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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二章 仍忆故影 ...

  •   身体被推出几米远,痛感还没顿悟过来,张冰只是下意识地捂住肚子,看到军服上有个脚印,又被像小鸡般拽起来。郁波的右手很大,看上去温暖,用力地裹住张冰的脸颊,捏着他的牙骨。

      张冰能清楚听到上下牙齿左右磨合的声音。他拼命地想挣开,双手用力掰郁波的手缝,急迫中发觉那是块坚硬无比的顽石,裹挟的力量让人感觉恐惧。张冰两条腿在空中蹬着,勒紧的领口带来的窒息感撞击张冰的脑袋。

      我快要死了,我快要死了。张冰缺氧的脑袋如不下任何理智分析,呼吸困难,更令他恐惧是的面对一张宛如怪兽般的脸。不只是眉毛凝着,所有表情拧成一团,双目死死盯住张冰,似乎告诉张冰每一秒都要做好被扯筋撕肉的准备。

      张冰艰难地弯下头,在郁波的手上狠狠咬了一口。吃痛后,郁波松手,张冰摔在地上,瘫倒着咳嗽。身体卷在一起,像只被剃光皮毛的流浪狗,伏在地上喘息等待死亡。

      他挣扎着爬起来,被沾满泥块的军鞋击中脑袋,就像郁波之前被人踹中脑袋一样。脑袋一片白雾,声音隔了层砂纸,张冰看到的画面都好像是他人拍摄的录影带,与自己无关,梦一场醒来就好。

      他像只没翅膀扑闪的飞蛾,从一边倒在另一边,扇不起风浪,只在空中洒出不显眼的磷粉。

      伸出脚的郁波感到军鞋前端传来的微颤,带着涟漪,被狂雨打乱心绪。眼前躺倒的身影那么像南野,像极了第一次注意到的南野,像极了被人羞辱殴打在地的南野。

      说话呀!郁波死死地盯着地上的他,在心底呐喊:你起来呀,说话呀,告诉我为什么!起来,起来,起来······

      “起来!”郁波恶吼着用脚踢中张冰弯曲的背脊,张冰立刻像条虫子翻开身体,用手试探着摸索着伸到背后,揉背。

      郁波感到心痛,心像被到剜出豁口,血和痛汩汩往外流。他甚至想把眼睛扣出来,砸到南野身上,让他收下,收下曾经铭记南野的所有印象和珍藏的记忆。

      “痛不痛,痛不痛······”郁波发着疯,一遍遍质问,完全不管周围环境,每一句后便是竭尽全力的一脚,发着疯希望得到答案。

      地上的身影背着所有人,全身因痛苦痉挛着,一只手护着被,一只手护着肚子,然而却没有用,当突然袭来的脚踢中,带来的是更为敏感的手指痛。痛苦张狂地蔓延神经各处,身体角落,用扯断每根发梢的力量袭击脑袋。

      郁波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毫不在意地发泄怒火。他肯定还是那副痛苦的模样,和第一次被侮辱时一个样。不用看郁波都知道,可他毫不同情,因为南野肯定是在装可怜博同情。南野的城府到底有多深,郁波不敢深想。就算那样,郁波都能感到窒息,胸口被一双大手握住,呼吸靠缝。

      兴许第一次被侮辱就是做戏给自己瞧的,兴许他的孤傲都是后天养成的。郁波踢累了,仰头望天,只有狭小的天花板盖在头顶压迫着。他多么想相信,可是否认止不住乱想。

      而眼前躺在地上的“南野”仿佛是一段缺口,每踢一次都能从心底感到异样的解放。

      他在哭。高高在上挡住灯光的郁波听到一阵小声的啜泣。他为什么有脸哭,郁波在心底骂道,恨这个世界没有恶毒的能表达自己的语言词汇击垮南野的精神。他仍能想到现在春光无限的南野的笑,太扎眼。如果只是受伤就足够当做惩罚的话,郁波有爱千刀万剐的决心,如果能换取一碗孟婆汤,忘掉与南野的今生。

      可南野的哭声像一场细密的酸雨,腐蚀着郁波的意识。郁波的心很痛,无意识地改过发泄的爽快,戳中心脏,千疮百孔,心里的血液消失殆尽。

      可是他没有松脚,反而加快速度和力度,可每一脚都踢在自己心头。

      说呀,郁波心底呐喊道,说呀,说你不爱我,只要你说了,我就彻底放手,说呀,说呀,不要哭了,没用的男人,只要明说你不爱我,我就不会再对你留念,不会回忆过去,今生我们都能彻彻底底地错过,没有来生。

      郁波踢中张冰的肚子,过狠的一脚踹得张冰吐出晚饭。他倒在充满气味的呕吐物旁,眼泪调稀呕出的胃液。

      “我不喊叫,你们打我,我绝不,绝不喊叫,别杀我。”张冰睁开眼,泪水粘连睫毛糊成一团,眼前的世界眩晕不真实,一团迷雾。

      然而声音太小,没人听见。

      郁波面目表情看着张冰干呕着,伸出双手准备扶起他。颤巍巍如同老人的指尖还没碰到张冰的身体,就如过电般收回。他清醒了,全身寒栗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逃开,夺门而走疯狂跑到厕所,用刺骨的冷水洗脸。

      强力的水流击打破损的瓷砖洗漱台,郁波抬起满脸冰水的脸看不懂镜子中自己的表情。是惊恐还是什么表情。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样子,自己刚才干了什么。郁波一丝一毫都不愿起来。

      当他再回到寝室时,那里弥漫一股腐臭气味,不只是呕吐物令人作呕的味道。

      一群绿头苍蝇找到了食物般,在摩拳擦掌。贾相梦站在其中,跟着其他人一起猛踹张冰,他们的表情显得愉快,就像少年时玩自制足球那般纯真的笑容。他们把摇晃中的张冰拉起来,左右拉扯。一人做好出拳的姿势,另外两人拉着张冰站在另一边将他荡来荡去,然后猛地一甩,张冰就没有防御的撞向突出的手臂,像从天空垂直坠落到地面。

      大家玩得尽兴,高大军坐在后面看得也尽兴。他们嚷着让高大军来玩,好像这是团结精神的班级活动。高大军挥挥手,拿出副班长的做派:“你们不要打脸,伤口只能在身上,别被人看出来了。”

      枯燥的军营生活对新兵是残酷的。

      为了感谢英雄张冰带给他们欢乐,他们将张冰举过头顶一次次压低喝彩声音扔向天花板。终于在张冰额头撞击天花板后,昏黄的世界天旋地转,他是一只不再挣扎的飞蛾听到空气在围绕成风向上盘旋,脱离自己的方向。身体堕入无敌洞,没有缓冲,没有人的保护,张冰摔开在地面。

      他四仰八叉地躺着,什么都不像,痛苦离他远去。所有的意识只有那盏昏黄的灯光,不为自己所动,冷漠的光在寒冷的冬天和冰冷的地面一同为伍。

      有人拿着自己的信在读。张冰不知从哪偷的力气,支撑身体站起来。贾相梦看到后,一把夺过那些信,叠成扇子,扇着张冰。张冰要夺,贾相梦闪开,张冰还要夺,贾相梦又闪开。小声的笑声飘忽着,贾相梦回头看到高大军拍着大腿,得意得将信撕成碎片,像新人结婚时洒花,一把把洒在张冰的头顶。

      他们笑嘻嘻看着张冰像大雪纷飞里的主角,双手诗意地张开,抓不住一片“纸雪”。张冰痴呆地看着大片旋风而下的纸屑,灵魂抽空,全身没有脊椎支撑,他咚地坐在地上。肮脏的双手扒着碎片,一捧捧地搬到床上。

      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涌起,还打湿信纸。张冰慌张地擦去泪水,昂起头希望眼泪能争气地流回去。

      郁波进来后,大家慌张地收敛很多。他跨过纸屑,径直坐到床上,趴到睡觉。他用棉被盖住头,不让自己听到更不能看到外面发生的一切。他就是想逃避。

      越想进入睡眠,脑袋越是清醒,甚至连数羊都不耐烦。郁波在被子里窝成团,总是想起张冰头顶雪花般的纸屑。

      郁波想起初次写信的经历,还是与南野相关。

      ~~~~~~~~~~
      在打成包裹的信被偷窃之后,南野不再和笔友交流,要划清界限。他说要把更多精力放在学习和郁波身上。

      郁波倒觉得有必要和笔友真正说清楚,起码要写最后一封信。可南野总是斩钉截铁地说:“反正只是一时的朋友,不真心。”

      “那我们是怎样的朋友?”郁波弹着南野的脑瓜说。

      不知是不是对朋友这个词感到害羞,南野不吭声,低着头半天写不出一道题。郁波捂着嘴看着他偷笑。

      不过,郁波觉得绝交还是要写一封信来说明,不然南野之前在笔友心中的知心大妈的形象都会破功。那个笔友仍在寄信,一封封地寄到学校。郁波将信拦截下来,随便扫了几眼,去超市买了带香水的粉色信纸,为写信买了配套的墨水和羽毛样式的钢笔。

      他将这些塞入□□,在下车前整理好仪表。司机打开车门,郁波紧张地问:“我今天很正常吧。”

      司机纳闷地摇摇头。

      可郁波仍感到不安心。柔软的波斯地毯踩上去轻飘飘,心吊在空中。

      五个豪华的欧式蜡烛灯吊着长长的水晶灯链,架在空荡荡的三人长餐桌上。郁波望着头顶的水钻反射出的彩虹光芒,迷茫地看着面前黄橙橙的南瓜汤。

      “冷掉的话,让厨房热热再接着喝。”父亲可以蓄起的胡须看起来很扎眼。如果在他熟睡的情况下,将胡子刮掉,母亲会不会开心地笑出声。

      “他如果觉得冷,自然会说。”母亲切掉盘子里的牛肉筋,切去发白的部分,堆在一旁,只吃最嫩的红色部位。

      冷还是热的南瓜汤,郁波不在乎。他想吃顿不健康的饭菜,多点油炸食物,不要沙拉,和像咀嚼白纸的鸡胸肉。

      整个饭桌上,父亲坐在餐桌的另一头,如果视线不绕开餐桌上娇艳的红玫瑰,父亲的形象就是穿着昂贵定制西服的一大把鲜花,被优雅的灯光剪切得棱角分明,很美像杂志上的画报,只是没有根。

      而母亲就坐在对岸,中间隔着层层餐盘和脂粉的笑。母亲切开鸡肉,将它们送入红润的嘴巴,小口咀嚼,在配以颜色更加深邃的红酒,很享受似的。

      因为要和父母一样,郁波只能装作享受,维护自己的健康。

      “他最近成绩怎样。”父亲放下刀叉问立在一旁服侍的管家。

      “少爷最近成绩突飞猛进。”管家不吝惜夸赞词汇。

      “什么时候让他班主任和我吃顿饭,你安排时间。”父亲擦嘴,起来就走掉在螺旋楼梯的左边房间消失。

      郁波看到母亲的目光盯着父亲一举一动。这样怨恨的眼神不是第一次见到,郁波早已不害怕。他赶忙低下头,喝着冷热不知的南瓜汤。

      “安排时间,时间真是金钱。”母亲将刀叉扔到盘子,发出清脆的声响。她踏着高跟鞋叩问地板的声音,消失在螺旋楼梯的右边房间。

      “少爷,汤需要热吗,还要不要吃点别的什么?”阿姨在旁边关心地问。

      郁波摇摇头,默默走上盘旋的金色楼梯,打开正中间门扉,轻轻垫着门缝,关上门。他掏出□□的纸笔墨,一一放在桌子上,毫无惊险。

      打开窗户,透彻的空气切入,徐徐抱着窗纱荡漾。视野之外是广袤的山林,空气中的微甜的水分扑在皮肤上,全身似乎都在呼吸。

      郁波调整窗户的大小,点开阿童木台灯,翻出一摞书籍吹开浮灰,落在书桌不碍事的一角。郁波摆放好纸笔墨,大脑仍是一片空白,尽管他托腮望着窗外许久。他看看身后一地的废纸团很满足。

      终于在写写划划后,他开始正式动笔。

      ~~~~~~~~~~

      冰棒冰:
      你好,我是野仙。
      今年春天,我们搬进了新校区,雄伟壮丽的教学楼前,鲜艳的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为了装扮我们校园,老师在校庆那天组织我们拾垃圾。我们分成许多组,叽叽喳喳地干得热火朝天。女生们很讨厌,总是嫌脏到处跑,最后她们干脆就只浇水。我想她们一定是没吃到唐僧肉的妖精转世而来。
      她们一直缠着老师,叽叽咋咋问东问西。如果说我们是温室里的花朵,那她们一定是保持温度的气体。在万花丛中,有一株很美的鲜花,叫“石nan球”,很美是不是不,结果居然有女生把它掐断摘了下来,戴在头上,活脱脱一个霸王花。
      我们都谴责她,她居然叫嚣着我家有钱,我家有势。我家更有钱,小心买下你扔到后院喂猪。
      当然我肯定不会这么做了。野仙这么善良的人,这么知心的人不会总损人利己的事。这都是跟你学的。冰棒冰你平常的信里总是抱怨生活很孤独,可是抱怨有什么用,最重要的是努力改变这样的生活。你觉得生活没有希望,那就努力呀,世界是公平的,所有人都是同一起跑线的,大家都一样努力就好了。
      那天我们男生干了许多活,累得热火朝天,一身尘土,不过她们女生还是叽叽喳喳地浇水闻花香。尽管很累,可是我们看到的是一个重新整理过后的美丽校园,胸前的红领巾更加鲜艳。
      其实我觉得你没有丧失希望,不然怎么时不常地炫耀一些虚假的东西呢,这说明你还抱有希望。
      你抱怨的内容我相信,不过你炫耀的我真的要打上引号。咱们都是好笔友吧,所以互相之间别设防线。
      你说你曾受过美国总统的表彰,得到过法国爵士勋章。可是为什么我没听说过,这些事情我都会知道,因为中央情报局经常到我爷爷那儿报告,所以这类信息我非常清楚。
      不过你说你父母长得非常美丽,这我相信,因为我父母非常丑,特别丑。如果他们能打一架,我都觉得很好。可是他们总是冷战,你都不知道我一进入餐厅吃饭感觉就像进入千年冰窟,什么都是凉的。
      算了不说这些,说说你信里的问题。你说你被孤立是吧。我觉得还好,一个人很轻松,安静。不像我,走哪里都有一群人围着,就像酷热夏天盼望着寒冷的冬季那种感觉。要是你被欺负,被人打了,一定要叫上我。我最见不得欺负人的事情发生。我一定会一脚踢中他们的太阳穴,然后反复踢他们的背,让他们说话:饶了我,饶了我。
      我一定是好人,在以后到永远,我都绝不不会欺负比我弱的人,更不会打他。我可不能让自己变得不人不鬼。
      不过,面对那些受孤立的事情,你最好先忍受着。如果你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反抗一定要选择忍耐。否则,你会受到更大的伤害。
      这是我给你写的最后一封信,因为我向父亲提议说要在城区周围的荒山上种满绿色植物。父亲听到之后,和我击掌说:“一言为定!”。所以今后我会很忙,没有时间和你通信,所以,就那啥吧!
      我想自己的提议是好事,一定可以帮助新中国的发展速度不断加快,让全国老百姓的生活充满绿色,让我们的祖国更加繁荣昌盛。
      再见了!
      野仙先生上
      PS:第一次写信,我很紧张,希望写得不是流水账,内容看起来能读通。
      PSS:这个“PS”我在学校杂志上看到过,很新潮,你以后来信可以试试。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仍忆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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