疾了？”一时间心里踌躇，因着温宜，这里也走不开，若是去侍疾的话……
　　小厦子躬身道：“太后体恤小主养育公主辛苦，让小主专心养育公主，小主不必担心。”
　　一颗心落到了实处。我亦问道：“去侍疾的都有谁？”
　　“皇后娘娘和华妃娘娘自然是少不了的，太后又钦定了沈贵人过去，其余的也就是齐妃和敬嫔了。”
　　沈贵人？我兀自一笑，沈氏聪慧，颇得宠爱，当日新人侍寝就一下拔得头筹。本来一个新人也不必去侍疾的，只是得了太后的赏识，便没有那么简单了。

　　剪秋推开窗户，扶着宜修走到窗边。养心殿外的院落收拾的极为疏朗而不失威严，尽显天家富贵。
　　剪秋轻声道：“娘娘，如今雨下的小了，只是地上滑，娘娘仔细。”
　　宜修回眸：“雨快停了，这空气也清新些，剪秋你嘱咐养心殿的人把窗户稍微开点，换换空气也好。另外，雨后地滑，去让人好好把地上清理一下。”
　　剪秋答应了一声，作势便要嘱咐下去。却听一个娇嫩的声音极轻道：“皇后娘娘金安。”
　　宜修不觉失笑：“华妃妹妹当真是细心，怕吵扰着皇上，说话都那么轻声。”
　　世兰别过头去：“皇后娘娘若是没有什么事，臣妾便进去侍奉皇上了。”
　　宜修含笑道：“沈贵人在里面呢。华妃妹妹若想为皇上尽心，与本宫一起帮忙监督着下人就好。”
　　世兰愤恨地往里面忘了一眼，好容易忍住气，慢慢跟在宜修身后。
　　两个时辰后，宜修已经回宫歇息，世兰的神色方才慢慢冷下来。她命颂芝挑起帘子，正欲进内室，便撞见正欲出来的沈眉庄。
　　眉庄低垂眼眸：“华妃娘娘万福金安。”
　　年世兰的眼神凌空扫了一眼，缓缓道：“沈贵人辛苦了，起来吧。”
　　眉庄悄悄觑了一眼，心知不利，忙道：“华妃娘娘若没有事情，嫔妾先回宫歇息。”
　　世兰悠悠道：“不急。”说罢扫了眉庄一眼，“沈妹妹侍奉皇上辛苦了，你还年轻，倒是也能如此仔细。”
　　眉庄正欲谦虚几句，却听得世兰的声音陡然带上了怒气：“只是年轻也不代表能够出疏漏！这几个时辰一直都是你在侍奉，雨后地滑，也不去看看养心殿的地上！若不是皇后细心，嘱咐人清扫，若是滑跌了什么，惊了皇上，岂是你能担待得起的？！这等微末小事都做不好，难为了太后还那么赏识你！”
　　眉庄惊的忙跪伏在地上：“娘娘说的是，嫔妾甘愿领罚。”
　　世兰神色稍稍缓和，却还是哼了一声：“罢了，如今皇上病着，本宫也不愿再整出些什么。你且回宫去罢。”

　　那场初春微雨过后，天气很快的暖和起来。而皇帝的病情也彻底痊愈，一时间宫中增添不少春意。
　　而那一日宫中有一次传来的消息，更是让这花开繁盛的仲春，霍然绽开了又一朵惹人注目的花。
　　那一日，音袖过来，表情微微凝重：“小主，奴婢刚刚听说，皇上晋了莞常在为贵人。”
　　乍一听闻，我也不以为意：“晋封便晋封罢，不也是皇上的意思。”蓦然又想起什么，”你说是……”
　　音袖沉声道：“莞常在没有侍寝便封了贵人，如今宫里都在议论这个事情。小主可还记得她住的碎玉轩，如今的门槛快被踏破了呢。”
　　我懒懒地把手中针线一抛：“莞贵人的晋封，到底是皇上喜欢她。华妃娘娘那里怕是要沉不住气了，咱们午后去翊坤宫一趟。”
　　音袖应了一声，又垂眸道：“小主，更重要的是……余答应今儿在御花园冒犯了莞贵人，被皇上降为官女子，迁出钟粹宫了。”
　　我道：“她也是自作孽，不可活。”忽的又想到什么，“华妃娘娘一直用着余氏，但是哪怕今儿她彻底失宠了，也不会一点用处也没有的。”
　　等去了翊坤宫，正赶上年世兰着恼的时候。我施施然地走到她身前，微微低头：“娘娘切莫动气，免得伤了身子。”
　　年世兰气咻咻道：“这个甄嬛，本宫是小瞧她了！竟然有心在御花园唱了这么一出戏，本宫想着都觉得矫情！”
　　我弯腰拾起方才年世兰因动怒不慎砸落到地上的东西，正色道：“娘娘这会子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不还是得等到今后在看么？只是娘娘可还知道余氏被降为官女子，迁出钟粹宫之事？”
　　年世兰微微愣了一下：“本宫只知余氏失宠了，原来皇上一下子就把她位分废了！当真是不中用！”她狠狠睨我一眼，“你来告诉本宫这样的晦气事做什么？”
　　我尽力忍受着那如针扎一般的目光，抬起头来：“据嫔妾所知，余氏是因冒犯了莞贵人，又被皇上看见，才惹皇上厌弃的。本来余氏就是那样的性子，出了这样的事也不足为奇。只是娘娘细想去，余氏骤然失宠，她最恨的是谁？”
　　年世兰思索片刻，便已经了然：“甄嬛！你是说，余氏……\"
　　我依旧保持着不卑不亢的笑意：“娘娘说过，一颗棋子要发挥出它最大的作用。”
　　年世兰隐秘一笑：“本宫果然没有看错你。”

　　如此，宫中众人皆知莞贵人的炙手可热，一时间往来趋奉，自然是宫中常见之事，我也不甚在意。只是对那位莞贵人甚是好奇。
　　三日后，贵人甄氏正式承宠，又是皇帝格外赐下的恩典，宫嫔皆是艳羡不已。
　　那一日晚上，温宜已经睡熟了，我不觉打了个呵欠：“音袖，我记得，按规矩宫嫔侍寝次日，便要去给皇后请安。”
　　“是。小主是在想莞贵人的事情么？”
　　我懒懒道：“明个早些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既然华妃娘娘这么在意她，我也想见见那位莞贵人到底是什么人物。”

　　一早便和何艳秋一起去了景仁宫。二人同行，方才进了景仁宫的门，便撞见一个宫嫔打扮的女子出来，心里一下子便明白了。哪怕那日新晋的宫嫔拜见皇后，也未曾看得清楚。此时，一直跟在何艳秋身后的太监康禄海忽然瓮声瓮气的：“丽嫔娘娘，奴才肚子有些不舒服。”何艳秋也不甚在意：“去吧。”
　　我心知有古怪，似是玩笑道：“康禄海虽跟了姐姐，可这鬼鬼祟祟的毛病可一点没改啊。”
　　何艳秋依然不在意：“我也就是看他以前伺候过端妃，所以还算稳妥，否则我也不敢用他。”
　　我微微笑了笑：“姐姐真是好心性，这等背弃旧主的东西，换了我，可是万万不敢用的。”
　　何艳秋又瞥了一眼那人出去的身影，想必也是明白了，给皇后请过安，早早就出来了。
　　甄嬛立在御花园的一簇桃花之下，只是身边多了个内监。我细看了看，见那身形有些熟悉，低声向何艳秋道：“是康禄海。”
　　何艳秋一听便气不打一处来。康禄海原先在甄嬛病着时，便投奔了何艳秋。如今甄嬛炙手可热，难怪他见了甄嬛便要凑上去巴结，何艳秋自然是不爽了。
　　何艳秋三步两步上去，冲着康禄海道：”我说你鬼鬼祟祟做什么，原来是遇见了旧主！”
　　康禄海一哆嗦，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拿岂求的眼神看着甄嬛。
　　甄嬛倒是知礼，见了我和何艳秋出来，忙谦和道：“丽嫔娘娘金安，曹贵人金安。”
　　何艳秋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算是受礼。我不经意间看她一眼，忙含着笑对甄嬛道：“你我原是一样的，妹妹不必这样重礼。”
　　细看甄嬛之时，方才暗暗感叹。若论面貌上，甄嬛的确不及年世兰之美。只是二人气韵相差甚远，甄嬛微微有一种清淡的感觉，倒是令人新奇。
　　何艳秋没好气道：“你倒是知道你们的身份一样，可是她就不知道！”
　　这话说的轻浮了些，我也只是含笑不语。何艳秋睨了康禄海一眼，回头道：“我听说皇上拨了不少奴才到莞贵人宫里，怎么莞贵人身边到奴才还不够使唤，竟瞧得上本宫身边不中用的奴才！”她把“不中用”二字咬的极重，康禄海忙不迭的低下了头。
　　甄嬛含笑：“丽嫔姐姐这话说岔了，姐姐的奴才就是姐姐的，我怎会轻易要了去。”
　　何艳秋冷笑：“莞贵人这般懂规矩，难怪皇上这般宠爱你。”
　　甄嬛微笑道：“皇上心里自然是看重姐姐胜过妹妹百倍的。”
　　我转过头去，含笑道：“丽姐姐，别为着不中用的奴才生气，没的气坏了身子。”
　　何艳秋气哼哼的：“如今下面的人越来越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竟也学得了吃里扒外的好本事！都说太监是没根的东西，一点心气也没有。”
　　我闻得她出语粗俗，不觉拿绢子掩住嘴。甄嬛道：“既是姐姐的奴才，教训就是。只是御花园人多眼杂，姐姐大可带到宫里去训斥，省得惹人闲话。”
　　何艳秋狠狠瞪一眼康禄海：“今儿就饶了你！”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我微微瞥一眼她，与甄嬛又见个平礼，方才离去。

　　此事过后，何艳秋亦对甄嬛生了许多不满。几日之后，年世兰在翊坤宫翻着敬事房的记档，不觉怒道：“莞贵人连续侍寝那么多天了，倒还真是备受宠爱。”
　　我声音微微小了些，不自觉的把怀中的温宜抱紧了：“不过是个新人，也不足为虑。”
　　何艳秋柳眉倒竖：“不足为虑？皇上连椒房之宠都赐下了，这不是比着娘娘的例子么？”
　　她这么一说，年世兰本来已经稍稍平复，此时眉心又染上了怒气，声音陡然提高：“不说话会变成哑巴么？”
　　何艳秋忙不迭的闭了嘴。年世兰走到我身前，缓缓抚摸着温宜幼嫩的额头，之是她并未褪下尖锐的护甲，看得我微微心惊。
　　她回头向何艳秋道：“余氏那里如何了？”
　　“左不过还是那个样子。”
　　年世兰轻哼一声：“前几日的事情本宫都知道了，你身边那个康禄海是不中用，他那个徒弟小印子倒还好吧？去让他伺候余氏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