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群蝶萦舞 第二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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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敢！”金满堂大喝一声，手掌朝桌面一拍，登时怒目圆睁地站起，两腮竟被气得通红。这也难怪，敢如此小看他金满堂的人，就算找遍全京城也寻不到几个的。
这两人对待对方的态度倒也算是彼此彼此。
“本王有何不敢？”龙澈无视金满堂叫嚣的怒意，口气里的挑衅意味却更加浓重。周围人面面相觑，当真是倒朝哪边也不是。
一个权重如山，一个财丰如海，得罪了谁都没把握能保住小命，为了以后日子能平安些，这些官吏可真是切身体会到了何为“沉默是金”。
金满堂冷哼了一声，把嘴里的瓜子朝身边一吐，那架势竟是要上前与龙澈一决胜负。
这时，如风似水的琴声响起，楼内的气息似乎就在这一瞬间由死寂沉闷开始缓缓流动，夏夜的丝缕清风浮起纱缦，众人竟觉得呼吸轻松了不少。
琴声开始由清澈变得悠扬，众人这才看向台上，柔蝶的粉色纱衣无风自舞，乍看之下如一朵粉色净莲一尘不染地盛放，又如一只轻舞于花间的蝴蝶，叫人不知不觉为之陶醉。
柔蝶恬静的脸此时如娇羞的花苞，眉目间流露出的却尽是平淡，虽然离众人不过几步路之遥，但却给人以相隔千里的距离美。再看金满堂和龙澈，此时早已放下怒气，静下心来聆听这天籁之音。
楼内人虽多，但在柔蝶的琴音中夏季的闷热浑然消失，惟余清雅琴声萦绕在耳际。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待到柔蝶的白皙手指最后一次拨弄琴弦，琴声逐渐淡去，众人才如梦初醒一般拍手称绝，霎时间楼里再次沸腾。柔蝶缓缓欠身，正欲离开，龙澈合上折扇，施展轻功到了台前：“柔蝶姑娘弹得一手好曲啊！本王听曲无数，像方才那曲般能令人失神的，却是头一次听闻。不晓得姑娘这弹的乃是何曲？”
柔蝶面色微红，轻声道：“王爷过奖了，这曲子乃是小女子无意所作，今儿个是头一次在众人面前弹奏，这名字尚未取得。既然王爷喜欢，柔蝶斗胆请王爷赐名，不知王爷是否答应？”
龙澈突然爽朗地笑了起来：“难得柔蝶姑娘如此看得起本王，只怕本王才疏学浅，有负姑娘所望啊。”
龙澈话音刚落，金满堂“呸”的一声吐了一枚瓜子在地上，那声音竟让周围人听了个明明白白。尴尬的气氛再次弥漫开来。
龙澈当即把目光转向金满堂：“莫非满堂兄自认为才华远胜于本王，自认为能取出配得上柔蝶姑娘曲子的名字？那在下到要好好讨教一番了。”
众人强忍住笑意，谁不知金满堂金银无数却是斗大的字不识几个？谁不知浚王爷是当今才名满天下的第二人？那样的两个人，在笔墨才华这些方面根本不具可比性。
至于那才名满天下的第一人是谁，这可是后话了。
金满堂向来痛恨别人笑他没学问，此时此刻更是脑袋红得几欲七窍生烟，谁叫当面对他冷嘲热讽的人偏是这个惹人厌的家伙。
这是，银铃般的笑声不适宜的响起，众人在感叹这笑声的主人勇气可嘉的同时环视周围，才发现这笑声当真大有来头。
七蝶落座的地方，月蝶笑得毫无忌惮，花枝乱颤。
仿佛觉察到众人都看着自己似的，月蝶的笑声终于缓缓停了下来：“我说你们怎么都看着我啊？柔蝶不是还在台上么？柔蝶，你倒是说句话啊！”
意识到月蝶那么出格的行为是在缓解尴尬，柔蝶点头示意。
“当今浚王爷的才名可是天下皆知，何来才疏学浅一说？还有，金公子乃心胸宽广之人，何必为了几句玩笑话伤了和气？”柔蝶浅笑盈盈，似乎比之前妩媚了几分。
众人再一次忍笑——那金公子确实是“心胸宽广”大肚量啊……
金满堂却一时没反应过来柔蝶的另一层意思，龙澈看在眼里，心里窃笑得厉害，却依然一脸没事地应和道：“柔蝶姑娘说得有道理，那本王也不好推辞。”
金满堂看着龙澈扭转了话锋，似乎不像想继续计较下去的样子，这才忿忿地坐下。
“适才本王听这曲子，在这夏夜竟感到凉爽舒畅，叫人精神为之一振。在加上柔蝶姑娘的琴声柔软清丽如涓涓溪流，于是便想到了‘清夏’这一词，姑娘以为《清夏曲》如何？”龙澈娓娓道来，全然没有了方才与金满堂叫劲的模样。
“清，即清雅、清丽、清澈；夏，即热情、炽热。王爷的意思莫非是在下的曲子里热中蕴凉则暖，冷里涵炎则凉。清凉一夏本是风雅之人所追求的美境，王爷既然把这曲子看得如此透彻，给予了这般肯定，赠予它这名字，柔蝶自是感激不尽。原本以为市井中言传王爷才华之盛乃是夸大其实，今日一见，王爷果然不负盛名。”
柔蝶这番话直说得在场人暗自佩服不已——一个出身青楼的女子竟有这般才华，着实叫人心惊。
龙澈面露赞赏之色，同时也开始对柔蝶的身世起了好奇心——在青楼固然是不会懂那么多的，在她来到蝶舞楼之前必定是有过一段不一般的故事。
柔蝶刚走下台阶，另一抹冰凉的色彩走上了红艳艳的舞台——雪蝶的周身似围绕着异域特有的冰雪气息一般，令人骤然发冷。若说她此刻站在台上是花海里的一片雪，那一枚血红玛瑙则是白雪上的一滴血泪。红白相称，好不扎眼。
龙澈暗自想着，雪蝶是从前的六蝶中最为沉默的一人，但也因为这沉默，无人能懂她。早些日子龙澈曾派人查探过她的身世，竟然和侍女青儿一样与圣离宫有不少牵连，于是心下早已生了防备——那样一个可以用“诡异”来形容的女子，并非龙澈想要结识的。
但若是撇开这些不想，她的姿色当真能让大多数中原女子心生妒忌。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白衣女子，不晓得她有什么绝活——雪蝶平日里从不出现在众人面前，她是像柔蝶一样弹得一手好琴？还是如她外貌的文雅脱俗一般擅长书画？
雪蝶的目光此刻却没有在意台下的诸位大人，一如既往地茫远，如遥望着远处的千年积雪。她微微动了动嘴唇正要说什么，又一个白色身影走到了台上。
待到一阵清香袭来，雪蝶这才转头看了一眼刚走到自己身边的人——梦蝶虽然同样一身雪白，但给人的感觉却不一样。雪蝶的白是纯净的雪，梦蝶的白则是月下的莲。龙澈的目光多了几分期待的意味——这两个人可是蝶舞楼内绝对的冷美人啊……不过，笑起来会更美也说不定。
梦蝶眨了下眼睛示意着什么，只见雪蝶微微颔首，接着便对着台下说道：“雪蝶在此与梦蝶献上《祭雪》一曲，还望诸位大人喜欢。”
话音刚落，四座嘘声一阵。《祭雪》乃是当朝已故皇妃湘妃娘娘生前最爱的一支舞，配上箫声更是堪称一绝，曾让深宫里无数人神往赞叹。但这早已成为大街小巷的余兴之谈，多少人想要亲眼目睹这一绝唱，却奈何不了物是人非，只得默默感叹老天的不仁慈。
几年前的故事被眼前这两个涉世未深的女子一提，更多人眼里满是不信。龙澈却如被震撼一般，目光骤然深邃。湘妃这个词，在皇宫里早已和“凤云政变”一样成为禁忌，这本应该被世人所遗忘的往事，竟然那么轻易地被青楼内的人用另一种方式说了出来。
蝶舞楼里的这些女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想必在座的诸位都知道，《祭雪》乃是湘妃娘娘创下的传说，本王有一疑问，两位姑娘的《祭雪》从何而来？”龙澈终究还是问了出来。藏掖着不敢多事，这不是他的作风。
一旁的金满堂“哼”了一声，继续吃着点心。
“敢问浚王爷，这《祭雪》是否出自湘妃娘娘一人之手？”梦蝶反问道。
“本王未曾见过湘妃之舞，并不知晓是否为她所作。”
“既然连王爷也没见过，又从何断定此《祭雪》就是彼《祭雪》呢？若这《祭雪》实非湘妃所作，天下如此之大，会的人或许不只她一个吧。”梦蝶事不关己的语气让不少大人有些恼怒——在他们看来，刚才这女子的一席话实在是不把湘妃放在眼里。想要反驳，却发现无能为力。
龙澈这才恢复到之前的洒脱：“既然梦蝶姑娘言已至此，那就请开始吧——本王倒想看看，《祭雪》这两个字有什么故事。”
梦蝶与雪蝶默契地转身。云蝶随即轻跃上抬，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支长箫：“既然《祭雪》需箫声作陪，我就当仁不让，献丑了。”
话毕，箫声起。起初，声音轻细而柔软，如明月悄悄从云朵间撒下的几缕银辉。梦蝶和雪蝶的白色衣袖随之轻柔舞动，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不多时，箫声逐渐变得悠扬绵长，如夜空中飘落下无尽白雪。仔细聆听，几乎能听到雪花簌簌下落的声音。一声突如其来的高音过后，箫声急转而快，似发泄，似潇洒，似尊崇，茫茫雪海之中仿佛无数虔诚的人在向上苍祈祷着。此时此刻，台上白衣翻飞，两人在飞舞的白纱间若隐若现。突然，箫声再一次变换，如雪地里突然盛开了一朵血色莲花。继而，箫声轻了，淡了，翻飞的白衣也逐渐平静，白纱静静地躺下时，露出的是雪蝶额上的血色玛瑙，以及两人沉静的双眸。
一时间，楼内寂然。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群蝶萦舞 第二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