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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空荡天牢 ...

  •   天牢深处空荡荡的,没有守卫没有生息。虎烈阔步走在冰冷的廊中,直觉告诉他,汤彻就被关在尽头。
      汤彻没有抬头,沏着茶淡淡问道:“你来这儿,可是还缺什么吗?”
      “帮手,交代,名目你都给我备齐了,怎么可能还缺!”风睿巷直立着咬牙吼道。
      汤彻勾勾嘴角,“倒不是我自夸,论心思还没人比得过我!”
      风睿巷哼笑一声,“这事值得你这般自豪骄傲么!”
      汤彻终于抬头看着满面怒色的风睿巷,咧嘴一笑,“所以说你还小。”
      风睿巷俯身双拳砸在桌子上,瞬起揪着汤彻的衣襟,“算我求你了,阿彻,你逃吧!”
      汤彻伸出修长的手摸摸他的头,“睿巷,你可知我为何要设沈钩玄这步棋?就是为了断去退路,断了我的不舍你的仁慈。”
      风睿巷痛苦地闭上双眼,重重坐在椅子中,“但他们根本就不知你究竟要做什么啊!”
      汤彻将茶杯递给他,“沈太阁、兰王爷只得到了我一个承诺,他们愿意信我,汤彻已是感激不尽。至于封敖,这是我二人的君子之约,既然他化龙柱无悔,汤彻定然不能负他。”
      风睿巷冷笑一声,“说什么君子之约,都是疯子!你们究竟疯到了什么地步才能想出这样的约定?”
      汤彻抿了口茶,“总有一日,你大概也会遇见一个让你忘乎自己的人。”
      “我已经遇见了。”风睿巷直直盯着他。
      汤彻温煦一笑,“是吗,那真是不幸啊!就像狄邪一样,他遇到了那样的人,但可以忘乎自己却不能忘了天下。”他略一停顿,抬眼望进风睿巷黑眸中,“他可以牺牲了钟落,那你呢?”
      风睿巷苦涩地笑道:“说到底,你也只想得到我的一个承诺罢了。有人要担下罪过,有人要死,而这个人非你莫属。”他的眸逐渐冰冷,“你为了自己的义可以慷慨赴死,五百年算计,汤彻我问你,你可有想过我?我可算是你的朋友?”
      汤彻长睫掩下犹豫哀怜,故作悠闲地喝着茶,“你只是我的希望,从不是友人。”
      “希望?”风睿巷冷声狂笑道,“什么希望?杀你的希望?汤彻,我十几年原来真的是白活的!十些年,我连你是友还是敌都分不清!你很高兴吧!我出生你就解脱了!为了那堕神钟落,为了缅帝风狄邪,再不就是为了那已经变成石头的龙,总之你完成了你的誓言、君子之约。而我,希望?哈,不过是你用来骗天下人的说辞罢了!”
      汤彻垂首默然坐着。看他不反驳,风睿巷只觉得越发地心痛,“阿彻,若真的能选。皇位与你,我定会保你。”
      “风睿巷,别让我失望。”汤彻倏地抬眼冷冷看着风睿巷,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冷漠。
      风睿巷闻见,呼吸一窒,许久才缓缓道:“后日,银荘台,处以焚刑。”
      汤彻点点头,“阵法——”
      “我让弃轴去办了,你放心。”风睿巷如心死了一般硬生生地答着。
      “睿巷——”汤彻不忍道。
      “汤彻!”风睿巷猛地拍案,“若你所说与你的计划无关,就不要再来动摇朕了。”
      汤彻略一震动,不再言语。自己与风睿巷之间果真还是变了,这是他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自称为“朕”,这个小小的称呼改变就像一道鸿沟一般横在两人之间,恐怕到死都跨越不了了。“既是如此,今后就请皇上珍重。”
      风睿巷深深回望汤彻一眼,未说什么转身便走了。他方一离开,虎烈便从天牢屋顶壁上跃下,看着陷入沉思的汤彻,原本思索了千百回的屠杀手法竟在一刻化为乌有。
      “你和封敖的君子之约到底是什么?”
      汤彻抬眼看看一身斑驳灼伤的虎烈,“被怒浆伤成这样,还敢潜到天牢来?”
      虎烈扯扯身上破烂的衣物,席地而坐,“这也算天牢?压根就没人!你别岔开话题,我问你,你和封敖究竟约定了什么?”
      “约定了什么?”汤彻勾勾嘴角,“一起死?差不多这样吧!”
      虎烈面目倏地狰狞,一掌揪住汤彻的衣襟,“封敖不会死的!”
      汤彻哼笑一声,一手松开虎烈拽着自己衣襟的手,“它化作石龙成为新的龙柱,让龙脉逆流,让整个风州的怒浆倒流升空。为的是在天星封印完全解开之时,可以护住真邺不被怒浆毁灭,而我们则可以一举把怒浆中的妖物给净化干净。”
      “等等,天星封印不是被解开了吗?”
      汤彻摇摇头,“还差一点。那日被完全揭开的是古脉界。五百年前,封敖被封住记忆留在於丘山作为古脉界的活龙柱,其实当封敖离开於丘地界,古脉界就已经解开了大半。而天星封印是幽天众神设下的结界,除要解开九个神器,还要再设一个更大的阵法,付出更大的代价才行。”
      “若封敖只是为了让怒浆逆流,何须要化作石龙五百年这么久!”虎烈疑惑道。
      “化作石龙五百年?”汤彻双眼微眯,“他这么说吗?”
      “难道不是吗?”
      汤彻长叹口气,“当天星封印完全解开,那怒浆和妖物的力量非同凡响,要让怒浆倒流,还要避免五百年前的灾祸重演,因而就算是龙,恐怕也——”他略一停顿,神情复杂地看着有些迷惘的虎烈继续道,“生则沉寂千万年,亡则刹那灰飞烟灭。”
      虎烈闻言手掌捏的骨声咯咯,“封敖说过,他会活着。我和他有五百年的约,纵然不是五百而是千万年,我,我也等得起!”
      汤彻看着虎烈,仿佛看到了五百年前的自己,可是又有谁知道,为一个人等五百年何其苦。“你不必急,封敖的约定我定会遵守,再等一两天,一切都会结束。所有愤怒都会平息,所有恩仇都会泯灭。然后一切又回到起点,而如我们这般原本该留在过去的人,都会不留痕迹地抹掉。”
      虎烈皱眉离开了这间天牢,果真如封敖说过的,汤彻有时候看起来真像是一个疯子。明明是一个成熟稳重的人,却偏偏有无数疯狂偏执的想法。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他循着气味走过去,与汤彻隔一间的天牢中,阮流矢躺在床上,血渲染了胸前的白纱布,余下的顺着指尖一点点滴在地上。床尾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黑衫男子,冰冷的面孔,狠绝的眸色,仅是一眼虎烈便知这人绝非善类。
      “阁下若想看,进屋就好。”黑衫男子冷声道。
      虎烈也不掩饰,阔步迈进牢房。进了房间,才顿觉阮流矢血流得要比自己想象的更恐怖,“路遥他这是——”
      “放心,没死。”黑衫男子道,“血止不住。”
      虎烈浓眉一挑,“阁下是——”
      黑衫男子脸上晃过一丝落寞,“辜。”
      虎烈皱皱眉,转身去看阮流矢的伤势,“伤这么重,千瓷知道吗?”
      是辜瞥了眼昏迷中的阮流矢,“他不让我去找那个女人,对于那女人来说,认为他已经死了会更好吧!”
      虎烈咬着牙,“他真的没救了?我识得一个方士,或许——”
      是辜嘘了口气,“你看他也知道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我把他从黄泉路上拉回来时,他也只愿我不要去告诉那个女人他还活着,还说什么自己死了更好,这躯体就给我了。但是败坏成这样的身体就算是我也会嫌弃的!说来我与他相识也不算太久,但他也就这样要死了,有时候缘分这东西还真是短暂得让人叹息。”
      虎烈打量着这个自称为辜的男子,似是叹惋似是嘻笑。路遥这样的人果真是生时让人咒怨,而到死时却让人无限慨叹。“呵,我与他也是孽缘,不战不打不痛快!天下间若少了他,还真是少了不少乐趣。”虎烈转身走向门外,冲是辜摆摆手,“他若醒了,你帮我带句话。我在上峰埋了坛好酒,他若还打不过我,就得把那一坛全喝掉!哦,还有,我可不会因他受伤就手软的!”
      见虎烈的背影逐渐走远,是辜重新回过头看着阮流矢,喃喃道:“这世上想你活着的人大抵还是多的。你若听见了就赶快起来,不要再攥着那个碎成粉末的手环了。你若真想见那女人,就好起来自己去见她。这么多次,你都从我手下逃走了,为何你现在逃不过自己这关呢?”
      沉默了片刻,是辜又摇摇头,“是了,你不是逃不过自己,是逃不过命。”
      空荡的天牢,房间依旧华美,一间相隔。汤彻失神着沉思着,丝毫不觉茶水已凉。满身血水的阮流矢始终没有醒来,一盏飘摇烛火中,是辜默默坐在床尾。阮流矢,你死后,我会落在谁手上?这世间还有谁配叫我的名字——刀魔是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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