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轻别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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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轻别离】
第四章
襄铃的心神乱了一息，短短的一息之间百年流转，那被有意无意遗忘的少年时光被猝不及防的粗暴翻开。
舌尖抵过上颚滑下，一个“兰”字含在嘴里，沉甸甸的挂着，却又好似轻飘飘的可以直接散在这毒辣的太阳之下。
最终，不过是微微一笑，收回了覆在方泽兰手上的手。
芳黛对于这就发生在他眼前的沧海桑田浑然不知，摇着襄铃的手追问着“云溪哥哥”，襄铃戳着女儿的额头，笑斥着：“什么云溪哥哥啊，你这个小混蛋，哪里捡来的东西，硬说是我的。”
芳黛晃了晃脑袋，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娘亲不和我讲，我就去告诉爹爹！”
“去啊去啊，现在就回去，你爹来信了，我们现在就要启程。”
小姑娘才来到繁华的人间没几天，就又要回到青丘之国，顿觉得一点意思都没有了，整个人都打焉没了精神。
眼珠一转，愣神站着的方泽兰撞进了芳黛的眼里，芳黛眨眨眼，问道：“你是谁啊？”
如同大梦了一场，方泽兰恍然惊醒之时，亦如懵懂稚子一般，喃喃问道：“……你是，谁？”
襄铃侧过脸，抱起小女儿在怀里逗弄着，似是不经意的回答道：“这位公子，你我不过红尘一偶遇客，这名字，问了，又能如何？”
小芳黛捂着嘴“吃吃”的笑，趴在娘亲的怀里，突然惊讶道：“你怎么了，为什么哭了？”
方泽兰一愣，才发觉自己的脸颊上一片冰凉。
他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
母女俩的容貌本就相似，小姑娘隐隐的担忧的目光勾起了方泽兰脑海深处溯流而过幽都滚滚忘川的记忆，但那终究是太过零散，还没来得及让他记起那磨灭在尘世百年里的人。
最终，也不过是微微一笑，倾身一拜：“在下方泽兰，唐突……夫人了。”
襄铃怀抱着芳黛略略还礼，颔首道：“不打扰公子了，告辞。”
说罢，流云般的衣角已经拂过少年身旁，下巴搭在母亲肩上的小女孩儿黑润的眼睛看着兀自站立着的少年，不知为何，轻轻推了推襄铃。
襄铃不解，但还是放下了女儿。
小姑娘“登登”几步跑到方泽兰身边，摸啊摸的摸出一枚琉璃璀璨的明珠，递给了少年：“这是海凝珠，传说能让人看见自己内心深处的愿望，送给你，你不要难过了，好不好？”
方泽兰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不该接，犹疑的目光投向了炫目阳光下轻抬眉眼的襄铃。
襄铃唇角总是挂着笑的，这一笑，就像是尘世间的烦恼都会一扫而空，她柔柔的看着方泽兰，默许了小女儿的行为。
芳黛已经开始拽着方泽兰的衣袖催促了，方泽兰只好接过，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从腰间摘下久佩的青玉司南佩，塞到了芳黛手里。
芳黛好奇的看着手里青绿的玉佩，拢起了纤巧的眉。
“这是公子随身之物，芳黛，还给公子。”襄铃突然出声道。
方泽兰连忙摆手推拒：“礼尚往来方是读书人做派，在下贸然收下海凝晶，已是不妥，若无还礼，更是冒昧……敢问夫人所居何地，待在下另寻厚礼上门拜谢，但此物，还是暂时交给贵小姐保管罢。”
襄铃被这文绉绉的话惹的几乎就想发笑，牵动了嘴角，却发现实在笑不出来，芳黛手里的青玉司南佩太过刺眼，勾的她本已平静的心生生刺疼。
恰在这时，芳黛跑了回来，张开手，襄铃收回投在方泽兰身上的目光，抱起小女儿，蹭了蹭她的脸颊：“满意了？”
小姑娘笑眯眯不说话。
襄铃没有再看方泽兰，侧过脸，似乎是默许了方泽兰的说法，抱着女儿转身离开。
踏碎了一地的阳光斑驳。
大树的影子渐渐地将青衣的书生笼罩，光影模糊了他的容貌。
他站在那里，看她渐渐走远，恰如久远的曾经，她看着他转身，那时，也是一日天朗气清。
已经长大的襄铃与方泽兰，终归回不到那个最初。
最初的时候，叽叽喳喳的方兰生在琴川的街上找到了一见钟情的小狐妖襄铃，他缠着小狐妖问：“小仙女，你知道我的名字，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你从哪里来啊？”
小狐妖不耐烦的回答道：“红叶湖，我叫襄铃。”
发生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过的琴川的过去，都随着这座城的灭亡而灭亡。
这座城再次复兴之后，青丘的女王遇见了方家的小少爷。
这就是发生在一切都过去之后的琴川的他们的现在。
在午后琴川逐渐闷热的天气里，一个人的回忆渺小而微不足道。
或许在很久很久之后，琴川还会有另一个少年和一只小狐妖相遇，他们对视一笑，便是缘定三生。
但那终究是很久之后的故事了。
中秋刚刚过去，凉气还没有来得及跨越琴川外的大山，骄阳的热气炙烤着，蒸腾出窒闷的水汽，就连方越，走在这样的空气里都觉得有些不适，但是百里屠苏依然闲庭信步的走着，无视了滚滚的热浪，衣袖轻悠悠的垂下，似乎随时能被微风吹起。方越跟在后面，慢慢的停下了脚步，愣愣的看着自己追逐了十年的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没有回头，但是却停下了脚步，身下的影子被热浪冲击的微微颤动，可是人却连头发丝都没有乱掉一根。
他就静静的站在那里，等着自己的徒弟，不言不语。
方越还来不及感受一下心底突然涌起的是什么情绪，就条件反射的踏开步子追了上去。
“师父……”
“嗯？”
“……没什么，就叫一下你。”
百里屠苏听见方越的话，侧过头看着已经几乎与自己一样高的少年，他熟悉少年如同熟悉自己，自然轻易就察觉到了少年脸上没有压抑住的惴惴不安。
他忽然的笑了：“方越。”
“嗯？师父何事？”
“没什么，就叫一下你。”
方越愣了愣，不过转瞬，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自然而然的走在百里屠苏身边，一阵清凉的风扑面而来，温柔的隔开了燥热的水汽。
“师父，你的朋友就是那只小狐狸的娘亲咯？”
“是。”
方越“哦”了一声，又问：“既然是娘亲，想必那位……妖王已经成婚了。”
屠苏应道：“成婚已久，她的夫婿亦是我昔日旧友。”
方越挑了挑眉，不再询问。
还没有到达襄铃暂居的月老庙，迎面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便驶了过来，方越看见百里屠苏停了下来，也跟着驻足。
马车辘辘而来，在经过两人身边时，一个白色的影子从车窗里跳出，扑进了百里屠苏怀里。
一只白皙若葱根的手挽起了车帘，一位女子袅娜而下。
车帘掀起落下不过转眼，方越却看见了车里华贵的玉石扩出了一个宽大的空间，与普通窄狭的外表天壤之别。
他立刻就知道了眼前的女子是谁。
襄铃眼光从方越身上流转而过，无喜无怒，却在看见百里屠苏时笑逐颜开。
“我还好奇，屠苏哥哥这几百年来收的唯一的徒弟会是怎样的人物……如果是他的话，那么也不奇怪了。”
百里屠苏按住到处乱抓的芳黛，面对襄铃一脸的心照不宣的笑容，无奈的点头。
襄铃才回过头来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方越，方越终于体会到了昨日百里屠苏被围观的感受，苦笑着欲行礼拜见。
襄铃慌忙拦住，美眸一瞪：“你可别这样……日后，日后，我还如何见你？”
方越不觉有些奇怪，恰在这时，百里屠苏出声道：“襄铃，你怎的今日就走？”
襄铃还没开口，芳黛抢先道：“是爹爹说要娘回去的，爹爹真是，几天都离不得娘亲。”
一巴掌拍下了芳黛口里未完的话，襄铃把小狐狸揽回了怀里。
“屠苏哥哥，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延枚发来消息，青丘之国有异动，我需要回去处理一下。”
“需要我帮忙么？”屠苏道。
襄铃笑了笑：“如果要屠苏哥哥帮忙的话，我一定亲自来请。时候不早，我该上路了。”
眼前的女子笑面如花，看不出一丝忧愁，百里屠苏也就没把青丘之国的异动放在心上。
马车渐渐的走远了。
车里，襄铃手指划过一枚青玉，玉里的那一魂一魄已然消失不在。
她忽然又想起那一日琴川十里红妆，她偷偷的躲在那人的书房里，看见桌上摊着一本折页的书。
一愿轻别离；
二愿长相忘。
三愿君康健；
四愿各自安。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轻别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