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终人未散》镜洢

10、烟火莲灯

　　01.
　　小店面挂满了孩子喜欢的花灯，灯光盈盈碎碎的明亮，烛光明明灭灭的闪烁挂于花灯尾处的流苏随着清风左右摇摆，音乐喷泉广场更是热闹，几根铁丝彩带，坠着花灯摇晃着灯谜谜面，待着人们摘下前去讨要小礼物。四处都透露着浓郁的元宵味，伴随着由远而近的锣鼓声，熙熙攘攘的人群逐渐离开花灯，聚集起来向前涌去。
　　武明训一手执着一杯饮料，一手搂着江一丹，感受着这份元宵佳节喜悦。“多久没那么清闲了？别人以为我们当医生多么风光多么有好处，可这整天破坏生物钟，再做个手术十几个小时不上厕所不喝水不睡觉，哎，中国医生不好当啊。”
　　江一丹笑着看着武明训，“偏偏还有人喜欢编排我们，什么规矩都是医生担着。我们呢，有一个一个心甘情愿的往坑里跳，当医生还当上瘾了。”
　　“后悔过那么多，就没后悔选择当医生。”笑了笑，钟立行抱着敏行，走上前与明训、一丹一起站在饭店的走廊看着眼前的一切的景象。
　　敏行手上拽着一个颇为可爱的小兔子花灯，好奇的看着人群涌动之处。她才不管什么做医生不做医生，她好奇的是下面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锣鼓声渐响，模糊的贺祝之声传入耳际，一条金黄的龙灯闯入眼帘，舞龙的人们在那鞭炮声中卖力的旋转摇摆跑动。
　　“哇！！好厉害！”小孩发出一声感叹，两只小拳头合着放在胸前，眼睛闪亮着盯着龙灯移动，上空之中也不干寂寞，几多烟花绽放而开，红紫粉绿，原来过年也可以那么热闹啊，好想好想下去玩一玩呢。转头眨巴着眼看着立行，可怜兮兮的扯了扯立行的袖口，“立行哥哥~~”
　　钟立行看着妹妹，沉思了许久，人群过分密集，加上迎龙的鞭炮，空气对于这孩子来说，是一个考验。见哥哥持久都没有答应，敏行便知道哥哥是不会答应的了。有些渴望的看着远去的龙灯队，江一丹看着敏行，她知道立行会拒绝。先心病患儿尽量避免去人群密集的地方，这是每一个大夫都会告诉亲属的。这是预防的一个小方法，虽然没有多大用处，但是预防还是必要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似乎是感觉到了妹妹的失落，钟立行无奈的一笑，孩子的天性是好玩，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只是……。“敏敏，哥哥答应你，明年元宵，我们定去跟着看龙灯。”
　　敏行回头看着立行，扁了扁嘴，眼神变得有些哀怨。“哥哥都答应我多少了……都没一件实现的。连爱行姐姐的事情都……骗人……。”
　　和敏敏相处了那么久，极少见到她这样有些揪着不放的趋势。钟立行真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自己在敏敏心中，居然就没有一点的信誉了？爱行……果然啊，爱行的事情，还是让她伤的如此深……。看着妹妹眼圈有些泛红，钟立行突然有些慌乱。
　　“我帮你作证，明年我一定提醒立行，他要忘记了，我就批评他好不好？”武明训见气氛有些不对，忙将手中饮料放下，开什么玩笑，正月十五月儿圆，这家子要是这伙儿来一起缅怀故人可就特煞风景了。
　　谁知敏行瞪着红红的眼生气的看着武明训，“不，可，以！”我家哥哥只能我不满意，才不能让别人批评呢，就是明训哥哥也不可以。
　　江一丹看着这两兄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生气之余还不忘记要维护自己哥哥，这小东西护短也护的太明显了，要哪天明训真的批评了立行，这小家伙还不得把医院翻了个天也得为立行讨个说法？嘴上说着不相信立行，心里不还是把立行放在第一位么。
　　“我和立行一起保证好不好？一丹姐姐总没说话不算话过吧？”
　　敏行看着一丹和立行，来来回回看了许久，终是点头答应了。
　　喷泉广场的人们多数以随着龙灯而远去，仅有那么为数不多的几位妇女带着孩子，在那一层又一层的流动池水旁，伴随着喷泉着轻快的音乐，将手里燃着蜡烛的莲灯放入水中。在孔明灯被禁止放飞之后，莲灯的习俗便流行了起来，缅怀故人，寄托愿望。既然无法带着她去追龙灯，那么带着她到人少的地方，放莲灯玩那么一会儿又有何不可？
　　“敏敏，我们下去玩？”

　　02.
　　每一个月朗星稀的夜，都会有流星划过，而那束光的速度，或许在肉眼看不见的地方，那便是装载着愿望的光芒。流星飞过的天空，云是一朵一朵的美，心，是一弯一弯的静，且只用片刻的凄清，来抱拥这即将慢下来的时光，任凭着思念缓缓流淌。
　　五彩光芒，池水缓缓拨动着，游走的各色莲灯带着中心那一点点摇晃的烛光，燃烧着那最纯真的寄托。托着莲灯，敏行歪头看着哥哥，大大的眼睛充满了好奇与期待。“爱行姐姐是不是会收到敏敏放的莲灯？”
　　立行笑着蹲下身注视着敏行的眼睛，轻微点了点头，握着敏敏的小手，小心翼翼的将莲灯放入池水之中，看着那盏莲灯慢慢飘远，与众多莲灯融合在一起。敏行突然闭起双眼，低下头十指相交放于胸前。
　　江一丹与武明训也一起为丁院长放了一盏莲灯，看着敏行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还以为她哪儿不舒服，倒没想到居然是……许愿？立行也有些错愕，但迅速的反映了过来，这个孩子还是相信时间是存在那些美好的童话故事吧？
　　头顶嘭的一声，便见这五颜六色漫天的烟花，朵朵繁花以华丽的姿态竞相绽放，流光溢彩，徇丽灿烂，飞花落雨，繁星浪漫。在这场盛世繁华下，孩子小小的双手合拢着，羽睫微颤，而另一旁，立行站在孩子的身边，眼神宠溺。片刻，孩子俏皮的一笑，浅浅的酒窝盈满笑意，睁开双眼，几颗小白牙，骄傲得意的扬起小脸，“我说完了哦！”
　　悄悄的掏出手机，摁下照相。漆黑的夜空恰巧绽放火红的焰火，风扬起末尾发丝，恬静美好。看着照片，听着敏行那一声“我说完了哦。”江一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知道这小家伙是在心里向爱行说了什么，眼下露出这么一副恶作剧得逞的模样。威风略过，吹起孩子鬓间散落的碎发，江一丹看了一眼，脱下自己的丝巾绕上敏敏的脖颈。
　　钟立行感谢的看了眼江一丹，揉了揉敏行的脑袋，随风飘远的莲灯已经分不清那盏是经过自己的手放出去的，只剩下那一统的灯光，朦胧美好。钟立行轻声笑了笑，“哥哥好奇了哦，你对爱行说了什么呢？”
　　“哎，明训哥哥也很好奇啊。”武明训环着江一丹的腰，也凑上前来。
　　江一丹笑着瞥了武明训一眼，“人家兄妹之间，你好奇什么？瞧你这没个正行的样子，要让医院这么多人看到，还不大跌眼镜。严肃的武大院长居然也会笑成这样？用雪樱丁海他们的话这么说来着，欠揍？”
　　钟立行轻咳了一声，险些没忍住，扭过头假装帮敏行整理衣服，微微扬起嘴角。
　　敏行睁大了眼，瞪着立行与明训，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嘟起小嘴不乐意的玩着手指，“才不要，那是敏敏和爱行姐姐的秘密！愿望嘛，说出来就不会灵了啦，才不可以告诉哥哥和明训哥哥嘞。”
　　“明训，立行，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江一丹伸出手，从口袋中掏出手机看了看，21:37。这时间对他们来说或许还算得上早，但是孩子需要按时准点的休息就寝，比起晚一些，他们更愿意保证敏行的睡眠以及精力。
　　转身离去，烟花仍在，只是可惜，这无边美好的绽放，如昙花一现，瞬间便划去美丽的容颜，凋零在无际的夜幕中，烟消云散。江一丹突然有些不确定，这张照片是否留的正确，若跟个月，一些事情，是否也会像烟花一般，曲终人散？
　　“有没有人呐，有没有可以救救俺娘？”一位姑娘无助的跪在地上，石凳前的老妇呼吸略微有些困难，脸色憋的通红，手掐着自己，满脸的痛苦。
　　钟立行微微一愣，与武明训、江一丹对视了一眼，快步走上前。“你母亲怎么了？”
　　“你们是谁？”那位姑娘一脸泪痕的抬起头看着立行，有些无助。娘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明明已经用了土方法了啊，以前都有效的，为什么这次会变成这样，怎么办呐，娘……

　　03.
　　老人家的面色已经越来越青紫，不断的翻着白眼，随时有窒息的危险。“喉室异物进入气管？”江一丹略微蹙眉，忙绕过石凳，站在老人的背后，“老人家，放松，松手。”掐着自己对抢救没有半点好处，反而有可能窒息的更快。江一丹扶住老人家让她坐直，接着用力拍打背部，钟立行知道江一丹是想借助震动使异物滑入气管，暂时缓解窒息，为抢救创造时机。但是这几下拍打下来似乎没有任何用用处。
　　“一丹，让患者平躺，用人工呼吸那招试一试。看看能不能将堵在声门的异物吹入气管。”钟立行回头看着敏行，他不能放心让敏行单独一个人站在身后，曾经的拐卖事件让他心里有着不少后怕，这一下子的看不见，是否会再也不见。带着敏行，一切抢救行为都不太好做，他蹲下身，指尖扣住老人家的手腕，感受着那脉搏的跳动。
　　“您能叙述下您母亲是吞咽了什么什么吗，有什么以往病史？”武明训看着江一丹的举动拍打了数次依旧没有效果，转头迅速询问者这位看似只有二十多岁的姑娘。
　　“俺今年好不容易赚了那么一点子钱，想带俺娘吃一餐好吃的……怎么会这样子啊…你，你们想对俺娘做什么！俺，俺告诉你……”
　　“我们是医生。姑娘你冷静一下，听着，您母亲现在的状况很危险，您能不能将您母亲的过往病史以及吞咽之物说清楚？”武明训不耐烦的打断这位乡村姑娘的话语，在这个时候不肯信任他们，还在这唠嗑些有的没的情节，最后遭殃的一定是现在最难受老人家。
　　钟立行脱下自身大衣垫在地上，以防着寒冷的天气使老人情况更加糟糕，江一丹将扶着老人家从石凳上起来，平躺在铺了大衣的地上，托起老人下巴，用力作口对口人工呼吸，企图缓解缺氧状况。
　　但无论江一丹怎么努力，都没有要缓解的迹象。再这样下去，这位老人家将会在这个上元佳节逝去。再这样一个人挤人的时候，救护车更本无法在最快的时间赶来。武明训的眉头越蹙越紧，就连就近原则都无法，这里完全属于放松游乐的地带，纵然空气不错，但偏了嘈杂，为了病人疗养，没有医院选择在这附近建立。
　　“什么，什么……”姑娘一听到您母亲很危险这样的话语，越发的害怕起来，想扑上前去抱住老母亲，武明训一把拉住她，开什么玩笑，她这一上去岂不是添乱？“请您相信我们，我们会尽力帮助您母亲脱离危险，但是您得配合我们的抢救工作。”
　　“明训，有带小刀吗？这样下去患者撑不住，等到救护车来了就来不及了！”钟立行抬起头，冲着武明训大声喊道，上衣口袋中的水笔笔管早已被他拆开。
　　“小刀没有，有折叠式剪刀。”武明训解下自己的钥匙丢向立行，钟立行捡起药匙，解下那只小剪刀，回头看了眼抓着自己衬衫衣角的敏行，“敏敏，去明训哥哥那里。”
　　知道哥哥现在的忙碌，她看了看地上的老奶奶，咬了咬唇跑向武明训，说不害怕是骗人的，但是她知道哥哥会救回这个老奶奶，医生这个职业的伟大，再一次在敏行心中生了根。
　　没有酒精，没有碘酒。再这样一个情况根本做不到消毒，地上的老太太已经陷入昏迷，江一丹调整了老人家的姿势，扒下了那高领毛衣，而武明训有些头大，敏行还好，乖乖的站在身边，这位老太太的女儿看到钟立行拿着剪刀对着自家母亲喉间比划着就激动得不行，挣扎着喊着“你们要对俺娘做什么！”
　　确定了区域，钟立行用剪刀刀尖在老人的颈部正前方喉结下的凹陷处划开，穿入气管或挑破环甲膜，插入两端开口的笔管，重新开放气道，整个操作中毫不犹豫，但专业人士很明显的看出他的细心谨慎，颈部的血管并未损伤，慢慢的，患者面部青紫的状况消退了不少，窒息情况也有所缓解。
　　钟立行微微松了口气，救护车的警笛声逐渐穿破空气，红蓝的警灯在夜晚之中显现的十分明显。那位一直在跟武明训哭闹的姑娘也回过神来，不解的望着救护车。
　　急救人员从救护车中抬着担架走下，一名急诊科住院医生急匆匆对的拿着听诊器赶来，错愕的看了眼武明训，“武院长？”
　　武明训朝他点了点头，简要的介绍了下患者的情况，“喉室异物进入气管，窒息昏迷。立行和一丹已经做了紧急环甲膜穿刺术，窒息情况已有所缓解。”武明训看了一眼小姑娘，继续说道“家属不是很配合，应该是因为不了解情况，说不清患者有什么病史，也没告诉我们患者到底是吞了什么东西，入院后给老人家先做个常规的检查吧注意查清楚异物究竟是什么，尽量不多开销，能给他们省一点就省一点吧。”
　　“我知道了武院长，我先替他们，谢谢您……。”眼前的这位住院医生有着满满的感动，自己的院长是如此的为病人着想，在这个道德缺失利益至上的年代，纵使世界上对医生有再多的误会，但是大家都在坚持自己的誓言，坚守自己的良心。住院医生不再耽误时间，转身向救护车跑去，就是钟主任做了正确的急救，但着并不意味着病人已经安全，异物依旧存在，他的任务，是让患者尽快的解决这个问题。“武院长，钟主任，江主任。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