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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长笑当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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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相识与君离,往昔何夕不堪记。
(他看见了那个人,浴血天梯路。颤抖着唇,撑起弧度。)
步履蹒跚往何处,自笑浮生不梦中。
(回归后,对于他和那个人而言,他们之间还剩什么?)
他以为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就是他回归本体、而属于“无梦生”的意识也会渐渐消融于本体的意识里。
春秋替换,寒暑轮转,那些曾经属于他的痕迹也会渐渐地在时间洪流中被人们淡忘。
留下的,只会是那名苦境名人——清香白莲、素还真,是他的存在而不是自己。
哈,这本是注定的事情,为什么还会在想到的时刻一阵揪心呢?用嘴角笑意来传达的苦涩,究竟有多人能够懂得?
是否只有自己……
思及此,他不由自主将手抚上心口处,那里传来的感觉,不止疼,不止苦。理不清的感情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他只是无助地紧紧攥紧着衣襟不住地颤抖着、颤抖着。
然后,在逐渐模糊的思绪里,他的脑海里,浮现的是谁的身影、形单影只。
——世上的另一个自己,同属于红尘中的一抹韶光。莽莽红尘,谁将韶光偷换,是人、行走于红尘;是魂,消散于尘世。
在他才刚刚出现于武林中时,他也曾在夜深人静之时,独立高峰迎着泠泠寒风,静静冥想。除却了武林现状及后续情况,思绪偶尔也会散开去:如果,他不是那个人的化体,他的存在又会是怎样?是碌碌无为归隐山水田园甘做一名过客,还是依旧为这个武林奉献自己所能直到尽致呢?
直到淡淡的酸涩充盈心间,他才嗤笑着自己的多愁善感。
如果的可能性,之于他,又有何意义?而意义的本身,本来就没有意义。只不过被世人加了一圈又一圈的光环,然后将自身牢牢困锁住、作茧自缚到无药可救。
他笑,对,他不能露出怯弱与感伤。在光环的照耀下——即使没有那人的盛名——他依旧没有这一切资格;更加没有这种闲适的时间供他多想。
其实,不论最后他的结局是什么,再好也不过是回归本体;再差也只是尘归尘、土归土。
除了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外,他真的,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
所以,他能做的,只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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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不会让你烟消云散!”
模糊间,他听一道浑厚的声音诉说最为衷心的言语,而伴随着言语的是拂尘甩动带起空气的声响,“这颗药丹已炼好许久,一直要你服下,你却不肯,如今……如今,吾会让你安然回到时间城。”
话语里透露出来的尽是他想要捂住双耳、不忍听下去的急切与担忧,还有义无反顾的决心。只是他实在无力抬起双手甚至是睁开眼睛。
不,话语里隐藏着的,绝非是如此简单透明的感情。他敢说,对方绝对是一个善于掩藏情绪的人。
所以,他看不透对方;所以,他无法信任对方。
于是,他怀疑;于是,他猜忌
睁开眼后,映入视线的是一片模糊不清的前景。四周充斥着呼呼的风响声。与以往不同的是,他的心,已澄明。
(你终究还是……)
终于,在自己的化身四智武童面临消散之际,那个人的付出让自己明白了他的心意。他们两人之间误会隔阂终于能够得到消除;坦然释怀后的他们,却各自在心底浮现出一抹异样,短暂却也让两人同时一惊。
他转过身,没有直视对方。迎面的夜风,带来的凉意让原本还有丝丝混沌之意的脑子逐渐清醒。
(吾还未曾与你畅谈一番,吾想知道虽同是那个人之化体,为何你的作风却与吾大大不同的原因,真的只是由于圣魔元史的介入吗,还是有其他的原因呢?对了,吾还未能、未能……
未能什么呢。)
他在心里暗想道,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自己的问题。
“感觉如何?”就在自己还陷在沉思中无法自拔时,是对方的声音穿透了迷雾带领着自己前进。或许,他只是需要一个人去推自己一把罢。
“我的……孔明车呢?”刚刚恢复神识的脑子,仍旧无力的身躯微微靠在对方的怀里,扑鼻而来的是对方身上独有的丹药香,还有就是透过繁重的衣服传递过来的,那令他不由心生眷恋的温暖的体温。
(想不到在你冷峻的面目下,原来是如此令人向往的温暖。是吾醒得太晚了还是吾的梦开始得太晚了?)
他问着对方自己的孔明车,是急于离开吗?哈,就况现在的自己简直是痴人说梦。那又是为何呢,吾的、另一半啊,吾……
对方小心翼翼地将他扶正,然后回答一声。在听到他的请求后,立马化光而去,瞬间又再度出现在他的面前 。“孔明车带来了。”
他说着道谢的话语,按耐着依旧隐隐作痛的脑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步伐颠簸着欲离开这里。
对方甩动拂尘,即使他们之间的距离略远,他还是能够闻到了对方身上的香。某种液体在眼眶中凝聚欲落,他背过身,微微仰头深吸一口气。
他听到对方的疑惑,自己为何不开口吗?是啊,想找对方帮忙的自己为何开不了口呢。
“人生就是这么奇妙,我开口时你不帮,你想帮忙时我却不开口。”试问,这就是人生吗?他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他的路、他的使命、他的时间和他所拥有一切,都是早已被决定好的,他本就无力挣扎。“果实的另一半啊,当吾已要枯萎在这个世上时,你还有什么理由,拒绝你即来的使命?”
他明白,他就要回去了。
回哪去?
从何处来便回何处去。
——没有时间了。
然后他听到了对方的似讽刺似自嘲的问话,先是沉默了一阵。张合着唇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能不伤害到对方。在释怀了过去后,此刻的自己,心底蔓延开来的,是对对方的心疼。
猛然惊觉的心疼不住地泛滥,疼得他感觉呼吸有点仓促,身体颤抖虽不大,但是仍旧逃不过对方的双眼。他看见对方向自己走近了些许,停在了一个对于彼此来说恰大好处的地方。
犹豫片刻,他缓缓开口:
“从你出现开始,我无时无刻都在痛苦与自责。”知晓对方心意来得太晚,他无措,“……鷇音,最接近大道的混沌初音,或许是我尚未听过的大道之声,所以对你的混沌状态无法了解。”在自己时间将至的最后,耳边呼呼的风,传递着令人平静的声音。“从平静的心再去看你,我想,我也听到大道之声了。”
主动走近对方,他将自己血迹未擦净的手轻轻碰触着对方的手。
其实他还想说的是,他谢谢对方,让他听到了大道的声音。可是那句谢谢,却深深哽在喉中始终说不出口。现在不说那就以后、呵,以后就没有以后了啊。
他听见对方诉说着自己的感受,说一直在寻求一种认同。他知道,在以后的日子里,对方最不缺的,就是认同。或许会有人质疑,但是信任却不会因此而动摇亦或是改变。
“不管你信或不信,从一开始,吾对圣魔元史就不曾信任。但因它才有这个我出现,吾无法拔根,只能用我的方法来抗衡他。”
就算在此刻,对方明澈的双眸前,就算是点头,也没有办法抹去之前的质疑与否定。
于是,故作轻松地交代着后续——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吧——还有那句,离别的话语。与对方擦身而过时,最开始好不容易平缓的涩意又起。
他骑着孔明车离开,拒绝了对方吹箫送行的举动。不是难听,真的不是因为对方吹得难听,他只是在害怕,他怕自己忍不住。
忍不住那无以言明的感情就这么脱口而出。
他不留下那辆孔明车,又是为什么呢?
“哈。为什么为什么,因为吾,是四智武童;因为吾已经不再是三馀无梦生啊。”
他早就不是三馀无梦生 。
他笑了。
所以他还是笑着。
※
“相信鷇音子吧。”回归本体前,他看着对方叹气摇头的模样,笑了。
继续向着本体前进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步伐不由自主地停顿下来。
“嗯、怎么样了?”素还真看着眼前的孩童,不解地询问。
“不,没事……没、什么。”他用力地闭上眼,嘴角扬起的弧度仍在。“吾回来了啊。”轻的如同呢喃的话语,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句话中所包含的意思了。
睁开眼后,他看向了素还真,后者也望向了他的双眸。四目接触的瞬间,像是有什么在他心里慢慢地消失、消散……
他笑着继续走向本体。
“再见了——”
依依惜别离,默默凝不语。从前地上人,之后不入尘。
化体回归后的素还真重新站起身,抬手将眼角不知何时溢出的泪珠擦去。
“你、唉,罢了罢了。”看着指尖的透明液体,素还真无奈叹气。
“看莽莽红尘,谁将韶光偷换,人也好,魂也罢,不过一抹塘荷影。”
※
吾不会让你烟消云散!
——鷇音子,回归本体的吾,之于你吾来说,其实也不过是另一种烟消云散罢!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