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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或生或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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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月岩的怒浆喷薄不止,血河还未散开来。遥遥地望去,空中红云如火烧。
“司卿大人究竟要做什么?”身后是悦城,身前是或许已经化为乌有的到月岩。楚戌的话仍在脑中盘旋,野离,灰飞烟灭。自己不明白为何,但可知那定有自己的缘故,以己之手灭万人之城。
“阿音。”阮流矢浓眉紧蹙。现在的自己还未完全通晓,但这炙焰般的怒浆还是验证了自己的大半猜测,“我们走吧,封印似乎已经解开了,怒浆既出以我们的力量挡不住的。先回真邺吧。”
“大哥,我再问你,司卿究竟要做什么!”风音面若冰霜。
“阿音,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这怒浆快来了!若不离开,我们也会死的!”阮流矢气急败坏道。
“死?不觉得是报应吗?野离已毁,听起来和我去寻狂狼豪脱不了干系。”风音冷笑道。
“风音,你一定要在这时候犯死脑筋吗!”阮流矢忍不住怒喊。
“阮流矢!”风音对喊回去,“你给我听清楚明白!就算是死,我也要把这怒浆挡在悦城外!”一语毕,喘息未歇。他阖目努力抑制了颤抖,再睁眼,瞳中是隐藏了许久的坚毅。转身走向到月岩,一直舒展的手攥成了拳。
千瓷望着风音的背影幽声道:“我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这不是你。路,不,兰王爷,你们究竟还是不一样的。路遥和阮流矢,是一个人,却是截然不同的。”她转头深深看了阮流矢一眼,不再说什么,小跑着追上了风音。
没有选择余地的阮流矢只得跟随那两人。路遥,自己的另一个身份,此刻却成了自己最难成为的人。这次若能回真邺定要那老狐狸给自己个交代,只是王和司卿,若要选择,自己又该站在哪一边?
“夜姑娘!你为何要这么做!”怒浆,这便是毁了野离的炙焰吗?张汝匆匆赶到风州,未见风音却听闻了野离、晏兴、於丘山、龙尾岭之事,这样的轨迹只可能是神族封印洪兽戾魔的天星封印,那么下一个出现点定在悦城、青津、郑英、繁城四处之一,最后是真邺,唯一不定的阵眼便是王气最盛的都城。
“你是,张汝?”夜韵看向匆匆赶来的张汝。
“我在悦城附近,看见了红光。”张汝依旧不信夜韵便是解封人,“当初的狂狼豪是封印,那么风兄也——”
夜韵没有回答的意思,撇过头淡淡问道:“该做的我都做了,你该告诉我,这究竟是什么了。”
沈钩玄看了一眼张汝,“一个神,被幽天界的天神用天星封印封在了风州地底,你应该知道的——堕神之战。”
“难道你们要把那家伙放出来!”张汝惊道。
沈钩玄无视了张汝,说道:“走吧,再过片刻怒浆就开始流动了。”
见过数次解封的夜韵深知怒浆的威力,不言其他,她随沈钩玄离开了此地,身后张汝心如火燎,手足无措,除了跟着这二人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未走太远,他们便见了迎面而来的风音三人。
不出意料解封人果真是沈钩玄,但阮流矢怎么都想不到夜韵竟然跟着他。再看风音,他的神情已经暴露了他内心的动摇。
“兰王爷,这里太危险,请速速离开吧。”沈钩玄看见他们,不由皱了一下眉头。
“若沈太阁说的危险指的是怒浆的话,那么我们来此就是为了这个。”风音忍住不去看夜韵,开口的语气生硬疏离。
“世子这是想飞蛾扑火么?”沈钩玄轻轻一笑。
风音走至他身侧,目光停滞,“沈太阁不是早就知道,风音最无自知。”说罢继续前行,寻得一处横琴席地而坐,远处的怒浆终于完全突破了封印,刹那如潮般滚滚而来。
“风音!”夜韵只觉得心头一揪,他人还都呆愣着,她不自知地跨出一步,未料右腕竟被沈钩玄拉住。
仅是刹那,怒浆席卷而来,燃尽了大地。风音运尽全部真气奏起逆水曲。炙热焦焰铺面,头脑中只余空白。怒浆灼烧了他的衣他的发,皮肤在急速升温的空气中迸裂,血液瞬间化成红雾。他的琴曲携着烈焰翻涌着盘旋着,高耸入空又坠落在一丈外。
风音勉强睁开眼睛,仅是直视了一眼红光,双目便如同化了般泪流不止,即使睁着也只余下一片黑暗。自己撑过了第一击?那怒浆后退了一丈,仅是如此便够了,自己还能再攒一次力承下它的第二击,然后就同着悦城一起消失在这赤河中。
夜韵看着浸淫在火中的人,挣不开的右手连同心一样的痛。她抽出银光剑,毫不犹豫地斩断自己的半段右臂。下一刻纵身飞向风音。风音本是乐师,听觉超乎常人,奋力振袖一挥弹开夜韵,怒啸:“你走开!”话音未落,怒浆再次涌来。他十指抓弦而起,震耳之声回旋天际。真气激荡,反扑向汹汹怒浆,又一次能瞬时烧尽城池的怒浆退后了两丈,被击得细碎后一部分化作了红雨飘洒在地,余下的继续蜿蜒的怒浆力量已大不如前。
“风音!”这一次没有风音的阻碍,夜韵顺利冲到他和怒浆之间,运起力气以剑挡住了它的第三次来袭。“风音,风音?你说话,快说话!”
端贤走时是一种解脱,虽有不舍,但更多的是欣慰。而这时,揪心的痛比自己燃起来的左手痛得还要强烈。在真邺的行馆中时,风音总会给自己弹琴,但如今弦断了琴焦了该怎么办?他喜欢用折扇轻敲自己的脑袋,现在那漂亮的扇子还在吗?眼角瞥见身后人缓缓倒下,若还能回到相遇时,自己不会再求他去寻什么吴儿道涵江台,自己不会在端贤离去后离开他。不愿承认,自己不该与他重见的,让他和着端贤的余魄无知地活也没什么不好,风音的无忧本就来自他的无知、无责、无求,他只需做风音,不必去思索什么纠葛权谋,只是如今他也要背起罪孽了,业障燃于火。
风音的倒下让阮流矢回归了清醒,短暂得仅有两个响指时间,风音便不再言语了,他身前而立的清冷女子失了颜色,失声痛哭着,艰难强撑着连衣袂都燃起了火,“千瓷,站在夜韵身后,向西南方布青龙阵作屏障。沈钩玄,我数到三你把夜韵拉到东面。”容不得自己再犹豫了,为天下人死这种事,不该由风音这样的人做!
其他几人由不得细想,点头后便奔向了各自的位置。张汝跟着千瓷,“我会设结界,我帮你做屏障。”千瓷、张汝迅速面向西南方设起屏障。阮流矢站在屏障前,运气横刀,“沈钩玄,你听着!一!二!三!”
沈钩玄迅速拉出夜韵,怒浆继续推进触及到阮流矢时,被他的真气拦住了一半,另一半在撞到屏障后便改道流向西南方。“千瓷还有那小子,你们撑得住吗?”阮流矢艰难开口。
“放心!这怒浆径流窄了不少,流速也慢了。”千瓷为了一直供应青龙阵的灵力,划伤了手腕,任血不停流着。
几人强撑了一刻钟,怒浆终于完全改变了流向,原来的翻涌之势也趋于平静,最终如河水般静静流淌。放松下来后的几人纷纷瘫倒在地,夜韵匍匐着爬到风音身边,一只断臂在地上画出一道瘆人的血痕,“风音,风音,你说话,我求求你,你说说话。”她伏在他胸前哀声哭泣,几百年被磨灭的感情在这一刻又充盈于胸,“你不是要陪我这一生的么?可你从未说过有这么短!你会给我买吃的,会给我弹琴,会吃我做的很难吃的凉糕的不是吗?风音!你许诺过的!我不管你是因为师父还是其他的什么,你许诺过的,我让你现在醒!起来陪我啊!风音!你给我活过来啊!”
张汝抹了一下通红的眼角,“夜姑娘,风兄、风兄已经去了,你节哀。”
千瓷抿着唇一拳砸在地上,风音竟死了!那个只喜欢风花雪月,那个看起来无忧无虑的风音,竟然就这么不在了。模糊的视线望向阮流矢,他依稀站着,没有言语。站了不知多久,他终于动了,乌蚀刀被狠狠插在地上,一步步走向满身血色的风音。不知为何,千瓷觉得他不同了,没有一点点路遥的影子,连方才和风音对吵时的焦躁不安也消弭不见了。
阮流矢在风音身侧跪下,低声喃道:“阿音,这不是你该做的事,拿着这般宝贵的命去救别人?你还真是会做些让我恼火的事。所以,若有,”他艰难地咽下一口气,“若有下次别这么干了。”说罢他背起风音,不管其他几人的惊异,“风音不会死,他会陪你一辈子的,夜韵,别哭了。”他垂头对夜韵轻声道,女子残断的右臂令人触目惊心。他摇摇头刻意避开了千瓷疑惑的目光,大步迈向悦城。
这一刻,千瓷终于确信,阮流矢可能再也不是明都酒馆内那个笑得痞痞的路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