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无梦至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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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吾小天下，才高而已；”轻轻吟诵着，但是眉间的距离却渐渐锁紧，将拂尘随意挥动而后搁置在肩头，继续开口说道：
“非吾纵古今，时赋而已；非吾睨九州，宏观而已。”
三非焉罪？
——无梦至胜。
无梦，就可至胜了吗？
四周的冷风潇潇瑟瑟了一轮又一轮，里头的人内心纠结了一圈又一圈。迎面的风拂动他的衣衫，而后就这样扬尘而去，停留下的感触仅仅不过是过身时的那短短一刹那。
但是啊但是——
但是能够回答他问题的人已经了不在了、不在很久很久了。
“三馀无梦生，哈，你真是一个自私的人啊。”幽幽叹道，他望着眼前浮云一片不见月色星光的夜空，然后，轻轻地闭上眼。
（闭上眼，闭上眼，陷入黑暗的世界，是否能够让心平静下来？忆及往昔，故人仍在，彼时的风是否也是这般温柔，温柔致人心碎？）
※
那是他第一次听到对方的诗号。他听那人口中念着：“玄歌浪蹈，幻中道真，太游方外睨红尘。”
话语毕，随着人随声落，向对方迎面而去的便是一道强劲的攻击。
只见对方微微皱眉，拂尘晃动间，便已经轻松将气劲打散。来者倒也不介意他这般不友好的举动，踱步来到自己的面前，掸了掸自己的衣袖，而后看向他，没有指责，没有生气，只是轻笑道：啊，跟自己打交道，还真是不易。
之后……？
“鷇音子。”他也不觉得自己刚刚这么对待、被他称之为鷇音子的人有何不妥，于是唤了一声对方的名，就静待对方的下文。
虽然心生疑虑多多，他不认为对方会没事、或者心血来潮想要散散步；就算是要散步，也不可能一散就散到了非马梦衢来。那还真是闲适。
一定是脑子被什么给打了。
敛下眼帘，背过身。无梦生在心里暗暗想着。虽然他也很好奇究竟是何种神物竟然可以打到对方的脑袋。这是个值得研究的问题。
好吧，是他想打对方的脑袋瓜子很久了——搞不好打一打就会让对方迷途知返？……嗯，似乎也不太对啊。
猛然一怔，自从正式同鷇音子对上之后，他的思考方向似乎就越来越奇怪了。
不过也对，相较于自己，对方的时间虽说受到限制，但是却也不足以让对方慌乱了手脚，哪像自己……
心思一转，无梦生想到了的，是自己的时间，
他所剩的时间不多了——他已经没有办法像初现之时那般，偶尔还可以弹琴让自己舒心下；即使，他仍旧同好友打趣，在四能童子不知想出了什么鬼点子的时候，他依旧能够同他们玩笑一下。可是现在呢，他甚至已经无暇分心去提醒自己，鷇音子，这个化身是受了圣魔元史影响的，对于正道来说，还是一个未知的变数……
但是理智却又清晰地时不时提醒着这个事实，让他的心抽痛着，自责着，每一分每一秒。
哈，真是矛盾的自己。
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似苦涩似自嘲，而这切都落入了另一人的眼里。
（不经意的一笑，不经意的视线，让思绪纷杂各怀心事的两人，陷入更深的复杂之中。）
明知对方看不见，但是鷇音子仍旧是偏过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对方的情况愈加不容乐观，如果再不回到时间城。回归本体，恐怕会落得一个……但是这个人却依旧故我地伤害着自己。
对方身上恐怕还有这未愈合的伤。是了，未愈合，不是还未愈合，是不可能再愈合。
思及此，心中便隐隐作痛着。对方疼，难道他就不疼了吗？一阵又一阵，一丝一丝地剥离着自以为豪的冷静。
又是这般感受。鷇音子不明白为何自己一想到对方最后可能性的结局，心就痛。
因为这就是另一个自己、果实的另一半？
是的吧。
有时候，他真的想把对方打晕直接扛回时间城算了，不对，不仅要将这固执的人扛回时间城，还要亲自把对方踢回本体，一脚踹出去算了。
深深呼气一口气。
他想着，这是对他鷇音子多大的不信任。否决了他之存在，其实，也是无梦生自己折磨着自己的吧。
——但是若是不信任，为何要这般毫无顾忌地将后背对着自己呢？
握着拂尘的手，紧紧攥着，用力到甚至连身体都有点发颤。
自心肺涌上的腥意哽塞在咽喉，而他，只是松了送早已握紧而发白的手掌，缓缓闭上眼。
无梦生，你当真残忍。
（世间的另一个自己，本应是最亲密的存在，如今，因为有了圣魔元史的介入，让一方猜忌，让另一方，心生无奈、悲痛。不被承认的存在，是否有理由继续存在？）
见对方迟迟没有动作，这倒是令无梦生奇怪了。鷇音子今日前来也不像是找茬的样子，那对方真的闲着没事干？
讶异间转回身面对，却见对方紧闭双目面色苍白。来不及多想，无梦生在思绪反应过来前，身体先一步有了动作。他扶住鷇音子，抓起对方的手，细细诊脉。
不诊还好，一珍就诊出个神经病来。他怪异的看了对方一眼，此时对方已经睁开双眼凝视着他。
论身高和体型，其实都鷇音子略胜一筹啊。
不甚习惯对方如此紧盯着自己，像是要对方转移视线般，无梦生咳嗽了两声，以示告诫。
他不明白为何鷇音子会突然这样盯着他。那双眸子中，承载的感情太过复杂，有着冷漠，有着疏离，也有着疑惑。但是更多的是，是信任，以及一种刚被伤害后的，心碎。
无梦生不明白鷇音子对自己的信任从何而来，更加无法理解的是，自己竟然会将那种情感，用心碎两字来概括。
（莫名的悸动扰乱了心湖的平静。风吹过，呼呼，黑、白的发丝在风中拂动交错，缠绵似结发。）
“所以，你今天来的用意是为何？”先后点了对方的几个穴位后，无梦生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问着对方。他也没有将人带入非马梦衢，见对方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便转向外面的柳荫道。
而鷇音子只是沉默地跟着对方。
路上的沉默的氛围让两人都深感不适，却无人愿意打破这份僵局。
杨柳依依，自在地在空中任由风的摆动摇晃着，河道边的水汽清新让人精神不由振作几分。不过对于他们两人而言，无论何时何地，他们都必须如此。
啊，即使无梦生已经否决了鷇音子，但是这一魂的确是出自本体——清香白莲素还真。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他是否应该相信自己的本心？相信自己不会轻易被邪魔外道所影响？
——他是否可以相信鷇音子？
结果，又让事情转回了原地。
“三馀、无梦生。”在三馀两字后，不知是有意无意地停顿，鷇音子开口唤着他的名。
无梦生听见了，无言以对，却把头仰起，闭上眼睛。
（沉默沉默沉默。一前一后、一白一黑的身影。光投射在身上，洒下黑暗的影，在地上交错着。仰起的头，闭紧的眼，逃避的是什么？欲将眼中泪遮掩，无奈酸涩盈心间。杨柳依依作何意？河畔青草低无语。）
无梦生蠕动了嘴唇，似乎说了什么，但是鷇音子听不清。
他们都不记得，是谁先跨出那一步。
相互依偎的触感很温暖。
可，最终不过如烟似幻梦一场。
或许，根本就没有这一次相会。想来也是，他们之间怎可能会有如此平和的相处呢？
果真是梦吧。
是的吧。
那么，现在梦醒了，他和他，依旧是本体时间的竞争者。
而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时间从来只留很，不留人啊……”
还未闭上的眼中，尽是无奈、尽是不甘、尽是遗憾。
——鷇音子，吾，来不及同你道别了。
——鷇音子，吾的……
在滂沱的雨声中，隐隐约约传来了箫声。
他听见了吗。他听见了啊。
“——这一曲，送你一程。”
而他，静静地闭上眼。
（雨潇潇、魂索索，谁来红尘走一遭？路遥遥、心皎皎，谁恨故人不入梦？）
自此，世间再无一人名为「三馀无梦生」。
没有谁会因为某个人的离去而无法生存，只是身体的某个部位却因此而冷却了原本的热度——何况，还是好不容易温热起来的——再度跌回冰冷中，沉默到死寂。
罗浮山上，一人独立。只见那人手上不是众人熟悉的拂尘，而是故人的白羽扇。
“鷇音鷇音，最原始纯真的初音，没有偏执，没有是非，最近乎大道的声音。”
他现在才明白了，对方的心意。其实对方一直都是……
哈。好一个三馀无梦生。好一个无梦生啊。
※
三非焉罪？
——无梦至胜、吗？
无法留住梦境里的残温至今只剩——
死寂。悲戚。
无梦至胜，果然是，无梦至剩啊。
剩下了他一个人罢了。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无梦至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