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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一夜的朋友 ...

  •   后面大叫着,骂脏话。张冰不回头拼命地往前跑,风在耳边像箭一般直往身后飞去。泡在最前的是路实,不知为何跑在最前的郁波慢下速度,逐渐靠近自己。

      感到领口一紧,张冰被人从后面再拽住,扯坐到地上。张冰还没来得及想全“完蛋”二字,郁波已经飞起一脚将拉住张冰的大汉踢开。他一把拽住张冰胸襟拖着他迅速后退,觉得不便又把他扛起身跑了几米,将他轻轻扔下来,往回跑。

      紧跟而来的人很多,不是冲着张冰。大多数人阻隔在张冰郁波之间,围堵郁波,显然弱小的张冰根本没入他们的眼睛。

      黎明前的黑夜依然黑暗。张冰只能看到黑黑的一片,看到不断有人被推倒。张冰知道郁波很强,可是面对这么多人,郁波再有能力也成不了超人,况且刚才一脚肯定激怒了很多人。

      张冰刚想起身准备码足速度冲击人群,就被身后的人用手勒住身体。

      “来搜他的身,先把他的包拿掉,看看。”那人说。

      该怎么办。张冰忍受着身体被勒,骨头的剧痛,用脚一遍遍蹬那人的膝盖,被膝盖朝上猛地击中尾椎骨。张冰痛得失声大喊,全身抽力,一点点忍受潮水而来的密集疼痛。

      前面争斗的人群出现了变化,郁波一个后踢扫出通道,看到似乎在抽泣的张冰,全身力气像被加满油般一个箭步的猛冲,推翻了堵住他的两个人。郁波却没继续往前冲,后面挣扎起来的人犹如飞起的炮弹从后面抱住郁波的腰,两人翻在地上打滚。其他人都跟上来,死死地摁住郁波的手脚。像被钉在地面额郁波能看到张冰疼痛的脸,几乎要耗尽全部生命般地挣脱,即使脖子的青筋快要爆炸也没能带来奇迹。

      郁波只能躺在地上,想不出为什么要关心张冰,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加入这场战斗,只觉得这像是他的一个使命。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他呢?

      郁波咬着牙,嗓音里溢满野兽般的低吼,在十几双手的阻拦下,依旧挣扎着起身,一点点透露出巨大的意志力。

      他感觉脑袋里的血管抽搐起来,全身的力量源源不断,但意识深处感觉到即将枯竭。疼痛逐渐抽力后,仍在挣扎着的郁波看着张冰憔悴的脸,想:是不是因为他照顾自己那时起,还是因为他总是一副外强中干的样子,还是······郁波不愿细想,不想想起南野,可是意识到不愿再想时,意味着早已想到。

      张冰与南野总给自己同样熟悉的感觉,总给他初中时期最纯真的回忆感。可能是因为张冰像南野。可他真的像吗?郁波否定着,只是在火车上的一瞬间觉得谄媚的样子和南野的虚伪的背后如出一辙。而南野的虚伪是藏在正人君子形象之后,那是他虚构的影响。与张冰接触后,发现这人虽然总想从别人身上捞点好处,可是机会没成功过,运气差,不太说话,眼睛有时溜溜地转,好像希望别人看到自己圆滑的一面,但把握不了火候,反而容易成为被欺负的对象。

      他内心是很善良的。郁波发烧时,头一直痛,他从来睡不着。张冰从里到外的细致的呵护在发烧时感觉没什么,之后想起来居然感觉到甜蜜。郁波突然发现靠近张冰居然能融化他对南野的复杂思念,就像靠近一块夏天里透亮的冰,居然离远会烦躁不安。

      张冰被按倒地上,衣服被掀开搜查。

      看到这一幕,脸憋红的郁波掀起身体另一波能量,拉扯着心脏几乎要耗尽全部生命。然后就想电源被切断,郁波应声倒地,全身疲软得需要时间回复,无论他如何执拗地用力,用拳头捶地,身体始终抗拒着大脑的命令。

      他看着挣扎的张冰,怒不可遏,胸口要气炸,气恨为什么自己如此没用。

      突然又是一记飞脚,路实横成一字,踢飞限制住张冰的大汉,稳实地摔在地面,捂着屁股叫痛。张冰顺势一扭,用巧劲拧着另一人的手肘直到他跪地求饶。

      张冰拉起路实。路实一瘸一扭地晃。张冰顾不及扶他焦急跑去帮忙。路实拉住他,边揉屁股边说:“走,我们跑,这样能分流,能救郁波。”

      张冰听不懂什么叫“分流”,听到能帮郁波,不管了拉上路实便开始奔跑。跑了几米,发现没人跟上来,只有那个大汉一瘸一扭地晃过来。张冰朝他们骂道:“你们这些混蛋、臭蛋。”

      又跑了几米,居然没人追上来。

      路实拍拍张冰的肩膀,示意他学着点:“你们这些爸妈在天空里被炸得自由飞行的混蛋。”

      像被点燃炮仗,郁波身上的几个人此起彼伏地叫骂,各种肮脏不入耳的方言从背后靠近。

      张冰和路实吓得跳到一块下坡,连滚带爬地从坡地逃窜。

      这样就好了,离郁波越来越远,张冰看到大部分人叫骂着,拿着武器赶来,竟欣慰。自己马上就要被淘汰了,挣扎这么久,制定好在任何活动中有优越表现的目标第一项就失败了。再往后估计没什么可以深交的机会,哪能分到一个连队服役,天下哪有什么巧合,反正自己吃够了苦头。

      以后见到郁波,他要能跟自己打个招呼就够了,别像初中同学那样,见面互相都装作陌生人,像之前约定过。

      缘分结束喽。张冰振臂高呼。

      “你干什么,这么兴奋,咱们可是被追着呢。”路实诧异地看着张冰,他居然在笑,笑得很开心。

      “没事。你跑快点,怎么这么慢。”

      张冰抱怨路实的速度,明明就数他擅长跑步。谁知道他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动了。

      “跑呀,你怎么了。”张冰戳着路实的脑门,刺激他。

      他揉着屁股说:“我不玩了,刚才来得太猛,屁股好像受伤了,坚持不下去了。”

      “起来呀,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坚持了,可坚持还是没用怎么办。总想坚持,可是······”路实说着说着,哭起来:“每个人都要我坚持,可说的都是场面话,根本没用心。我是在坚持不了了,怎么坚持,模仿周围的骗子不断骗自己说自己能行,我就是这么活着的,可我什么事都做不好,当然我不够努力,可是努力就行了吗,努力就能赶超他了吗。他现在活得光辉灿烂,我现在活得根本不像样。”

      背后搜查而来的声音渐近,天色逐渐明亮,深蓝色天空被一笔笔抹成片。

      “我觉得挺好。”张冰安慰她:“当兵没有那么差。”

      “这叫挺好,”路实更加崩溃,抖动袖口说:“你瞧瞧这一身,不过是军队最基层的装扮,再瞧瞧我臭的哪能闻。我何必要到这里来,我何必要和他比,我何必要按照父母亲戚们的谎言活着,坚持坚持个屁。”

      张冰心中酸溜溜的,没想到对自己来说是通向天堂的驿站,对别人来说居然是场噩梦。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活得很好了。你起码上过大学,可你知不知道对有的人来说那简直是场美梦,只要幻想就可以逃避生活。你其实幸福太多。”张冰没有逃跑的意志,低头看他:“你还有爸妈,还有他们善意的谎言。你觉得辜负他们,可他们未必觉得被你辜负。”

      “我确实感谢父母,可我做不到感恩,我觉得活得很痛苦,笑要装出来,有干劲也是装的。我总是模仿他的生活,然后一步一个脚印地被拉开距离。”

      张冰叹口气,稳定呼吸地说:“如果我爸爸能再逼着我学钢琴,如果我妈妈能再逼着我吃苦瓜,我该会有多幸福。我以前也总抱怨爸妈,觉得他们有时候很讨厌,可我好想好想好想他们能再叫我一声,起码让我有机会录下他们的声音,这样保存在记忆里不会褪色。我现在都快记不得了。”最后一句话,张冰还是没能稳住呼吸,声音颤抖着。

      路实擦干眼泪,惶恐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没事。”张冰很快露出笑容。

      路实拽掉胸口的军徽,开心地看到张冰的笑容变成惊讶。

      “喏拿走吧,这还有个。”路实将两枚军徽伸出去,见张冰不动,把他的手拉过来,硬塞。

      “你干什么!我不要。”张冰立马将军徽推出去。

      “拿着,你快走吧。我走不动了,屁股也痛,居然还哭了,我现在不好意思看你,所以你还是走吧。不过你千万别告诉别人。”

      “不行不行我没有理由要这是你的,我就这样拿走战友的东西觉得恶心。”张冰听到追兵声音,快速地说出两句话。

      “当然有理由,”路实揉揉屁股:“你要继承朋友的意志,走完他的路。”

      “快呸呸呸,这种话不吉利。快点呀。”

      “好,呸呸呸。”

      指腹摩擦军徽,张冰犹豫地说:“我们真是朋友吗?”这个词对他很陌生。

      “我们当然是朋友,我们一起奔跑过吧,这么浪漫的事我们都做过了,难道还不是朋友。”路实笑了,大白牙反射出微弱的光。

      “你快走,不用担心我,我在这儿可以引来一部分敌人,实在不行我就拉烟雾弹,没事的。”路实看出张冰的忧郁。

      “我想哭。”张冰不走,哭不出来。他真的想证明自己心在流泪,可是初中早已把眼泪苦干了。

      “我真的哭了,我真的哭了。”张冰一遍遍说。

      路实不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问:“你干嘛要哭,我又没死。”

      “不是,不是的,我······我好久没有朋友了,我很高兴。”张冰真诚地看着路实。

      路实没想到自己的话居然有巨大的效果,拍拍张冰的肩不知该说什么。

      后面真的来人了。路实咬着牙站起身推着他赶快离开,黎明的太阳快要升起,光芒将掀开每一处遮蔽。

      张冰拍拍身上的尘土,绷直双腿,背对着阳光,轮廓被绣成金色。他抬起右臂,敬一个不标准的军礼。

      “这里逆光,你真不会找光。”

      在路实的催促下,张冰三步一回头走开。

      “哥,跑起来。”路实在背后喊。

      太阳熊熊地升起,直射而来的光把路实半边脸照亮,另一边脸还存留着阴影,整张脸如同一张破碎的面具,作为骑士盔甲的标志嵌入路实的微笑着的脸庞上。

      森林里升起不少黄色烟雾,看来不少人被淘汰。

      张冰奋力地奔跑着,努力哭还是哭不出来,他擦擦干涩的眼,饶了个弧线,朝过来的方向跑去,往回跑,把牙咬得嘎嘣作响,地面的土被狠狠地往后掘开。

      张冰捏紧手心的军徽,不止是因为一个人根本无法坚持到第三天,更重要的是:

      他在那儿,郁波在哪儿。

      就像圆规的脚始终离不开心。

      而郁波就是他的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六章 一夜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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