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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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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十三被黑衣人点了大穴浑身动弹不得,昏迷过去。来人的黑色披风携裹着宣十三,纯黑衬得他的脸庞愈发白净,闭目的姿态像甜睡的婴孩。
若能永远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婴孩,江湖上会少许多杀戮争斗。
不多不少半个时辰,宣十三醒了,但他不想睁眼,不愿面对世界,所有的人都想置他于死地。
陌生的石板屋,另有两个年轻男人在对话。
“……下次防他自尽要这样,”一根布条勒过宣十三的嘴巴,牢牢系在他脑后,“不要动不动点大穴,会死人的。”
“情况紧急哪顾得了许多。”
宣十三忽然听到熟悉的人声,眼珠动了动。
颜无庸瞥见他眼皮动了,坐到石椅上哼笑一声给自己斟茶:“真打算养这个雏儿?”
“另说。不过我后悔了接这单交易。”
“要接也是你,后悔也是你,你看你现在还像个杀手吗?”
杀手?
宣十三靠在石床边,肩膀微微耸动。
颜无庸又瞟了宣十三一眼,严厉道:“要知道把陌生人带回组织的后果。”
“实在不行我再去拜托徐掌柜。这单的定金若算起来,该有一半是他当替死鬼的功劳。”
“他”指的正是宣十三。
颜无庸无奈摇头:“可你根本不是为了钱才接的。”
另一个男人听到这句立即沉默,屋内只剩倒茶的水流声。
“我倒有一个主意,”颜无庸走到宣十三面前弯腰蹲下,端详对方假寐的脸孔,“一个人心中若充满了恨,就会变成最凶狠的剑。”
品茶人明白颜无庸的意思,当即反驳道:“只有恨当不了杀手,最多是一件工具。”
颜无庸哈哈大笑:“星晨,你又何时觉得自己不是工具了?”
——对方叫星晨。
宣十三的脑际像被人猛扎一刀,他突然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近一远两个男人的身影。
面前的是颜少爷,石桌旁的是游公子。
正式来说,是一个叫颜无庸的杀手和另一个叫游星晨的杀手。
游星晨见到宣十三转醒,也来到他面前,两人四目相对,熟悉又陌生。
『面若桃李,冷若冰霜。』
宣十三无论如何无法将这八个字从脑海中驱赶,他恨自己不争气,刚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儿,现时见到游公子还是别无所想一如初见,根本难以自拔。
游星晨一身黑色劲装,戴鹿皮手套,腰间佩一口三尺剑,与在竹亭有客的浪荡模样判若两人。
“醒了?”他伸手覆上宣十三的脸颊,对方却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敏感地避开他。
纵使宣十三再喜欢游星晨,听到方才和颜无庸的对话,他心中也模糊知晓自己落到这步田地和游星晨脱不了干系,出于逃离危险的本能不愿与对方接触。
戴鹿皮手套的修长手掌尴尬悬在空气中,游星晨温柔一笑,转头对颜无庸说:“他怕我了。”
颜无庸瘪瘪嘴,一脸“看你怎么办”的表情。
游星晨放下手臂,认真问宣十三:“现在还想死吗?”
宣十三被布条隔住舌头说不了话,他别过头不断大口呼吸,胸口剧烈起伏,眼角渗出泪水。
游星晨一字一句道:“若想死,不要自己动手,太疼,我来帮你;若不想死,那我这就去弄点饭菜,你乖乖待着。”
颜无庸闻此转头上下打量游星晨:“我收回之前的话。你是我们当中最优秀的杀手,没人比你更像一头怪物。”
游星晨询问宣十三那几句话时,他的声音像是和他的感情完全割裂开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他看上去似乎从此时此刻开始才刚刚认识宣十三。
“你选前者便摇头,选后者就点头。”
游星晨的黑眸凝注宣十三,眼神明亮深邃。
宣十三渐渐平复呼吸,右手被对方的左手强硬按住,鹿皮手套上还沾着温热的血渍。
天人交战一番,肉`体的痛楚盖过了精神的挣扎,宣十三太累太饿,最终点了点头。
游星晨很高兴,帮宣十三拂去眼泪。
一抹艳红留在了宣十三惨白的肌肤上,那也许是他某个师兄的血。
武林盟客馆,褚师继拍碎了一只薄瓷杯,正要命人去追黑衣人,金蚕帮忽有人来报,姚锦衣收起长剑掀袍端坐厅中。
报信的帮众急急道:“大师兄路遇匪徒,被杀死了。”
厅中众人听到这个消息后保持了一阵奇怪的静谧,武林盟的人不说话,金蚕帮的姚派也不说话。
褚师继方才还怒不可遏,此时竟平静下来,眼中露出奇怪的神采,收回要追黑衣人的号令:“慢,随他去吧。”
姚锦衣突然嚎啕大哭,身体一下子瘫软,差点从椅子上跌坐下去,褚师继连忙上前扶住对方不停安慰。
姚锦衣痛哭流涕,反手抱紧褚师继,整个人像找到了支撑,于是将脸埋在对方的肩窝处,口中不断念到:“大师兄死了,大师兄死了!他死了!”
褚师继应和道:“对,他死了,你不要太过伤心……”
姚锦衣又痛哭了一阵,金蚕帮众见此,也陆续啜泣起来,抽噎声此起彼伏。
褚师继感到姚锦衣深吸了一口气,哽咽逐渐平复,对方贴在他耳边,用他们俩才能听到的声音幽幽地叹息了一句:“……大师兄他,终于死了。”
天空响起一声闷雷,白日霹雳劈开阴冷的云层。
褚师继闻此,弯起唇角,轻轻拍了拍姚锦衣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