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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永恒的一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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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冰穿梭在树林之中,脚下如有风翼。他一直在加速,想着早一秒,也能帮助到郁波。胸前口袋里上下碰撞的军徽给张冰带来无穷能源。
光在背后追赶,张冰踩着黑暗的边界线奔回密林深处。
地面有不少掉落的树枝,不少被武力碾断。树干上有不少痕迹,一切都说明这里发生过争斗。但是这里独独没人,更没有郁波的身影。
“郁波,郁波。”张冰悄悄喊,一声声迫切期待得到回应,又不敢弄出太大动静,绕着树林走。
他蹲着身体,根本辨别不出地面上那么多脚印到底哪个才是郁波的。军鞋为什么只有一种鞋底,张冰急得责骂起来。
郁波到底在哪儿,难道已经被淘汰了?张冰不相信,无法阻止心底的动摇。
“啪”。
非常轻的一声,张冰整个人都战栗,脊背像被千根冷针扎透。他不敢回头,其实从刚才壮胆呼喊郁波的时候,张冰就做好了准备。这个林子中肯定还有其他人,现在正在自己背后。
张冰吞咽口水,听着喉部带动耳膜鼓动的声音。他整理一下口袋,保证军徽还在,加上自己的一枚总共三枚,即使牺牲也要向路实同志学习,将军徽精神传承下去。
他相信郁波还“活”着,是来自直觉。
或许是小动物,不是老鼠不冬眠的吗。它也要出来觅食的。张冰捏紧拳头,猛地转身,背后是幽幽的昏暗。不时有金灿灿像融化般的光透过紧密的树枝垂落地面,光斑的存在让张冰辨清没有敌人。初晨的太阳上升得快,光与硬得边界不断萎缩,即便再密的森里在没有树叶遮挡的情境下,将没有任何掩体。
张冰朝后退,仿佛光与暗的边界是一道生死线。
他突然撞到块肉,软软的,还没等张冰回过神,便被密实地捆住,跟之前一样的感觉,冤家路窄。张冰被捆住举起来,像个祭祀的献品。不过那人很笨,在周围无帮手的情况下,他居然只知道用蛮力,毕竟张冰也在挣扎。那人越困越紧,两条粗壮手臂如同一条碗口大的红黑鳞片两米蟒蛇般绞着张冰的呼吸。胸口闷得发慌,张冰猛地向后用头撞去,把那人撞得昏昏沉沉。
张冰摔在地上,捂着脑袋发昏,胸腔逐渐舒服。他连忙站起来跑开,后面的人追在后面,重重的脚步声撞得脚下土地发出闷响。
体力逐渐枯竭,张冰不住地判断自己没用,干的所有事都是跑跑跑,没有任何有用的事。不过跑了一阵,背后的追兵居然没擒住张冰,两人保持着稳定的距离。
力气大不一定是好事。张冰开心地想,突然脚踝处拐弯,向西跑去。
背包在身上挣扎,哗啦啦地响,张冰近一步拉开距离。他回头看看,看到那人愤怒的小眼,张冰嘲笑示以讽刺的嘴角,不过只在脑海里演绎,害怕激励出敌人的热情。
快了,还有几步路。张冰的脚越发酸痛,不过只要坚持到一个土丘就够了,这段距离足够他爬上去。那个土丘是与路实落跑时发现的,当时距离他们还有500多米的距离。没想到现在用得上。
背包在身上挣扎,里面的水壶和其他物品哗啦啦地响。
终于赶到,谁知道还有一条冰冷的浅河,还要再往左前方再跑将近100米的距离。后面的敌人快要赶上来,张冰没有心情在意水是否冰冷,抬起脚就扎入水中,所幸身体运动时的热量足以抵抗瞬间的寒冷。
张冰来到那个土丘前,那是一个断面的土丘,断面上有不少树枝可以攀爬,不过看起来不牢固,只扒一下土就往下掉。张冰原始计划是利用身体轻的有势,和爬树天赋,可以很快爬上去,摔开对手,毕竟对方体型壮实,体重不支持攀爬。
可是,他却没想到自己也上不去。他抓住左右两边的树枝,用脚瞪着裸露出的石子,鞋底的水润湿土层,踩着打滑,而且土层太松软,树枝被轻轻一拉就被拽出来。
几番下来,张冰的节奏被打乱,他知道敌人已经渡河。张冰没时间回头,焦急地寻找土丘的便于登上部位。土丘虽然有三米多高,但是松散的质地经不起攀爬。
张冰急得沿着土丘边跑,这时候期待一个奇迹,期盼郁波能否瞬间出现。不是希望当自己的保镖,而是给予自己丁点勇气,做出能像超人那般飞上去的奇迹。
后头发现,愤怒小眼敌人就距离自己十米不到的距离,正伸手追来。
张冰再试攀爬根本上不去,只能继续沿着土丘跑。
谢天谢地!张冰看到土丘有一条不到半米宽的缝隙。也是,这个地方土壤松散,没有石头,雨一大就会发生山体滑坡,那么这样的断层裂缝也不少见。
裂缝的另一端像点燃熊熊火光,张冰也顾不得自己会被会被卡在其中,收起帽子钻了进去,瞬间便被抓住。裂缝的空间很窄,容不下张冰回头的体积。张冰抓一把鞋底湿润的泥土,涂抹对手的手,轻易地滑出来,趁着其发愣的瞬间不断那头挤。背后的人也钻了进来,很快便开始骂骂咧咧,张冰想他应该是被卡住。
张冰觉得奇迹真的存在,自己毫不费力地从缝隙中逃脱。
这个土丘有点厚还有点长。张冰要是知道这个土丘是这样的,根本不来冒险。他擦擦脸上的灰土,借助奔跑抖落灰尘。
不知道跑了多久,可能只有十分钟,但是体力已经耗尽,张冰真的脱力,松懈下来便躺在地上。头顶被枯枝遮挡的天空旋转,张冰觉得反胃,支撑身体靠着树坐下。
郁波到底在哪里?张冰苦笑着,假如有一台摄像机,不久可以拍摄一部三千里寻人记了吗,没准自己会一炮而红,从此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再不会有人轻视自己。
他无力地笑笑,鼻子哼出一口气。想钱想疯了吗,什么时候都钱钱钱。现在要去找郁波。
张冰不敢耽搁,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有动力,为一场终究没戏的暗恋值得吗。张冰觉得不值,可是腿不听话。
找下去吧!反正有人监视自己,如果走远了,没准就能见到将新兵拉回战斗区域的部队兵,到时候,问问他郁波的情况,不也算一种方法。如果他们不回答,自己就撒泼,反正他们都有对讲机,查一个人比喝西北风还容易,起码不用找方向。
离之间交战的地方较远,张冰觉得安稳许多,呼唤着郁波,一遍遍仍旧得不到任何回应。树林里穿过的光柱漂浮着很少的尘埃,比城市里干净。
他疑神疑鬼地发现前面有个人,大概有500个毛毛虫面包的距离。看那人的身形很想郁波。郁波平常就喜欢一动不动站着看某个方向,然后眉头紧锁,原本以为他在思考战术,后来发现他只是在发呆。
张冰喊了一声,那人没回应。张冰靠近一点,再喊一声,那人转身。虽然看不清那个人的长相,毕竟还有不少距离,但从他转身的动作,张冰不可靠的第六感觉不太对,退后一步,那人立刻朝自己飞奔而来。这一定不是郁波,郁波才不会这么热情。
那个人腿很长,跑起来像踩着风火轮般,却没有哪吒那般可爱。即使精力充沛,张冰跑不过,更何况现在。
来不了正面,张冰就绕着树林与那个背影像郁波的人转圈,那人也不急,像在逗张冰玩。张冰一点点扩大距离,一点点靠近树影中。
后面有一堵断崖,高大石头投下巨大的阴影。张冰一点点靠近,逐渐隐秘自己的身影。这一面断崖,虽然只有石头,但坡度太抖根本爬不上去,除了沿着断崖的边走,根本没有躲藏的地方,哪能有运气再找到缝隙,上次就已经耗尽张冰所有的运气。
左边不远处,先前那个壮实的也找了过来。一左一右两面夹击,张冰心底焦灼。虽然壮实的看不到自己,但跑得快的却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张冰明明已经藏在阴影里,明明不容易被发现。他不敢动,害怕行动会暴露得更加彻底。
郁波到底在哪儿?张冰紧抓背后的石头,胸口紧张地喘息着。
背影像郁波的人改变方向,与壮实的说了什么,就把他赶走了。
张冰吃惊地看着这一幕。为什么他不拼命地追赶自己,为什么他总是慢悠悠的仿佛与自己捉迷藏,一点不像敌对关系。难道他真的是郁波?
张冰心情激动起来,不过还是不能确信。认为他是郁波的感觉很朦胧,缺乏真实感,张冰仍旧保持警惕状态。
郁波怎么能会支开敌人,难道加入地方阵营,想想郁波的体格这是完全可能的事,可是他那么高傲怎么可能会愿意当一只喽啰。
可是除了郁波,张冰想不到谁还会对他做出善良的举动。虽然平常郁波很冷淡,与他说话,要等五六分钟才能得到回答,更多的时候自能自己笑笑耸耸肩化解尴尬。
“郁波吗?”张冰小声地询问。
那个人遥远地点点头。当他走到阴影中时,患有夜盲症的张冰对黑暗中的光不敏感,依旧看不清他的脸,只是被“郁波”紧紧地抱住。宽阔的胸膛裹住张冰的身体,带给张冰宽阔的安全感,就像一直期盼的家一样的安全感。张冰很激动,这是郁波第一次拥抱他,虽不知道为什么,但眼泪不自觉地就留下来。张冰抱不住郁波宽阔的后背,只能抓着衣褶。
张冰听到“郁波”在闻他颈部的气味,而他口袋里怎么像塞了个钝器,有点热。
与“郁波”分开后,张冰的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汇成一句话:你还好吗?可是说出口的却是:“你渴不渴?”
接下来“郁波”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你多大了。”
不是郁波的声音,格外油腻的声音,令张冰觉得作呕。那人边说着边摸张冰的脸。
不不,不要。张冰条件反射地去踢那人□□,这次没用。他被抓住脚掀倒在地,头撞得发晕。那人双脚张开,跪坐在张冰身上,夹住张冰的身体,扒他的衣服。
上衣轻易地被扒开之后,皮肤碰触到冰凉的地面。张冰叫着,哭不出来,叫出来的只有郁波的名字,不是觉得郁波能够解救他,只希望能够借一点力量让自己熬过去。
没人能来帮助自己,这才是现实。从六年级到现在,有谁真正拯救过自己,没中途放手的。
一个也没有。
张冰早就找到现实是什么样,并不是所有人的现实都是悲惨的,但某些人的悲惨肯定会持续下去,当然不会是一辈子,熬过了,就好了;习惯了,就好了。
这么想,果然心情好了许多。
张冰对那人说:“我不叫了,你别伤到我,随你怎样,谢谢了。”
“谢谢”会永远与“不客气”配套吗?
衣服被撕裂的声音中,张冰逐渐隔绝外界的声音,像坠入海底深渊,看着深蓝色的海面逐渐远去。
那些回忆如深海气泡涌了上来。
张冰还记得爸妈自杀之后,在太平间看到两具盖着白布的遗体,自己连揭开的布的勇气都没有。他们是贪污犯,本来只用进监狱就好,只要供出一些真相就好,根本不用阴阳相隔。可他们为了张冰的未来,选择永远闭嘴。张冰看到过妈妈和爸爸些给自己的信,年纪尚小的他不能理解,只将爸妈的信扔进角落。后来爸妈靠死亡留给张冰的钱被叔叔霸占,在高中之前,叔叔根本没理会过他。张冰像个虫子一样每天生活在教室,不敢让人发现,从初一到初三总是抢当开门委员。在教室里,两张桌子便是一张床,不敢生病,因为没钱;盼着别人浪费,那样就可以捡别人剩下来的食物。他必须要好好的活着,坚强地活下去,这是爸妈的信。在孤独寒冷的夜晚,张冰看了一遍又一遍。某天叔叔来接他的时候,张冰以为光降临了,却不知道爸妈的保险赔偿才是叔叔当监护人的目的。他开始的是三年寄人篱下的生活。
这就是没有奇迹的人生,即使全心全意地呼唤,等来的似乎是永无止尽的暴风雨。
这条命是爸妈给的,给爸妈生命的延续。无论如何,只要还活着,一切都没有结束。
张冰想起在爸妈去世前一晚,妈妈在床前忍着不哭,但双眼通红地说:“你一定要坚强,要勇敢,要健康地生活。”
妈妈还说了许多话,只是自己记不住。爸爸一直吸烟,没说话,只是把手放在自己头顶狠狠揉了两下。
张冰还记得对爸爸最后一声抱怨:“不要压着,那样以后长不高。”
这条命是爸妈的延续,必须好好活着。
张冰知道那人要做什么,又恳求一遍:“你能不能慢点,不要伤害我,我告诉任何人,我想活。”
在部队的两年肯定完了,这个人不会放过自己。张冰咬牙想:反正就两年,熬过去就好。
那人大叫一声,从张冰身上离开。没有压迫的张冰立刻爬起来,听到熟悉的声音:“你没事吧。”
“他能有什么事。”那人被郁波猛击肚子,断断续续地说。
浮力载着张冰从海底漂浮上来,似乎伸手就能触到海面上的光。
张冰急忙穿好衣服说:“我没事。”
郁波扔来一件外套让张冰穿上。张冰有些抗拒,看到郁波身上没少衣服,知道那是战利品便欣悦地穿好。
“这个人怎么处理。”郁波还在掐着那人的脖子,无法控制全身颤抖,更无法控制手愈加缩紧的力量。
那人已经跪在地上,向郁波求饶,叫张冰太奶奶,叫郁波太爷爷,求他们饶命。
“把你的军徽叫出来,这事就完了。”张冰捏着衣领,离那人远点。
“在我内裤里。”
“自己拿出来。”郁波音调没起伏,表情却冷峻中带着狂怒。
如果可能,许多年后的张冰想回到这一刻,然后按下停止按钮,这样一切也许不会变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