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夭》小叉

16、鲛人

　　秦岚拼命朝道观外面跑。
　　好像把一堆热炭硬塞进她的胸腔一样，秦岚只觉得从鼻腔到肺部都是一阵焦热的痛。身体的哪里响起一片焦脆的爆裂声，然后一股温热的感觉就流出了鼻子。秦岚下意识抬手一擦，手背瞬间一片血红。
　　这种颜色显然对坚定她更快逃离产生了强大的促进作用，体力废柴的秦岚一路几乎跌跌撞撞地跑出了道观的大门。
　　只是前脚才跨出大门，秦岚就呆滞了下来，等她把后脚收回来，几乎花十几秒钟。
　　门外是一片湖。
　　无论来时怎么分神，秦岚也清清楚楚地记得路。给她纸笔，她能清楚地画出一张路线图来。而那条路上，是绝对没有这么大一个湖的。
　　秦岚呆愣愣地转头。
　　道观门里的景象，至少从视觉上来看，完全没有任何变化。所以，如果不是道观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入口，就是在她没发觉的时候，道观整体都移动了。
　　秦岚肩膀一垮。
　　因为逃命还凝聚起来的气势，瞬间消散得干干净净。她甚至苦笑了一下，然后才不情不愿地收回视线，再转身看向大湖。
　　无论如何，道观里面是不能回去的。所以剩下的，也只能朝前走了。
　　秦岚咬了咬嘴唇，慢吞吞地向湖边走去。
　　但是，这里不应该是“岛上”吗？
　　整个岚归书院都在长江江心的小岛上，透过她宿舍的窗子还能看见N市的建筑。但是眼前这个湖的直径已经超过那个小岛的宽度了吧？
　　即便有风，湖水的水面依旧像整块水晶一样，平静得毫无波纹。午后太阳明媚，湖边又大树林立。清净的环境不止可以放松人的心情，就连湿润的新鲜空气，似乎也对缓解胸肺之间的灼痛很有好处。
　　真漂亮的地方。
　　秦岚在靠近湖边的地方停了下来。越是靠近湖边，空气就越是舒服。肺部和呼吸道的灼痛渐渐平息下去，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她越是呼吸，就越有一种身体舒畅、头脑清醒的感觉。
　　如果她在岚归是从这个地方醒过来，大概就不会有那么强的抵触情绪了吧……
　　悉悉……
　　一阵细微的声音钻进秦岚的耳朵，听上去好像是小孩子的抽泣声。
　　秦岚心里一紧。根据这几天她经历过的事来看，她还没多管闲事呢，就已经麻烦事一桩接着一桩。好奇心实在是一种不合时宜的东西。
　　但是……
　　好吧。
　　秦岚在原地忍了好一会，还是转身朝声音发出的方向走过去了。
　　真的有人在哭。
　　远远的，秦岚将身体藏在一棵大树后，悄悄窥探着湖边的情景。
　　湖边的一块石头上，坐着一个，呃……
　　鱼人。
　　初初看见的时候，秦岚简直觉得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虽然理性上已经知道这个地方是一个有妖怪的地方，但是跟亲眼见到真的妖怪，还是有一点距离的。僵尸一类的，因为现在太多丧尸的电影和电视剧了，除了因为生命受到威胁而引起的恐惧外，在视觉上完全没能给秦岚造成任何撼动和影响。
　　秦岚眨了眨眼，再次仔细看过去。
　　脸部倒是和人长得一样，如果把那个灰绿色的皮肤和长着褐色斑点的耳鳍之外P掉之后，这应该也算是张挺漂亮的脸。秦岚目测鱼人的身高大约跟人类十岁的男孩子差不多，而他现在手里捧着一只白毛的小鸟，正不断地抽泣着。泪水从他眼睛里流出来，滑过面颊渐渐凝成浑圆的球状掉落下去，在碰到他的鱼尾之前变成固体。
　　“谁，谁在那里……”秦岚躲在树后没打算现身，倒是对方先发现了她。
　　鱼人从石头上跳下来。没有腿，下半身是鱼尾的他站在地上显得更小了。而即使距离再远，秦岚也可以清楚地看见他那双惊慌无措的眼睛，再加上那发抖的声音……
　　怎么弄得好像她在欺负他一样。
　　既然都被对方发现了，秦岚也没有必要再躲了。她离开藏身的大树，索性大大方方地朝鱼人走过去。
　　鱼人见她从树后出来惊得浑身一跳。他似乎是想掉头跳回水里，可是再看看双手捧着的小鸟又停住。眼看着秦岚越来越近，鱼人紧张得脸都变成紫褐色了。
　　“我迷路了。”即使怎么看也不觉得鱼人会突然露出獠牙朝她扑过来的样子，秦岚还是在离鱼人还有1米的地方就停了下来，“请问这是哪里？”
　　“这里是敖炎殿下的离宫。殿下说过，”小鱼人一挺胸，看上去很是骄傲，“咸……咸辣人不得靠近！”
　　“咸……”秦岚一怔，试探着问，“是‘闲杂人’吗？”
　　“诶……”鱼人瞪圆了眼睛，双层的眼皮眨来眨去，最后灰绿色的皮肤变成一片酱紫，低下头点了点。
　　秦岚嘴角一勾。
　　就是一个小孩子嘛。
　　过度人性化的表现，彻底打消了秦岚心里最后一点疑虑。她走上前去，蹲下来，自觉用一种哄骗小朋友的怪阿姨口吻道：“我叫秦岚，是书院的资格生。你叫什么名字？”
　　“小鲛……”小鱼人一惊，耳鳍猛地张开，又收拢紧紧贴着皮肤，一双大眼睛紧张地盯着秦岚。
　　秦岚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鱼人光滑的脑袋，“为什么躲在这里哭？”
　　凉凉软软的，摸上去倒是挺舒服的。
　　起初因为秦岚的抚摸而身体一僵的鱼人小鲛，抬头瞥她一眼的时候听秦岚这么问他，一扁嘴又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朱鸾死了。”他捧起手里的东西，“殿下让小鲛养的朱鸾死了！”他语声里满是焦急和自责，那急切的动作倒像是病急乱投医，巴不得第一眼看见的秦岚能做点什么来解决他的困境一样。
　　秦岚根本就拿鱼人小鲛当成一个小孩子来看。估摸着，大约也就是小鲛口中的那个殿下给了他一只宠物，小孩子不会养就给养死了而已。但是看小鲛那么认真的样子，秦岚也不能不当一回事，也好也看了眼。
　　一看，倒是看出些不妥来。小鸟虽然一动不动地躺着，但是胸部却在起伏的。
　　还在呼吸，就没死吧？
　　秦岚伸出手指摸了摸，“它还没死。”
　　小鲛一呆，脸上的泪珠子又砸落几颗到地上，一脸呆呆的样子，“没死？”
　　“嗯。”秦岚伸手托着小鲛的左手，示意他伸出右手的食指去触摸小鸟的胸部，“看，是不是还能感觉到心跳？”
　　小鲛颤抖的手指疑疑惑惑地摸上小鸟的胸膛，半晌才重重点了头，“真的！”他抬起头看着秦岚，满脸兴奋的喜色，让整张小脸都亮了起来。
　　“你的手怎么了？”小鲛的每根手指之间都有蹼。此刻，蹼看上去是灰白色的，还像干裂的皮肤一样出现道道裂纹，裂纹之间隐隐有绿色的液体渗出来。
　　“我该回水里去了。”小鲛看着自己的手，很疼似的龇了龇牙。
　　好吧，两栖动物裸露的皮肤没有鳞片的保护，所以需要一直待在水里保持湿润。这是动物学常识。
　　“但是，”眼睛一转，秦岚看着小鲛手里的鸟，“这个不能跟你下水吧？”
　　“诶……”小鲛一愣，然后就开始焦急起来，“那，那要怎么办？”
　　“你有笼子吗？”秦岚想了想，即使有防水装置，也怕缺氧，“或者把它装在笼子里，然后吊在这里的树上？”
　　“不行不行不行。”小鲛猛摇头，“怎么可以把朱鸾大人放在笼子里，殿下回来要骂死我的。”
　　……为什么要尊称一只宠物鸟为大人？
　　而且鸟不是就该养在笼子里吗，为什么要骂？
　　心里一团疑惑的秦岚不好直接问，“那要怎么办？”
　　小鲛全身的皮肤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干变灰，看样子真到了他非回水里不可的时候了。
　　“秦岚，我帮我养几天好不好？”小鲛想来想去，猛地抬头看向秦岚，一双大眼睛里充满希冀。
　　“我？”秦岚诧异地反指着自己，“你不怕我偷了你的小鸟，不还给你了吗？”
　　“不会的，秦岚是好人。”小鲛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认真地看着她，“我帮你指路，你帮我养几天好不好？”他抿了抿唇，一副有所得计，看在秦岚眼里却纯然一副小孩模样的狡黠。
　　她的确是需要指路。想想道观里的情形，乱走她肯定是不敢的。至于这只宠物鸟……
　　“我不保证一定养活它。”秦岚看着小鲛已经开始干裂的皮肤，“如果有点什么，你要保证不生我的气。”
　　“诶……”小鲛一呆，他回头看了看湖水，最终才迟疑地点了点头。
　　“……好吧。”秦岚从小鲛手里接过小鸟，至少在他面前的时候，还是用双手捧着，“资格生的宿舍在哪里？”
　　“穿过湖对面的树林，然后沿着海边一直走就能看到了。”小鲛一顿，眼巴巴地看着秦岚，“秦岚……”
　　不朝下看的话，就是一个肤色有点奇怪的小男孩。一个小孩子这么看着她，秦岚实在鼓不起拒绝的勇气。“我会用心照顾它，所以要是想到能养它的办法，早点过来找我。”所以秦岚只能这么说了。
　　“嗯。”小鲛用力点头，他对秦岚笑了笑，腾身一跳“扑通”一下跳进水里，对着秦岚挥挥手，沉下去瞬间消失不见。
　　秦岚看了看手里的小鸟，顺手朝口袋里一扔后，又朝湖对岸的树林看过去。
　　至少，她知道怎么回宿舍了。“沿着一直走”，听上去还真是挺长的一段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