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终人未散》镜洢

11、争分夺秒

　　01.
　　经过这一个小插曲，立行带着敏行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十点半左右了。小家伙的脑袋早已耷拉在立行的肩膀上，睡得十分香甜。立行单手铺好被子，缓慢的将敏行塞进被子中，伸手测了敏行的脉搏后才关了那一盏温和的小台灯。
　　窗前抬头看繁华星空，路边街灯带着影影绰绰的婉约。那些喧嚣在月光的明亮之中落幕，静待着来年上元佳节的呼唤。钟立行看在云朵漂浮之中隐约出现的星星，感受着那一丝丝风的呢喃散落，漂浮。回想起那与敏行亲手送入池水中的花盏，那烛光是否还明亮？还是如一指流年，飘渺在尘间，不知何时散去光灭。爱行，走远的你，是否收到了我们的话语？
　　想着想着，钟立行突然笑出了声来，什么时候也变得那么相信这些朦胧美好的东西了？也罢，自己也该睡了。关上窗，简单的洗漱了一下便合身睡去。
　　夜深人静，手机铃声由震动渐响，钟立行伸手摸到手机，频幕上所显示的来电人姓名让他顿时睡意全无，顾磊？
　　“顾磊，怎么了？”
　　“急救中心转来病人，车祸，三人重伤，一人轻伤。其中一位患者昏迷，一根肋骨都没有断，但是整个胸腔都是血，怀疑心脏受损急诊科诊断已经送去拍胸片了。一位脑出血也进了手术室，还一位腹腔积液，出血点不明，武院长在赶来的路上，丁海正在对这位患者抢救。曲主任还在手术，这位怀疑心脏受损的人，我应付不了。”
　　“顾磊，跟着急诊科看胸片结果，紧急调血。通知家属迅速赶到，准备紧急手术，我马上到。”肋骨一根都没断，但胸腔都是血，出血点绝对不可能只有一处，心脏受损情况更加危机。
　　这才刚过完上元节，可天灾人祸往往是人怎么想也想不到的，以来便使人守住无措，撕心裂肺。钟立行迅速的套上外套。拿起桌上的记号笔在本子上写下留言，悄悄的打开房门，置于那床前柜上，转身的瞬间，似乎是担心有些字过于潦草复杂敏敏看不懂，还细心的加上了拼音后才匆匆奔跑着出了家门。
　　公寓离医院不远，仅仅五分钟就能够赶到，钟立行前脚刚踏进医院的大门，就看到急诊科的混乱，家属哭天抢地的喊着，床单上的鲜血十分的明显，护士长一看到钟立行便招手示意，替过一套新的白大褂，急急地喊道：“钟主任，给，患者在手术二室！”
　　钟立行点头示意，接过白大褂披上，对护士长说了声谢谢，身影没入手术室。
　　钟立行蹙眉看着心电监护仪上的指数，血压19/0毫米汞柱，心跳46，呼吸基本没有，瞳孔散大，这样的指数，可以算基本处在死亡状态了。胸腔内脏不同程度损伤，左肺下韧带挫伤出血、肺广泛损伤并伴肺内出血、上腔静脉挫裂伤渗血、心脏包膜撕开一道15厘米长的裂口，大量鲜血正由心脏包膜裂口不停地涌入胸腔。未打开胸腔便不知道心脏是否还有不知道的损伤，这样大的心脏创伤，手术成功率几乎等于零。
　　“家属到了吗？找家属签字，必须马上进行手术，越快越好！”
　　顾磊拿着夹本离开手术室跑向外头，“杨毅坤家属！”
　　年迈的两位老人颤巍巍的走了过来，双手粗糙的茧子握着顾磊的手，老泪纵横。“我在，我在……我儿子，他怎么样了？”
　　“情况不太好，检查结果显示他心脏损伤十分严重，几乎面临濒死状态。手术成功率几乎等于零，你们……你们是否同意患者动这个手术？”顾磊有些不忍心，这场手术说实话，他们都觉得几乎救不回来了。这样白发苍苍的老人看着骨血躺在里面，是什么样的心情啊……
　　“大夫，大夫求求你们，救救他，救救他，他还年轻，孙女儿才上小学，求求你们，我求你们了大夫……”老妇人当场跪了下来，双手合十乞求着，缓慢的低下头冲着顾磊磕了下去。
　　顾磊慌忙的扶起老妇人，一边杨毅坤的父亲也跟着跪下，“要，一定要，只要有一丝希望，都要争取……大夫，求求您……”
　　“你们都起来，别这样。我们一定会尽力。您签下字。”顾磊再一次扶起地上的老人，递上手术同意书，在老人签字后迅速的走进手术室。

　　02.
　　顾磊回到手术室的时候，钟立行已经在患者的胸腔开了个小口，整个右胸腔内积满了血液，不停地往外涌，绿色的无菌巾片刻便染满鲜血。顾磊可以看到那一颗心脏虽然已经瘪了，浸在血液里，却仍在顽强的跳动。
　　钟立行粗粗的估量了一下手术中的用血量，之前发现的所有伤口都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的是急诊未探查出来的六厘米不规则的裂口，裂口已经撕开了左心室，使其左心室如同一只被割破了的皮球，并且破茬处参差不齐。这一场的要害，是他回仁华后做的第一次成功率这么低的手术。“来不及了，一丹，放弃体外循环，关注好患者的生命体征，回收血液，用自体血回输机，从患者的胸腔内吸血，经过清洗后重新输回其体内。我用最快的时间缝合。”
　　江一丹猛的抬头，在这样的一台成功率这么低的手术，立行居然选择了放弃比较保险的体外循环？“立行，你确定？”
　　“确定。”钟立行坚定的点了点头，眼神专注的看着这颗受损的心脏，接过缝合线迅速的在伤者微弱跳动的心脏上实施缝合术。
　　建立体外循环必需的最快时间是在15分钟左右，但是这场与时间赛跑与死神抢人的手术，患者的情况根本容不许耽误一分钟，那一分钟说不定就挽救不回来了。同时采用体外循环也会对伤者血球造成破坏，不利于术后恢复。而患者失血太多，医院血库的血怎么样都不肯能满足患者所需要的输血量，等待血液中心调血也需要半个小时，只有这样的处理方式，才有可能抓住那一点渺茫的成功几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患者的情况越发的不稳定起来，整场救治变得越发危急。外部重力所导致的破裂伤，就像随意撕开的一张纸，创面犬牙交错，左心室内压力非常高，钟立行必须在压力还未升上去时，十五分钟内完成缝合，否则裂伤就会再次崩裂，后果不堪设想。
　　手术室的气氛十分的紧张，所有人的呼吸都像暂停了一般，盯着钟立行稳重且迅速的缝合。钟立行的外科功夫依旧使整个手术室的人叹为观止，如此复杂的伤口，钟立行居然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内就完成了止血缝合。
　　心脏伤口缝合完毕并不代表着患者救回来了，手术室的气氛丝毫未减，手术仍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出血点一个又一个的处理，缝合。漫长的过程与紧张使钟立行的额上冒出点滴的汗水，护士忙擦去他额上的汗，江一丹突然出声：“快，血量不够了。就只剩四袋了。”
　　钟立行微微蹙眉，在这期间患者光自体血已经输了将近5000毫升，再加上医院血库与血液中心调来的血已经输了7000多毫升新鲜血液。眼下就剩下四袋血，可是这样的血量还是远远不够。
　　护士长对着江一丹点点头，迅速的走出手术室，许久不用的广播在此时响起。“第二手术室患者急需B型血，我院医务人员如有相同血型的，请您伸出援手帮帮这位患者。下面再播送一遍……”
　　忙碌的医院一遍又一遍的播送着通知，许多值夜班的护士聚集在一起有序的进行采血。纵使这是一场胜算极低的战争，医务人员们也愿意用所有的精力去抢救，去帮助。半小时，2400毫升新鲜血液被送入手术室。
　　“立行！”心电监护仪上的线条变得更加不规律，本就已经没什么胜算的手术变得更加渺茫，钟立行并未停止自己手中的动作，“不要停下生命支持，继续。2ml巴比妥静脉注射。”
　　结束最后的出血点缝合，钟立行立马开始有规律的摁压心脏，片刻蹙眉看了眼微型电击仪，“准备点击，两百五安倍。”
　　护士调好指数，钟立行接过微型电击仪，对着心脏轻轻的碰了一下。轻微的电流声在手术室格外清晰，淡淡的白烟从胸腔冒出，但是心电监护仪仍旧没有反应。
　　“三百安倍，再来一次!”
　　护士有些惊疑的看着钟立行，三百安倍。如此强，手术台上的患者又如此脆弱，真的可以吗？江一丹盯着钟立行，她知道他这是在拼，在拼这场手术会成功，在拼那几乎不肯能存在的成功率。
　　“三百，再来一次，快点！”钟立行提高了一点声音，扫了眼护士。
　　护士匆忙的再一次准备着，调了电击量，钟立行再一次的操作，接触心脏，终于，几秒钟的沉寂值周，监护仪上的线条开始规律。
　　钟立行缓缓的舒了口气，眼中带着一点笑意，患者也闯过了这一手术难关，虽然不知道患者会什么时候醒来，术后恢复是否能闯过，起码这场战争，他们赢了死神。然而武明训手中的手术却不怎么顺利。

　　03.
　　“家属呢？”武明训蹙眉看着躺在手术台上的学生，看起来也就一名大学生的模样，本是念念不舍欣喜异常的前往学校，却遭遇这样的意外。
　　“武院长，根本联系不上。交警说患者是来江东念大学的，他家在农村，父母也不会使用手机，家里就只有座机，可这响了半天也没人接。就算赶来也需要一天左右，这……”罗雪樱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没有家属的签字，他们根本没有办法给患者做手术，可是这个生命如此的年轻，或许他和王欢一样，承载这一个家庭的所有希望。
　　作为一名医生，只要患者心脏还在跳动，就不能放弃患者的生命，就这么吊着患者的性命，眼睁睁的看着患者离去，最后家属痛哭失声、大吵大闹、或绝望离去都不是他们所希望看到的。武明训看着患者沉思了几秒，在此之前医院发生了这么多事，楚遥岑事件之后，他便与严如意等人商量着紧急情况应急程序，但是一切都还未完善，也还没有上报卫生局，取得卫生局的同意，如果按照这项新的措施，由主管业务的相关负责人签字，就代表着一切后果由医院负责。
　　身为一名主治医生，他或许会毫不犹豫的签下，但是他是仁华的院长。这样的处理，孩子就的过来，一切都还好若是……。
　　“武院长！患者快撑不住了！”麻醉师看着生命迹象的减退，转头看着武明训的眼睛，这样的情况所有人都知道武明训在顾虑什么，签字手术已经成为最平常的一个手术条件，为了避免一切后果的出现，也为了再出现事情之后医生可以有一个理由可以保护自己。可是这个生命……
　　“武院长……”罗雪樱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她有些不忍，抢救本就是容不下任何的犹豫，这情况不论怎么看，都不肯能在短时间内等来这个患者的家属了……
　　“手术单拿来！字我签。快，破腹探查！不惜一切代价抢救患者！”丢下话语，武明训不等罗雪樱的回答，便走出手术室，一把拿起住院医生手中的手术通知书，大笔一挥，武明训三字签在家属签名一栏之中，而后迅速的转身奔向手术室，住院医生呆愣的看着武明训，他出来那么久，真的还没有遇见过武明训这样的院长，纵使他们在波西克拉底誓言下扬起自己的医学梦，但在铁一般的现实与规矩面前，几乎没有一个德高望重的医生会冒这样的险。
　　五年本科，三年硕士，三年博士，三年规范化培训，通过主治考试，才是一名合格的主治医生，往下再来五年经验，scl论文，三年规翻化培训，考试通过方才是副主任医师。副主任医师，五年经验，国家自然基金，scl论文，考试顺利，才能成为主任医师。有几个人可以冒得起这个险？一旦失败，一切都将化为泡沫，所有的名声都会毁于一旦，甚至有可能性命也将堪忧，武院长居然……
　　敬重，敬佩。复杂的心情油然而生。无论前途如何，还是有那么多人坚守着最初的梦想，治病救人。武明训这一个举动，在不久便传变整个江东，他也从未想过，这一个举动，为仁华之后埋下了人心，埋下了胜利。
　　切除脾脏，肝修补术，然后再转交骨科解决骨折问题。武明训不再理会外界，专心致志的投入手术中。
　　左上腹正中旁切口，经腹直肌切口分离脾脏当脾动脉血流阻断，将脾向上推开，结扎、剪断用右手伸入脾上极的后方，抓住脾脏向下内方柔缓牵拉旋转，将其轻轻托出；切除脾脏将脾托出切口外面，即刻向脾窝内堵塞大纱布垫，清理脾蒂周围的结缔组织，将脾门动、静脉分别结扎切断。左手将胃向右侧推开，长持针器夹针间断缝合出血点。创面缝合胰尾部。
　　整个脾脏切除术十分流畅漂亮，解决了出血点的结扎，患者的血压渐渐回升，情况逐渐稳定，指针已经缓缓推向清晨五点，街道依旧一片漆黑，路灯明晃晃的照耀着前方，似乎有什么在指引着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