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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相忘相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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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自己失败了,好像这匆匆二十余年自己一直都是个逃避者、失败者,渐渐的这样的人生连自己都开始鄙夷了。风音带着一身重伤回到了真邺,这一次伤得不比阻挡怒浆时轻。怎么都忘不掉阮流矢的最后一击,他的刀、他的眼神,他的言语,那是真正想要杀自己和夜韵的人才会拥有的。他说他忌恨自己,哈哈,自己十几年的兄弟竟说忌恨自己!风音一把将酒壶摔碎在地。
“风兄内伤那么重,怎么能喝酒呢!”张汝还在院墙外便听见了酒壶破碎的声音。
夜韵拦住他,“随他吧。”俏美可爱的脸上还是没有表情,只有手紧紧握着新买给风音的水墨折扇。“正好,我有事问你,你跟我来。”
“诶?这样好吗?那个风兄万一,那个——”张汝还没说完话便被夜韵扯到了一旁的厢房内。
“那日他说了这个天星封印中封的是堕神之战中的那个疯神。”一入座,夜韵便开口道。
张汝愣了许久才明白,夜韵口中的“他”是沈钩玄,“哦,嗯。似乎是这样。”
“那你可知,那个堕神为什么会被封在风州地下?”
“诶?这个,这个,好像是——”张汝捂着脑袋努力思索着,“我记得《纪神录》上说的是,妖神钟落违反天规被幽天众神追捕,但在风州地界上遇到了钟落的顽抗,不得已幽天神就用天星封印把他封在地底了。”
“《易津杂记》怎么说?”夜韵眼睫一闪。
“《易津杂记》?呃,那个估摸着都是好几百年前的卷刊了,我怎么可能看过!”张汝面露难色。
“沈钩玄看过。”夜韵推测道,“《易津杂记》上写的应该是不同于《纪神录》的,所以沈钩玄会和汤彻一样要解开天星封印。”
“不是吧!《纪神录》写得不对?那可是神纪官写的啊!”张汝不相信道。
“如果那些神要刻意隐瞒什么,《纪神录》上写得有假也不稀奇。”夜韵平静道。
“那我们怎么办,总不能去找沈钩玄要《易津杂记》吧?”
“其实还有件事我想问你。”夜韵双目微眯,思索片刻,“你从凌州到风州之时,有没有觉得真气好像被束缚了?”
“呃,夜姑娘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有点儿。”张汝伸开手掌试着凝出一股琉璃色火焰,“真气的确收到了限制,虽不强烈,但很多术法的效力都大打折扣了。”
“我在风州也待了数百年,所以渐渐习惯了。但我依稀记得,初来风州之时,身上真气仿佛被抽干了一般。”夜韵问道,“难道是受了天星封印的影响?”
“不,天星封印为了保证强力稳固,从来都只针对一道,而钟落是神妖混血,所以这道天星封印下的是妖阵,只为了封妖。而夜姑娘你,你——”张汝犹豫着不知要不要说,但看见夜韵认真的眼神也只好老实说道:“夜姑娘你介于尸与灵之间,所以不该受到波及。”
“那么若是除了天星封印之外,风州之上还有一道不论种族都会被限制真气的封印会怎样?”夜韵推测。
“古脉界!”张汝脱口而出,“对,我在古书上看过,这世间有一种叫做古脉界的结界,是要以上古流传下来的血脉做引,而结界内则能约束一切指定的对象,无论种族只针对真气约束,说起来与噬变之灾时的上古封界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张汝摸摸下巴,“能够罩住整个风州的古脉界,这世上有谁能做得到?古脉界以血脉为引,血脉逐渐消耗也很难撑到五百年才对。”
夜韵静道:“昨夜我想了很多,在五百年前也就是堕神之战还未发生时,我还在橘州九落门修习。那时据闻风州帝王是一个拥有上古神脉的能者,他手下有一批精英骑兵被称为黑校,那时的风州说来也是无限风光。但那个帝王很早便死了,黑校也因不明原因解散,如今的风州黑校是在风祥帝时重组的。”
“原来是这样。”张汝喃喃道,蓦地他惊喊,“夜姑娘你不是不怎么记得以前的事了吗?”
“五百年的时间会忘也是应该的。”夜韵垂首看着手心上的水墨折扇,“在菊川瀑风音救我时,我想了很多,一些生前的事,有九落门、有师父,还有青师兄。”
“哦,这样啊。”看着夜韵有些落寞的神情,张汝讪讪一笑。
夜韵深吸一口气,重新握紧折扇,“总之,我一定会帮风音,无论他要做什么。因为对于我来说,风音是最重要的,不同于其他人的,他——”她停顿了许久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张汝微微一笑,“明白!明白!风兄这人说起来还真没什太大的长处,但是清白直爽、随心所欲,总觉得这样的人世间少有了。”
夜韵无言地看着笑得腼腆的张汝,许久才轻声道:“谢谢张少侠了。”
张汝一惊,已经很久没展露过神情的夜韵脸上带着恬淡的笑。不同于野离初见时的不明所以,她在为风音笑,没有波澜却沁人心脾地笑。
真邺城大街上,人头攒动,车水马龙。
阮流矢看着身边一心一意挑选地摊发簪的千瓷。这次回真邺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感慨,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再见她,但她的邀约,自己还是无法拒绝。“真看不出千大小姐喜欢地摊上的簪子。”
千瓷正一个个试得高兴,听见他阴阳怪气的调调儿不由呛声道:“你这家伙怎么能懂女孩子的心事,去去去,闲得无聊的话就去那边茶摊坐着去。”
阮流矢鼻子一哼,微笑着转身就走。见他这般,千瓷急忙将簪子扔回摊位上,一手扯着他的衣袖,“喂喂,你还真走啊!”
“不走,留下来碍你大小姐的眼么?”阮流矢转过头唇角一勾。
千瓷朱唇一嘟,“你要是主动点儿,帮我买了,我不就不试了嘛!”
阮流矢嘿嘿笑着,“千大小姐你富可敌国,让我出钱也太狠心了吧!”
千瓷白他一眼,“你若单是个穷光蛋就算了,还是个吝啬鬼!说吧,你荷包里的钱够我们做什么?”
阮流矢眼珠一转,“走吧,咱们去看戏,坐屋檐上不要钱的。”
“你!”千瓷气急,“你又不是老头子!看什么戏啊!”
阮流矢笑着拉着她,“听闻最近来了个小生,长得标致得很!走,咱们去看看。”
千瓷嘟着嘴,“若是哪家小姐,去看那什么俊生还说的过去。你一大老爷们儿凑什么热闹。”
话虽如此说,一刻钟后,两人就已经抱着豆饼脆花生坐在了梨园牌楼的屋檐上。
“啧啧,你说的没错,那小哥的确长得俊!”嘴上虽喊着无聊,千瓷倒是很快投入了戏中。
阮流矢坐在一旁静静看着她,白天的她看起来总是笑意盈盈,好像每一刻都遇到了天大的喜事,而晚上那个蜷在床角哭着睡着的她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你眼睛有点肿,昨夜没睡好吗?”阮流矢装作不经意地问。
“啊?嗯。”千瓷揉揉眼角,含糊道,“昨天教训我家老弟,他把账算错了,嗯,睡得比较晚。”
“嗯。”阮流矢实在问不出口,你昨夜梦到了什么?为什么那般哭着嚷着?她大概不知道吧,自己又偷偷潜到她这个大姑娘的闺房了,然后看着她,一遍一遍重复着“不要死”,任她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让指甲都刺到了血肉中。
千瓷,你现在开心吗?我知道你一定会笑着点头,然后,应该说就没有然后了。我们都太现实了,不会钻那些牛角尖,想不来那些虚幻的生生世世。这辈子缘尽分开了,那就应该是永生的分离,可以说我们不够执着,但这也叫做没有执念。因为没有奢求死后,所以更渴望活着。
千瓷似乎仍在专注地看戏,但纤手却握住了阮流矢的手,腕上的忆梦环还是小八送给两人的。阮流矢摸摸胸口,自己的忆梦环还捂在怀中,前些天她就是靠着这个进到自己梦中的吧!不,说不定是自己入了她的梦而不自知。天天念着,一天十二个时辰总感觉不够用似的,很多话想说,见了面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心愿也随着慢慢变了,不再希望手握在一起,只希望我能看着你,而你却看不见我。
“你到底有没有专心看戏啊!”千瓷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你该不会看那花衫的小娘子看迷了吧!”
阮流矢回过神来就冲她咧嘴一笑,“嘿,你怎么知道?”
千瓷冷哼道:“死心吧!人家看不上你的,连看戏都要爬屋檐的家伙谁看得上?”阮流矢闻言讪讪笑着,千瓷又继续道:“人呢倒是都挺俊的,就是这戏不好,那小姐最后也没和情郎在一起。”
阮流矢也没仔细看,但听了这结局也皱了皱眉,“是吗?”
“阮流矢,你昨夜没睡觉是不是?这么没精神。”千瓷不自觉地摩挲着腕上的忆梦环。
阮流矢看到了却只是嬉皮笑脸道:“是啊,昨夜去春杏楼找红蝶妹妹了。”
千瓷翻起白眼,啐他一口,“呸,你这色痞子就一直坏下去吧!纵欲伤身,懂不懂!”
“知道知道,我悠着点行不?”阮流矢望了眼天色,“晚了,你也该回去了。”
千瓷点点头,“喂,我再问你,前些天梦到我了没?”
阮流矢面色一沉,说谎道:“没。”
“哦。”有些失望又有些侥幸,千瓷强作不在意地勾勾嘴角,“没关系,我梦到你就行了。”说着她从屋檐上跃下。
就这一刻,心中被刀割的痛,阮流矢迅速追下屋檐,“千瓷!”堆好笑意,“今天晚上安安心心睡觉,别再想着教训你弟弟了!”
千瓷在夕阳下笑得格外灿烂,“你也是,乖乖睡觉,要不就去找你红蝶妹妹,可别跑的太远了!”话罢,轻快地转身走了。
阮流矢又爬回屋檐,看着那个人影一点点淹没在渐渐消散的人流中。阿瓷,我想了很久,果真能为你做的,只有不留下无法完成的诺言。所以你的梦境中还是不要出现我的好,不然梦越长,你会哭得越痛。
周围依旧人声鼎沸,自己在人群中仿佛也找到了一片归属。红蝶妹妹,那家伙编的名字真俗!千瓷抚摸着腕上的忆梦环,阮流矢,我知道你来过,屋子里留有你身上的酒香呢!但是我们都没有开口,这种事就当作秘密埋在心底好了,说好了到那个时候一起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