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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罔极之哀 ...

  •   01.
      当所有的人都将矛头指向仁华时,一个声音从江东每日故事之中缓缓的到来,一词一句没有提到仁华,没有提到立行,没有提到明训,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些画面,写的是仁华,写的是他们。
      镜头一点点的从盛开的梨花之中转入医院,忙碌的门诊,沉重的重症监护室,一切的一切……主诉人标准的普通话起起伏伏,伴着缓和的背景音乐念着稿子。
      “窗外的梨花香香甜甜,而这一群人,在这样的晚春时节,默默的付出。或许你说他们的职业是美好的,但是他们面对的是最残酷的生离死别;或许你说,他们掌握生死大权,但他们兢兢业业,拼尽全力的从死神手里抢生命。面对误会,他们,从不喊疼,从不解释;他们暗暗的吞下委屈,继续严谨的面对自己的患者,站在生命的前沿,默默地继续自己的工作,用行动证明着自己。今天的故事,这是一个人的故事,是一群人的故事。”
      “我们习惯了他们的冷静,所以我们忘记了,忘记了他们也是一个人,忘记了他们也有疏漏和批误,忘记了他们也会难过,也有焦虑和担忧,忘记了他们也有家人。我们苛求着他们对我们好一点,却在结果不仅满意时,反咬一口。他们是人,不是神,他们最痛恨的,难过的,是自己的无能,不能挽救自己的病人。而我们,有谁看透了这洁白大褂下的这颗心?”
      “习惯的在痛苦时将生命付托给他们,习惯他们对我们的好,但我们却忘记了,生老病死是人类必然的经过。我们忘记了,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没有人义务的必须对你好的。但是他们做到了,他们站在我们的面前,握着我们的手,细心的询问,仔细的思考,在我们最疼痛的时候,给我们一点点鼓励,给我们一个温暖的微笑,给我们最大的安慰和力量,转身离去的时候,我们却忘记了还给他们一个笑容,忘记了最初的信任。”
      “我们陪着自己的子女上学;我们在家人进手术室时焦急的等在手术室外;我们在孩子,父母生病时,问声细语的陪在他们身边,一点一滴额照顾;我们吃着一餐没事话着家常……这些,都是他们曾经拥有,现在奢望的存在。在你看来,这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但对于他们,只要有一次,就是上天的施舍。”
      “初为人母,是多么的兴奋,但是他们托着沉重的身体,为我们挂着水,看着诊,为患者彻夜的手术,最后,看了那么多生命的出身,却没保住,自己还未出世的孩子。”
      “几天几夜,不眠不休,握着生命的跳动,自己却倒在了最初的梦想上,患者救活了,他却永远的倒下了。你的家属喜笑颜开,而他的家属,痛哭失声。稚嫩的童音在一旁呼喊着,爸爸去哪儿了。你却冷漠的离开了病房,一句话未说。”
      “放弃?坚持?他们,咬着牙承担一切风险,挥笔签下自己的名字,只为了救活年轻的生命。患者被退出手术室的那一刻,嘴角那一抹浅淡的笑容,就是他们给自己最大的奖励。”
      “只身一人,集齐材料,饭局,酒局,一人承担,只为了那一张纸的救助。自己拿着微薄的工资,却没有一人忘记了,还有人需要帮助。一切,都只为了,让患者能够接受治疗。”
      “妹妹在手术室抢救,他却忽视那紧急的呼叫,只为了必须挽救手中的生命。救了无数的患者,康复了无数的患者,他却只能又一次看着自己的家人,在自己的专业上生死挣扎。”
      “他们难道不知道享受吗?不知道自己家里,有着一个人在等待吗?不知道幼小的孩子,在监护室里头,喊着疼,泪落满面吗?不知道按时吃饭有利于身体健康吗?不,他们比谁都清楚,但是他们知道,他们是医生!希波克拉底誓言还在耳边回荡,他们知道,没有什么比身上的这一身白大衣职责,更重要。”
      “但是我们又做了什么呢,一把把举起的刀刃,让他们的鲜血洒满白大褂;一声声无力的取闹,让他们头疼无奈;一次次的要求,让他们即使身体不舒服也在你面前,替你排忧解难;一张张诉状,让他们的努力成为苦果自尝。”
      “要想富,做手术,做完手术告医生。他们为了挽救生命,落下了职业病,胃病,高血压,静脉曲张,少年白头,但他们依旧无悔。是我们丢失了自己的心,还是他们丢失了自己的誓言与梦想?那一次次的事件,寒的究竟是谁的心?睁开眼睛,看一看。摸着自己的心,想一想。我们只询问,他们是不是合格的医者,那我们自己有时不是合格的患者?醒醒吧,他们用妙手回春谱写生命的赞歌,怎能就这样误解他们的付出,怀疑他们的温柔?醒醒吧,不能让他们在奉献之后独自泪流,”
      “你瞧,每天黎明而起,暮色而落,百般浮华在摊开的手中清浅而卧。他们将世间万物凝于心,不繁复,不做作,循着一条挽救生命的韵律,如微风拂过水面泛起的涟漪,又如唇角轻轻呢喃中不小心遗落的碎语,浅浅晕开,充满诗意,在白色之中搁浅。”
      一张报纸静静的躺在办公桌上,生命的纯白,几个大字在首页之上,赫然显示。听着电视中的故事,扫了眼报纸结尾处作者:叶惠林,武明训背过身,微微勾起嘴角,暗暗叹口气。“呵呵……还真没想到,叶惠林会这么写。立行……这件事,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明训。”钟立行走上前,伸手搭在栏杆上,侧头看着武明训,一片的沉默之后,钟立行率先开了口:“其实,在事情发生之后,我迷茫过。我有怀疑过自己,但是我不后悔,生命是平等的。我只是觉得,对不起敏敏。让她受这么多苦。”
      “这么多年,或许最没变得,是你。那天把你从美国拉回来,我是真的怕你就这样垮掉,但是我看到了你身上,那份对患者的热心,对医生的热爱。所以,我有把握,留住你。而这一次,你也这样的冷静,我还害怕,你会不会有一次一声不响的离开,你知道么,你手下的那一群小的,一个一个的冲在最前头,跟我喊着,如果要惩罚钟主任,先罚他们。”因为值班,武明训并未准备小酒,抬了抬手里的咖啡杯,朝钟立行示意。
      钟立行笑了笑,同样举起咖啡杯,“那一群孩子,将来,都会是好医生。没变么,我倒是觉得变了不少。其实,我放弃过自己,只是依旧抵不过血液里头的当医生冲动罢了。只是我们比谁都明白,活着的人更重要的道理罢了。我也曾想过,当医生为了什么,你拼尽全力,家属却不理解你。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毕竟这是少数啊,我们不就是喜欢自虐么,不就是喜欢看到痊愈的那一刻,他们的笑容么。”
      “好!”武明训笑了,拍了拍钟立行的肩膀,“好一句喜欢。立行,我们一起,加油吧。”
      “钟主任,敏行醒了。”沙沙的呼机声含糊不清,但是依旧可以感受到那一头的兴奋,钟立行捏着呼机的手微微颤抖,眼底泪光隐约浮现,敏敏……敏敏……

      02.
      敏行的眼睛眨了几下又闭上,接着又艰难地睁开看了看自己身处的环境,绿色的壁板,白色的被子,“嗯……”不舒服的感触渐渐传来,轻轻地呢喃一声,何璇看了看心电监护仪的指数,微微探下身,轻轻按住敏行想动的小手,轻声说道:“乖,敏敏,要喝酸奶吗?喝就跟姐姐点点头,不喝就摇摇头,好不好?”她自然不可能拿得出酸奶,刚醒来的孩子由于身体上的不舒服,疼痛也不可能想到要吃什么东西,这句话,只是为了试探敏行是否神志清醒罢了。
      看着何璇,敏行艰难的摇摇头,不知道是因为没有见到熟悉的身影害怕,还是因为疼痛,敏行看起来有点想哭的样子,轻微的呢喃语气词让何璇有些心疼,隔着口罩微微咬了咬下唇,“敏敏,听话,乖,很快就可以出院了,病也就好了,钟主任一会儿就会过来了,乖乖地,姐姐陪着你。”
      听见哥哥的称呼,敏行渐渐的安静下来,监护室之中滴滴答答的仪器声音在房间内轻声的作响,将钟主任叫来,不仅仅是为了安抚敏行,更是为了后期的康复治疗,孩子已经清醒,各项指标也都符合撤机,尽早撤机对孩子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只是因为敏行之前已经有过三次撤机失败的前例,加上长期的昏迷不醒,对呼吸机的依赖往往会导致撤机的困难,有主治医生在,万一一会儿撤机时发生什么情况也好第一时间处理。
      钟立行消毒完之后,安静的走进监护室,孩子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轻哼一声,想转头看向门外,见着妹妹的反应,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回肚中,眼角带上笑意,快步走到敏行的床前,伸手安抚着妹妹。
      何璇附着钟立行的耳边轻声说道:“IMV已经设定为10次/min,敏行的情况还算是不错,估计这次能够顺利撤机。”
      钟立行点了点头,能够成功撤机意味着往后的治疗会简单很多,敏行强撑着双眼看着钟立行,小拇指用着所有的力气勾着钟立行的食指,钟立行拿出左手轻轻捏了捏妹妹的小脸,“乖,哥哥在这儿呢。”
      抓着哥哥的手,敏行的情绪渐渐放松下来,呼吸声轻轻浅浅,钟立行侧目看着血气分析的数据,IMV已经调整到降到3次/min,孩子的脸色虽然苍白却也未出现紫钳现象,轻轻起身,虽然不忍心打扰敏行的浅眠,但是拔管必须在患者配合清醒的情况下,感受到敏行的小手握住了自己,脚踝微微抬起,钟立行对何璇点了点头,何璇走上前小心翼翼的撤离呼吸管。
      站在门外的武明训看到这幅景象笑了笑,转身离去,一丹会想要听到这个消息的,为了这个孩子,他们几个提心吊胆过了半个月,而这一次,终于可以安心了。
      吸痰,拔管的过程本来就不舒服,因为担心孩子会受不住,钟立行一直随着敏行,感受着孩子在一瞬间绷紧的身体,钟立行也紧张了起来,盯着监护仪的数据,确定没有任何的问题之后,钟立行一点点的安抚着孩子放松下来,拿掉呼吸管后敏行的第一句话是闹着要哥哥,虽然声音较微弱,含糊不清,却很坚持。
      “乖,哥哥在。”轻声的应着,任由敏行无力的抓着自己手,已经记不得,这是多少个夜晚,没有陪着孩子入睡,本该将所有的爱都给予,却只能空有爱无法行动。之前的抢救,她就已经在喊着哥哥,可是自己这个哥哥却未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出现,在她最疼的时候,自己从未陪在她身边,低声安慰。
      “哥哥……疼……渴……好难受……”孩子的脸色直冒冷汗,本就苍白的小脸变得更加惨白,干燥的嘴唇被咬出血,断断续续的呜咽充满着痛苦,没有麻醉的时效,对于小朋友来说,术后的疼痛即使只有一点也会被放大,切断的胸骨伴随着呼吸上下摩擦,之前敏行术后反复的感染,各种管子在身造成的疼痛,这些,有些大人都有些无法忍受,何况孩子呢。纵使自己清楚地知道这是必须要有的一个过程,知道术后的疼痛反应是医护人员判断恢复的一个指标,但看着床上的敏敏,钟立行还是忍不住的心疼。
      棉签拭去孩子唇边的血迹,轻声安抚着敏敏,“敏敏,别咬。刚拔管才一会儿,乖,先睡一觉,等醒来哥哥就给你水喝,好不好?敏敏,乖啊,听话。”
      拔管后都会感到口渴,只是这时候绝对不可以喝水,为了防止水进入气管导致窒息。钟立行轻轻的哼着《明天会更好》的调子,转移着孩子的注意力,看着孩子可怜兮兮的眼神,钟立行也只能自己狠下心不去看孩子。
      就这样反反复复的安慰,钟立行一晚上都没怎么休息,直到清早五点,钟立行才抽出手离开监护室,敏敏,抱歉,哥哥只能抽出那么一点时间陪你,哥哥知道很难熬,加油,你一定可以的。

      03.
      医院的公告栏挂着最新的对于收红包医生的处分通知,刚来到医院上班的武明训完全没有预料到,短短的几天时间,叶惠林找到了什么,而这样一个报道,让仁华的不利状况完完全全的扭转。
      “明训,你看今天的报纸了没有?”严如意拿起电话直接拨给武明训,一掌将手里的报纸拍向桌面,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愉悦。
      但是电话那头的武明训看不到严如意的表情,他听到的是严如意拍桌子的声音和那极快的语速,差点让武明训以为报纸又登了什么仁华的坏消息了。武明训有些不明所以的回到道:“没啊……怎么好好说到报纸?上头又登了什么不好的消息了?”
      “谁跟你说这是不好的消息了?你快看看。”
      “不是,严老师你等等,我还没到办公室。”武明训终于听到了严如意的笑意,有些迷惘,加快了速度走道办公室的门口,报纸究竟是写了什么东西,能让严老师开心成这样?
      夹着手机,武明训伸手摸着桌上最新的报纸,头版上的感谢内容,让武明训微微一愣,“严老师,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你会那么高兴了。”
      一整个版面,来自与患者的感谢。想想去年这个时候,他们还在跟叶惠林闹得不可开交,可这会子,面对医患关系如此紧张的时候,他居然自动的站在中心,走访医生与患者,两篇不同的报道都让武明训觉得,这一个年轻人,是真正的好记者。
      “明训。”心情好容易好上那么一点,刘晓光的声音便从门外传来,武明训反感的将报纸丢到桌上,头也不回就直接应道:“我说过,法律顾问在三楼,刘晓光,你这一天到晚缠着我算什么意思?”
      “明训!你冷静一点,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今天来就是想和你聊聊天的。”
      “你有几个意思我管不着,我还有很多事要办,没空跟你闲聊。”说着,武明训就随手抽出了桌上的一叠文件夹,准备出门。
      “我问过了!你今天没班!”刘晓光冲着武明训大声喊道,武明训的脚步略微一顿,转头看向刘晓光,“明训,我们就不能好好的谈一谈叙叙旧么?”
      “今天的报道我看过了,前几天的晚间故事我也看了。我……很抱歉,确实有些事情我是不知道的。也像报道中说的那样,不敢说每一位从医的都是好医生,但是我们敢说,仁华医院是好医院,这里的每一位医者都在默默付出,我也看到了。我也承认或许这个案子他们极端了点,我也跟他们谈过,他们真的只是心里接受不了罢了。你们谅解一点儿……”
      “我们根本就没跟她计较过。医院的年轻医生也血气方刚,他们早就跟我抗议了。我们也理解家属,但是你试试?这种事情你换位思考一下,你让我们医生怎么想?这是我们的错吗?我们从头到尾做了什么是错的?你们认为立行是我的好朋友我偏袒他,我武明训敢拍着胸脯说,就是天塌下来钟立行也不会忘记自己的职责,刘晓光,我知道我们站的立场不同,我也不想跟你这样子吵,之前也因为你是我同学我才会这样不顾一切,我不想见你是因为这真的没法谈,我脾气本来就急,医院的事儿一大堆在一块儿,我是真没时间。是,今天我没班,没看诊,但是我是院长。”
      武明训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刘晓光,转身走出办公室。“想叙旧,就等这段时间过去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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