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锦抄》三毒

10、十

　　翌日，武林盟东青、南赤、西白、北玄加上中宫五大分堂的堂主悉数到齐，这是褚师继能够调动的人马；盟里另有东角、南徵、西商、北羽、夏思五大分堂由褚师继的哥哥褚师齐调配。姚锦衣一一正式见过，并由褚师继说明了昨日来龙去脉，一干人等嘈嘈切切给姚锦衣出谋划策。
　　北玄堂的堂主是个身量魁梧的壮汉，他提声建议道：“姚少侠，不如金蚕帮就此加入我们武林盟，大家都是江湖朋友，日后也好照应。”
　　此语一出众人又交头接耳了一阵，一同看向褚师继。
　　武林盟的人虽然口口声声宣称统领天下帮派，但实际上天下归附武林盟的帮派还未有五分之三，若是计较起来，武林盟当下只能说是江湖上最大的一个帮派。
　　褚师继闻此故作尴尬摇扇：“……金蚕帮加入的事，我一人做不了主，主要还是听金蚕帮帮主的意愿……”
　　东青堂主哈哈大笑道：“少盟主多虑，现下金蚕帮能说到话的莫非姚少侠，我们请他做出定夺即可。”
　　姚锦衣连忙摆手：“堂主折煞我，金蚕帮的事何时轮得到我做主，老帮主仍在病中，要做定夺也要等到回帮中再说。”
　　“姚兄过谦，东青堂主所言也并非毫无道理……”褚师继收起扇子，命人取出武林盟的玉石印，“难得诸位堂主到齐，在场做个见证，今日便成了金蚕帮入武林盟之事，姚少侠，归途凶险，你们人少，以我看来十分需要照应。”
　　姚锦衣捏紧拳头，被游星晨割出的伤口隐隐作痛。
　　事到如此，各种赤`裸裸的利益交易已经摆上台面，再互相虚以委蛇怕是下不来台，姚锦衣笑道：“少盟主，吃相不好小心噎着，当初你我协定的顺序可不是这样。”
　　褚师继闻言也不再客套：“你先加入我分堂，该有的兑现一样都不会少。”
　　一时间议事厅内剑拔弩张，五大分堂堂主纷纷亮出兵刃，逼迫姚锦衣答应。
　　褚师继喝了一口茶好整以暇望向姚锦衣。
　　姚锦衣虽然怒不可遏，但考虑到双方势力中自己占弱势，便只有一时向褚师继低头。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褚师继接过盖过印的契约，眉开眼笑。
　　“姚兄，方才失礼了。”
　　姚锦衣面无表情，他伸手想去习惯性摩挲那件木制的小令牌找点安慰，却发现腰间空空如也。
　　——才记起已经被游星晨要走了。
　　姚锦衣好像丢掉了灵魂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他成了彻头彻尾的恶人，从今往后无法回头。

　　武林盟提供给金蚕帮上好的马匹，只用了七天时间快马加鞭赶回了金蚕帮大本营，去时季秋，归时孟冬，天地萧索，人心惶惶。
　　柳桑麻与柳青梅的棺椁被抬到老帮主房中、病榻前，老帮主事先已听过帮中异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余呼吸尚存。
　　姚锦衣与褚师继站定，姚锦衣上前一步，递给老帮主金蚕帮加入武林盟的契约，柳老帮主勉力瞧了一眼，便开始剧烈咳嗽，仆人们连忙上前照拂，仍是擦了满绢帕的血。
　　“你、你……孽…孽……孽……”柳老帮主指住姚锦衣，一口气没吊上来，一命呜呼。
　　褚师继转头对姚锦衣道：“节哀顺变。”
　　至此，金蚕帮真正由姚锦衣主持了。
　　仆从们嚎啕大哭，老帮主的房中大乱，金蚕帮众不知何去何从。
　　之前准备的种种，全部遂了姚锦衣的愿，他费尽心机得到如此结局，本该欣喜若狂。
　　但他却高兴不起来。
　　游星晨的话萦绕在他耳边，手臂上的伤口迸裂，血缓缓流出衣袖，溅在了柳青梅的棺椁旁。

　　宣十三再次醒来时，小屋内空无一人。初冬的阳光洒在被子上，他动了动身子，看见桌上摆着一碗冒热气的白粥。
　　腹中实在饥饿，宣十三动作缓慢掀开被子坐到桌边，捧起碗喝了一大口，白粥温暖了肠胃后方觉再世为人。
　　门被吱呀推开，颜无庸背着一筐草药进屋，看到喝粥的宣十三十分激动：“你可醒了！我跟游星晨打赌说你今天肯定能醒，还逼他给你熬了粥！”
　　游星晨随后进屋，肩上背着几只野兔，见到宣十三转醒也很是高兴。
　　“还难受吗？”他放下野兔走过去拍拍少年的脸颊，关切问道。
　　“我制的解药肯定药到病除。”颜无庸上上下下检查宣十三的舌苔、脉搏，毒已经完全清除。
　　“我看他再被你折腾几天就成炼药的药人了，自己配的毒都解不了……”游星晨埋汰着颜无庸又去帮宣十三盛了一碗粥。
　　“我哪儿知道姓……哦不能在你新欢面前提那个，”颜无庸硬生生吞下一个“姚”字，朝游星晨玩笑道，“我哪儿知道对方那么阴险把两个毒混在一起，这就成新毒了你懂不懂？”
　　“不懂。”游星晨拿起梳子帮宣十三梳头：“你昏了这么些天，先清理清理头发。”
　　宣十三还处于懵懵的状态，听两个杀手前前后后说了这么些不着调的，什么都还没反应过来。
　　游星晨手法利落帮宣十三绑好发髻，又上下端量对方一番，末了感叹一句：“瘦了，下巴尖了。”倒是颇有几分在“竹亭有客”时的调侃模样。
　　颜无庸翻了个白眼，随后又问游星晨：“这回要真的仔细想想怎么安置他了。”
　　“不是说了吗，先养着他。”
　　“可是……”
　　“有什么事我担着，你只管放心。”
　　颜无庸扁扁嘴，取出药舂开始捣草药。

　　入了冬，杀手们没有交易时便待在屋内休息，游星晨的皮肤变得更加白了，近乎惨白。
　　他扳住宣十三的肩膀朝向自己，接下来的话晴天霹雳：“十三，金蚕帮的老帮主去世了，现在的帮主由武林盟推选，是姚锦衣。”
　　宣十三眨巴眨巴眼睛，回忆渐渐被唤醒，游星晨继续道：“你的大师兄，柳桑麻，也死了。”
　　“人家刚喝完粥你能不能等会儿说……”颜无庸无可奈何摇头。
　　“他迟早要知道，”游星晨头也不回反驳对方，然后定定看住宣十三，“你想杀了姚锦衣，我可以帮你。”
　　颜无庸停下手中的活计，唤游星晨：“星晨，你……”
　　游星晨的神情变得异常严肃：“十三，我愿意教你武功，总有一天，你能杀了姚锦衣。”
　　宣十三眼中不知不觉涌出眼泪，他点点头，答应了游星晨。
　　阳光照透游星晨惨白的肌肤，他露出微笑，充满了清丽与俊秀之美，随后紧紧拥住宣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