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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往事 ...

  •   城西的薛家胡饼铺,老板叫薛岚,从他父亲薛金木开始,经营这家铺子少说也有十五年了。这一家是外乡人,但因在杭州留居已久,一户人又安分守己,与街坊相处的融洽,生活也算安乐。
      几年前,薛金木去世,铺子就交给了薛岚。小伙子老实人也勤快,打理的不错。一年前成了亲,妻子王曦是同村居住的姑娘,人长的好看,性格也温柔。夫妻俩很恩爱,二人每天在铺子前经营买卖,在这条街上是相当羡煞人的一对。
      然好景不长,半年前薛家铺子突然出现了一个特殊的常客。按说每家店总有几个常客,这一个之所以特殊,是因为他从不买饼,他只搭话。
      和谁搭话?王曦。王曦漂亮,有人多看两眼实属正常,但这常客在某日见了她后,就失了魂魄,每天必要到胡饼铺报到,否则仿佛就会一命呜呼。
      这客人在铺子里往往一待就是半日,不是对着王曦垂涎动指,就是围着她说各种轻薄的言语。薛岚为了这件事,没少被他所带的随人们欺打,有时候连买饼的客人也会不幸遭到牵连。因此没过多少时日,铺子中的生意就大不如前,连带着周围的其他商铺也受了影响。
      然而对于这些,没有人敢明着抱怨一句,更不敢出来申诉不公。因为,这客人不是他们可以惹的。他可是连华堂堂主蒲一斩的亲侄子,而连华堂又是杭州城内有名的江湖帮派。江湖人蛮横,理都在他们的刀锋剑影上,不在小民微轻的薄命上。所以,或许沉默忍耐才是最好的保身之法。
      后来有一日,薛岚染病在家,未去铺子,只有王曦一人顾着生意。连华堂突然派人前来,定了一百个胡饼,说要王曦给亲自送去。王曦不敢拒绝得罪,只好依命送饼。结果,这一去就没再归还……
      这些,都是管天昌今天上午,从城西一个叫阿贵的面摊老板处,听说到的。现在,正由那个少女再次道来。二人陈述的内容,并无有太大的出入。
      “恩……”管天昌摸摸下巴,思索道,“你说你嫂嫂一去未归是什么意思,她失踪了么?”
      “是的,当晚她没有回家,我哥哥急的四处寻找,第二天才在隔壁铺子那得知她白日间去了连华堂。”
      “哦——”管天昌伸长脖子往蒲一斩处偷瞄一眼,道:“依我看呢,你哥啊该问问连华堂,毕竟他们是最后的目击者,或许能给个什么线索不是?”
      “自然是问了。”少女回道,“我哥哥在连华堂门口连站了三天,他们一直回说嫂嫂当日就早已离开。但我哥哥问过周围的住户店铺,都说没有见她出来过。”
      “这样……那后来呢?”
      “后来……”
      那少女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扭过头去指着蒲一斩道:“后来这个蒲堂主见我哥哥始终不肯离去,便出来说,他们愿意帮忙找寻嫂嫂,叫我哥哥不要太过于焦急。”
      “好啊!”鲍昀话刚听了一半,就迫不及待道,“蒲堂主为人就是热心啊!”
      沈碧涛赶紧往他手里头塞了一碗酒,堵住他的话,抢道:“姑娘,你请继续。”
      少女就又说道:“我哥哥见他这般说,心想也许真是自己错怪了好人,便应了下来回去等消息。没想到,第二天我们等来的竟是一具尸体。”
      王曦的尸体,是由连华堂的几个帮众直接抬到胡饼铺的。那时间,正是往来人群正多的时候。他们将尸体一放,就引来了食客商家,乃至过往路人的层层围观。
      “啊,各位掌门,各位英雄!”
      站于堂首的管事黄啸,上前向着宾客们一圈拱手,恭敬的说道:“这位姑娘,说的不错,当时薛岚日日在门外守着,说什么也不相信妻子已经离开。我们堂主看他这样坚决,也于心不忍,遂决定要帮他一同找寻薛夫人。”
      “那时负责找人的就是我。我们顺着连华堂至薛家的道上一路寻找,终于在村边的河潭里找到了薛夫人,只可惜那时候她就早已溺水身亡了。”
      “哦……”鲍昀听了直挠头,“原来是黄管事你找到的,这可是好事啊,那姑娘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为何还要生气呢?”
      “因为他说谎!”
      少女厉眼看过来,惊的大块头一个激灵,忙道:“鲍某就……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他的话还未说完整,那双看他的眼睛已飞快跳过他转向了黄啸,用同样凌厉的语气道:“你说谎,我嫂嫂根本不是溺死的,她是被蒲羚害死的!”
      “我们侄少爷没有害你嫂嫂,姑娘你莫要空口无凭,污蔑了好人。”
      “那个河塘离村路隔了长段的距离,我嫂嫂平白无故怎会死在那里?”
      “哎,你嫂嫂为何会去到河里这我也不知道啊。也许她想洗手,也许她为了解渴……都是有可能的,不能就此断言而张口诬陷啊!”
      “好,你说我嫂嫂是溺死的,那我来问你,为什么她身上没有被水泡过的样子,倒有很多遭人虐打的痕迹?”
      黄啸摇摇头,无奈状道:“你都已认定薛夫人是因我们侄少爷而死,那自然是什么都不肯相信的了。”
      “哼!”少女冷笑,“你为何不直接回答我的话呢?”
      她极力控制的情绪,开始有些波动,似乎要从起伏不停的胸膛中,喷涌而出。
      “姑娘,你们为什么不报官呢?”沈碧涛看看四周围,犹豫了一下,小声的问了句。
      他不问还好,一问出来,少女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道:“不是没有报,而是报过了却无用。衙门里说的和连华堂如出一辙,他们未作探查就将我哥哥打发了。”
      “这……”沈碧涛闻言拽住衣袖,紧了紧松开,松开了又拽住。几次后,抓过桌上的一块芬香丝帕,塞到了少女的手中,低低道,“给你。”
      少女接过丝帕,眼角的泪水滚落下来,向他鞠礼,道了声谢。
      黄啸走上两步,道:“官府既然未定我们侄少爷罪,就说明连华堂确实与薛夫人之死无关。薛姑娘你硬说衙门不作为,莫非是要连官府也一同问责么?”
      “对啊,黄管事这话是有理的,有理的。”
      管天昌默默听了许久,忽然道:“哎我说姑娘啊,话是不能乱说的,你是不是胆子发了毛啦?说的好像连华堂勾结官府欺凌百姓一样,这怎么可能呢?不可能!想都不该想的!是不是啊蒲堂主?”
      蒲一斩摆摆手,也不表示什么,示意黄啸继续。
      黄啸会意,接着方才的话说:“你哥哥当时便是与你一样,说什么都不服官府的判定,几次三番上门耍泼赖。我们与他好生商聊,他也拒听拒谈。”
      少女头一抬,咬牙道:“好一个好生商聊。你们若真那样仁待,我哥哥又是被哪个打断了腿!”
      黄管事被她指问,倒也不急恼,朝着厅中又是一圈拱手,从容道:“在座的都是通情明理的英雄,明察是非的豪杰,连华堂若有过什么不义行举,定瞒不过各位的法眼,逃不脱各位的责杖。”
      他反身向蒲一斩鞠礼,“堂主,您看?”
      蒲堂主点点头,道:“黄管事,你就为各位朋友将那件事细细说个清楚,不需要有一些些的隐瞒。”
      “是,堂主。”黄啸得命,便向着下方讲述了那九个月前的旧事。
      当时,薛岚不愿接受妻子死因,几次前往连华堂论理,使得蒲堂主为此好多苦恼。但体谅对方刚刚失亲,心情悲痛,对他的责怪谩骂也都宽容忍耐。
      某一日,薛岚又上门问罪,怎么劝说都不肯离去。蒲堂主无法,只得请他进门,亲自接待。好不容易将他安抚,答应了回去,便差人送他出门。没有想到,薛岚在半途中,借口解手,摸去账房,顺了五十两银子。
      那些日子,堂中生意忙的繁琐,账房看管的不周,才让他钻了这空子。不过,好在院内守卫实严,将他逮了个正着,人赃并获。守卫因不识得他人,当了一般贼人对待,下手过于的重,将他的腿给打了瘸。
      如此,原本就已理不清的是非,又添了一笔恩怨。
      “唔……”
      管天昌用手轻轻拍着自己的嘴,幽幽道:“原来真是你们打瘫了人家哥哥,亏我还站了你们的理呢。”
      鲍昀舔光了碗底的酒水,咕囔着:“是呵是呵,老鲍也偏信了人呢.”
      黄啸一看,眼鼻微微皱起,露出了些许的焦色,补充道:“虽说薛岚行窃错在先,但我们私自将人打伤,也有避不开的过错。于是,便把那五十两银子,全作为补偿给了薛岚。薛岚知道自己理亏,收了钱也不敢再作争辩,这事就这样做了罢。只是不知为何……”
      他看着薛岚的妹妹,道:“薛姑娘在半年之后,却突然又把那时兄长的过错推回到了侄少爷的身上,是为了什么呢?”
      少女迎上他的目光,瞳眸中燃烧着滔天的仇恨,慢慢的开口说:“我哥哥从来没有进过连华堂的门,也没有去过连华堂的账房,更别说偷窃了什么银两!”
      她的嘴唇在瑟瑟发抖,她的话语却字字平稳,“我哥哥是在连华堂的门口,被蒲羚的五十两银子砸倒在地上。他叫我哥哥带着银两滚开,不要再惹他烦恼。我哥哥不要,只想为嫂嫂讨一个公道。蒲羚便唤过从人,把哥哥打成了重伤!”
      少女弯屈膝盖,跪在红毯上,“我哥哥重伤不起,在家里躺了三个月后死了,我母亲深受打击,卧床将近半年,前几日也去世了。”
      她向着红毯两边的桌席,各磕了一个头,“我哥哥没有偷东西,我们也没有拿他们一文的金钱。我嫂嫂的命丢在这里,我哥哥的命也伤在这里,这都是千真万确的!”
      她抬起头来,泪珠儿已滚得满颊满面,“我今日来此,早已不怕生死!我的家中唯我独活,我只想用我的命,换我嫂嫂的一个公道,兄长的一个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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