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夭》小叉

8、碎裂

　　“喀”一声，随着展览馆大门合上，秦岚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她是真的回头去拿手机，却没想到会听到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
　　什么“藏魂之所”，什么“书院高级生”她虽然都听不懂，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不能理解其中一部分的意思。
　　秦岚使劲握紧拳头，用力到整个人都在颤抖，但即使指甲深深刺进皮肤里，却依然不会对平息她的愤怒有多少帮助。
　　在恐惧之前，占据了她所有思绪的情绪只有一样。
　　愤怒。
　　父母离婚后谁也不要她，亲戚家嫌弃她，姨婆虽然接收她，但老人家却实在没有那个体力和心力来照顾她。而在十几年前，小山城里离婚还是件丢人的事。当事的两个人各自组建新家庭去了，留下她独自面对异样的目光，度过整个小学与中学时代。而进了大学之后，她要拼命读书又要努力打工，根本就没有和同学一起出去玩的时候，本来最有机会成为好朋友的室友，到了毕业的时候也不过是泛泛之交。
　　秦岚无力扭转过去，所以一直用贪婪的目光虎视眈眈着出自真心的关切和爱护。邱慕付出他的关心和袒护，所以她就将他当做可以靠近的同事，将他视作一个可以交往的朋友，这样不算过分吧？
　　但这些，都是假的！
　　给她宁神符是为了任务，说休息也是惺惺作态！
　　秦岚把牙齿咬得咯咯响，直到嘴里弥漫起一股腥甜味。
　　都是骗人的！
　　冷风呜呜地吹过。秦岚下意识地一抖，才发现自己连外套都没有穿就走到外面来了。
　　“冷静，”秦岚闭上眼睛，使劲深呼吸，“冷静下来。”
　　连续呼吸十几次之后，秦岚的呼吸才慢慢平复下来，虽然再度睁开眼睛时，她表情里一片阴郁。
　　现在最重要的事，不是这个。
　　秦岚一边想，一边沿着展览馆的墙壁，朝宿舍大门那里走去。
　　虽然很多词她都完全听不懂，但“解脱”却实在不难理解，再加上后面半句，什么“身体腐烂，一块块肉往下掉”。
　　但是……
　　秦岚停下脚步，当愤怒过去后，她心里泛起的感觉不是害怕，而是荒谬。
　　倒不是说秦岚不怕死，只是她现在浑身上下哪里都不痛不痒，除了疲惫之外没有任何特殊的感觉。
　　这样的她……
　　会在两三天里死了？
　　就算她再怎么自认接受力强，也不能轻易接受这样的事实。
　　但是，在邱慕叫醒她之前，她的确有过一段很奇妙的感觉。不像睡觉做梦那样完全切换到另外一个场景里，她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周的一切。还有那种身体毫无重量的感觉，如果那就是魂魄离体……
　　有一个办法可以验证。
　　秦岚的眼睛转向剑冢，然后慢慢朝剑冢走过去。
　　如果她真的是灵魂脱体，那么，那个位置一定会有\"那个\"。
　　秦岚停在剑冢边，咬了咬嘴唇。
　　根据她的记忆，秦岚选了最靠近的地方，她站了好一会，才终于伸出手，贴着一把开了刃的长剑把手伸进去。
　　而指尖，果然在她预期的地方碰到一点冰凉。秦岚一愣神的功夫，那点冰凉就贴着她的手心滑动过来，一直到贴着秦岚的脉门才停下来。
　　秦岚只能一把握住，然后缓缓地抽出来。
　　宽不过两指的剑却比她人还长，剑身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看上去暗沉沉的，一点光泽也没有。而这么长的一把剑，秦岚握在手里，却不会觉得比一双筷子更重。
　　就是这个。
　　她之前看到的那条黑色长影，就是这个。
　　不仅如此，秦岚还知道，甚至再之前每当她看到剑冢就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也是来自于这把剑。
　　这是一把对她很重要的剑，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
　　但是，将剑握在手里的秦岚心里一点高兴的感觉都没有。
　　因为，如果这把剑是真的，那么……
　　秦岚闭上眼睛。
　　她偷听到的就是事实。不止邱慕一直在欺骗她，她也真的快要死了。
　　秦岚深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慢慢睁开眼睛。
　　她下意识地伸手点着左眼的眼角。
　　无论她现在有多讨厌邱慕，她显然都该克制自己的情绪。但就算她可以表现得跟平常一样，秦岚也不觉得邱慕会把那些她想知道的事说出来。
　　不，在那之前，她甚至都不能表现出对于这种事的兴趣，否则邱慕一定会察觉什么。
　　那么……
　　愤怒渐渐被冬天的冷风吹散，但是茫然和无措却渐渐弥漫起来。
　　她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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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宿舍之后，秦岚朝自己床上一倒。
　　她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好久，脑子里一片乱糟糟的，却仍然想不到自己该怎么办。想得烦了，她侧过脑袋，正好看见被她随手扔在床上的长剑。
　　几乎贴在眼前时，秦岚才发现这把剑的颜色暗淡不是因为生锈，而似乎本身就是这种毫无光泽的灰色。
　　剑冢里，有这把剑的吗？
　　秦岚半趴在床上，支起上半身，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一点。
　　这个长度……
　　整把剑比她人还高，所以放在她床上的时候，有一小截剑头戳到床外去了。而剑柄这里，虽然原来包裹的织物已经烂光了，看长度至少可以让一个成年男人双手同时持握。
　　\"……斩马剑？\"秦岚想了想，犹犹豫豫地说了声。
　　她工作的地方名叫\"古代兵器\"，所以秦岚下过不小的功夫去研究这些。斩马是个直白的名字，以步兵对骑兵，当然要配备足够长的武器，一能斩马腿，二能刺马上人。
　　但这把剑……
　　秦岚将手搭到剑柄上，一提，而这回居然没有提起来。
　　明明……
　　刚才明明轻得像没有重量一样，怎么突然变重了？
　　秦岚手上再度发力，但是沉甸甸的剑似乎打定主意不给她面子，居然躺在她床上纹丝不动。
　　咦……
　　而且，这种暗淡的颜色，不是因为生锈。
　　秦岚放弃了抬起剑的企图，转而用食指贴着剑身轻轻抚摸着。
　　这种冰凉和坚硬的触感。
　　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冰凉的剑身通过她的指尖流了进来。
　　锋利的，杀过无数人的……
　　秦岚的指尖，仿佛迷恋这种触感，像抚摸着情人的身体一样，缓缓又轻柔地在剑身上滑动着。
　　如此令人着迷，如此令人……
　　剑身上仿佛有些什么东西，吸引着她的手指，也吸引着她的目光，让她根本无法思考别的任何问题。
　　这把剑可以做一件事……
　　对了，可以做到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秦岚心里隐隐觉得不对，但是这种隐藏着无数不安的念头却仿佛蒙上了一层面纱，不过一闪之后就渐渐朦胧下去。
　　秦岚偏转剑身，让剑锋朝上。
　　她等了太久，只要她一低头就可以……
　　不！
　　电光火石般，秦岚头脑里陡然滑过一丝亮光，她朝剑刃贴上去的动作一顿。
　　有什么不对！
　　但是，另一个念头实在太强烈了。
　　好像在沙漠了挣扎到临死一刻，突然发现绿洲一样，只是微弱到像残烬一样的否定念头才出现，身体里就突然涌出一股疯狂的渴望。
　　她要。
　　她一定要。
　　秦岚死死咬牙，却无法抵抗那股渴望将她渐渐拖向剑刃。
　　冰凉的剑刃终于碰到了她的脸颊。当利刃切开皮肉那一丝温热感传来之后，秦岚耳边似乎听到\"嗡\"的一声脆鸣。
　　那声鸣叫仿佛什么有形有质的东西，从她耳朵一直钻进她身体里，随后她的内脏骨骼似乎都开始与那声音开始共鸣。秦岚额头上冷汗一点一滴地冒出来，但是她却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
　　而最后，当她听到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之后终于支持不住，头一垂，昏死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