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娘》浮世中的鹿角簪

8、八

　　第一回听啼莺这名儿是在花亭边上。当时的牡丹亭唱的正好。
　　一双婉转如水的眼，就该配着一张婉转如水的颜，才能唱出这么一出婉转如水的戏。却不知这么婉转如水的美人，却为何要舍弃这些，去当一个容貌平凡的弃妇。
　　啼莺静静的坐着，顾容也没了声色。我默默地站着。细细的抚摸手中的面具。淡的眉，淡的唇，一张面具都是淡淡的，让人过目就忘记。
　　“......啼莺......你为何......要这么做？”终归是熬不过沉默，顾容压了压因吃惊而颤抖的声音缓缓地问。
　　“如果不这么做，就救不了老爷的命。”听不出任何感情，像是刚才的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啼莺淡淡的回答。
　　“那秋娘是不是至始至终都不曾回来过？那日，那日我见着的不过是你，是么？是你伪装成的秋娘！”顾容颤抖着，双手握得更紧，一双唇因为激烈的情绪变得惨白无色。许是太过激动，顾容的身子晃了晃，伸手撑住桌案才不致向后倒去。
　　啼莺担心顾容身子，慌忙起身要扶，却被顾容挥过来的手臂隔开了。一双纤手硬生生的停在半空，又硬生生的收了回来。啼莺看着顾容愤怒的眼，惨淡的笑笑。坐下来远远地像是看着远处的桃树却又像是看着虚无飘渺的天空。
　　“那日，的确是秋娘。”她说，“她知道你身患恶疾，再不医治将命不久矣，她是专程来救你的。那日，她寻我，问我愿不愿意呆在你身边服侍你一辈子，不过，却是要装作她的样子。我愿意，我当然愿意，怎么会不愿意？别说是装作她的样子，即便是一只鸟，只要能陪在你身边我也愿意。但是我怎么能什么都不问就答应呢。毕竟，她是你喜欢的人。你苦思冥想的人。她要是有什么闪失，恐怕你也不会有再什么眷恋人世。”她惨淡的摇了摇头笑笑。不知道是笑自己傻还是笑他痴。
　　“她说，她要去寻一味药，再并上她的心头肉给你服下，你就会好。她和我说的很坦然。眼里笑盈盈的不曾有一丝恐惧。而我却怕了。心头肉，这人没了心头肉可得死啊！我劝她，劝她别这么做。她却和我说，如若不这么做，你就会死。我怎么能让你死。但我也不想让她死。我问她还有什么方法么？她冲我笑笑，对我说，‘要不，就只能找一个人替我给他心头肉了。’我当时都傻了。怎么会有人愿意呢，简直痴人说梦。她见我吓着，抚了抚我说，你们顾家，给她的恩情她一辈子都记得。养育之恩，手足之情，如今顾家子嗣落难，她不可拂袖旁观。她说，她愿意用这一命换你一世长安。”啼莺说完，抬头深深的看了顾容一眼，转而看了看明媚的天，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深吸了一口气淡淡的笑了。
　　顾容却笑不出来，他睁大着眼看着啼莺，眸里是深不见底的一片黑。任凭春光曼妙也进不了一丝。
　　“你是说......秋娘死了？”像是不可置信一般，顾容问出了声。目光盯着啼莺，却半分也没有让她回答的意思。忽然他的语气一变，看着啼莺发狠似得说：“好一个愿意用这一命换我一世长安啊，好啊！哈。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为什么不假装一走了之？偏偏要留你装作她留下来！？是怕我难受的不够么！？”
　　啼莺歪了歪头，看了顾容半晌，好像要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来。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地说：“她说，为了偿你这二十四年爱慕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