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夭》小叉

15、证人

　　像无知的孩子那样大哭一通之后，又在绛夜的劝解安慰下抚平不安，回到宿舍后秦岚一夜好眠。在展览馆养成的生物钟消失不见，吵醒她的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笃笃笃——”
　　窝在被子里的秦岚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好一会才在砸门声的催促下应了声，“来了。”她慢吞吞地起了床，一边扒拉着乱翘的头发，一边打着哈欠朝房门那边走去。
　　拉开门，外头站的是上次给她送身份认证卡的男人。只不过这次他的心情显然更差。如果将上次的表情比喻成阴天，现在简直就是暴风雨的前夕，随时都会电闪雷鸣。
　　“……早安。”即使一夜好眠的舒畅感被这张棺材脸破坏殆尽，秦岚到底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跟我走。”男人简单扼要地命令。
　　男人的语声急促，嘴唇抿紧，眉头却微微下压，一副焦躁又厌恶的样子。
　　秦岚丝毫不怀疑男人完全不会接受任何除了“是”以外的答案。而无论秦岚是什么血统，她都不具备可以轻易击倒一个成年男人的力量。所以无论心里如何反感与不愿意，她仍然在眨了下眼后立刻说：“我换一下衣服。”
　　男人的眼睛微眯，他上下一扫秦岚皱巴巴的居家服和乱蓬蓬的头发后，只是硬邦邦地吐出一句，“快点。”
　　秦岚心里更加恼火，但是又毫无办法。她索性拉开房门，然后抓了衣服去洗手间换。
　　她这是招谁惹谁了？
　　但是秦岚心里再不痛快，她也不是那种蠢到会挂在脸上的姑娘。或许在这个时候，她才不得不承认幼年时代的寄人篱下，的确是有好处的。
　　秦岚梳洗完后，跟在脸黑如锅底的男人后边出了门。
　　并不只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绛夜的话扫清了她心里的迷障。不仅让她能够重新把握自己的状况，也更加理解自己的存在。所以今早起床后，她有一种脱去厚重的冬装一样的轻松感。
　　虽明白状况，显然并不足够。而在“如何安全地离开岚归”之前，秦岚觉得自己还漏了一条更加紧迫的任务。
　　秦岚瞄了男人一眼，眼神微冷。
　　她需要“立锥之地”。
　　至少，不能来个张三李四就对她呼呼喝喝……
　　男人脚步一收，冷冷地瞟了她一眼，“到了。”
　　秦岚险险没一步撞到男人身上去。她猛地收住脚步，抬头一看才发现两人不知何时到了一座黑色飞檐和灰黑色石头垒成墙体的房子前面。
　　这是……
　　道观？
　　仰赖着大学里读书还算刻苦，秦岚对于这些总算有个眼熟。只是在记忆的角落里翻出这种建筑物的类别名称时，秦岚心里也泛起一阵隐隐的不安。
　　看见道观，就会联想起道士。而昨天下午那个小道士，临走时那样子怎么看怎么不像没事。
　　他不知道怎么样了……
　　走过几级台阶之后，绕过大殿到了后面的厢房。男人熟门熟路地朝里走，几次秦岚只不过略微慢下来一点都会招来男人冷冷的一瞥，仿佛在警告她不要妄图逃跑一样。然后两人就站在了厢房的门前，再然后，男人伸手敲了两下门，不待里面回答就一推。
　　开门的刹那，几股纠缠在一起的浓厚气息仿佛终于找到出口一样，陡然冲了出来撞在秦岚身上，逼得她下意识屏住呼吸，直到快憋不住气了才又呼吸起来。
　　“这个就是你们说的证人吗？”一股柔软已极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
　　虽然是完全不同的嗓音，但是熟悉的语调令秦岚下意识心里一紧，她在原地停了会才跨进了房门。
　　一个须发皆白，穿着道袍的清瘦老头坐在榻沿上，一脸冷峻瞪着对面。先前带路的男人站在老者身侧，表情同样肃然。
　　而被老头瞪的是一个穿着宫装的女人，雪纺一类的半透明织物将她酥肩雪胸衬托得恰到好处。她巧笑倩兮，手里的团扇半掩着朱唇，眼神里却是一片轻蔑。宫装女人身后侍立着一个青衣婢子，一脸“你奈我何”的表情睨视着对方的老者。
　　“证人已经来了，”端坐的宫装女子低垂羽睫，柔柔软软地开口，语调有点奇妙，“老道还等什么？”
　　“证人”？
　　秦岚一凛。
　　白胡子老头没说话，倒是他身后给秦岚带路的男人出声了，“昨天下午，在一号教学楼外，你有没有遇见旱魃？”男人声音冷硬得就像审犯人。
　　“是啊，小姑娘，你昨天看清楚没有？”还没等秦岚开口，宫装女人也柔声开口，说着她睫毛一颤，看了她一眼。
　　形似于抛媚眼一样的动作，却只让秦岚觉得一股阴寒的凉气穿透心脏，她好不容易才制止自己下意识的哆嗦，也令她已经张开的嘴再度合拢了起来。
　　那一眼是警告。
　　清楚明白，毫无疑义的。
　　秦岚又朝宫装女人身后的青衣侍婢看了眼。
　　没错，虽然长相完全不同，但是秦岚知道那个青衣侍婢就是昨天袭击她的怪物。
　　不要问她为什么，她就是可以肯定而已。
　　她可以肯定，但是……
　　她可以这么回答吗？
　　她不确定昨天袭击她的是不是真的旱魃，但是她却可以看明白她们之间的强弱差。如果说青衣侍婢，也就是昨天袭击她的那个怪物是一把枪，那么这个坐着的宫装女人简直就是一个炸药库。
　　秦岚又看了眼道士装束的老头。这或许就是那个小道士背后的老道？只是带她来的男人态度奇差不说，这个老道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她一眼。他看着宫装女人的目光里，除了冷峻之外还有蔑视。虽然从秦岚的角度来看，房间里能力最强的应该是那个宫装女人，但是老头却从来没有收敛过他的敌视和轻蔑。
　　秦岚微一抿唇。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在她开口说出她的“证词”之后，老头会保证她的安全。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根本不是“事实”如何。
　　“我，我不知道。”秦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害怕一点，“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旱魃。”
　　在她说第一个不知道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回转过头来。宫装女人是意外地挑起眉，而老道却是沉下脸。
　　“但，但是，我看见邱……”秦岚一顿，“青丘慕了。他应该会知道！”
　　击退旱魃和带走小道士的都是青丘慕，他应该才是最合适的证人。秦岚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去找他，但至少有一个名字扔出来，总可以转移点注意力。
　　宫装女人很是镇定，仿佛没听见这个词一样。
　　“……九尾？”一直默不出声的老道眉头一皱，抬眼看向身后的男人。
　　男人一躬身，答道：“昨天我是在门口发现小师弟，的确是被什么人送回来的。”
　　“接下来，是不是又要把九尾给‘请’过来？”宫装女人轻笑一声，“只怕那只狐狸不像这个小姑娘那么好脾气呢。”
　　“尸奴，不要以为事涉妖族就可以躲避责任。”老头说话，声音粗涩难听，语气更是激动难平，“我玄业观上下绝不会坐视你毒害弟子，定会——”
　　“放肆！我主乃是——”青衣侍婢大喝一声。
　　空气里陡然迸发出一股浓重阴寒的气息，而另一边，似乎是应和似的也有一股刚烈暴戾的气息对冲过去。夹在两股气息中间的秦岚，就好像同时被铁板从两侧重重拍击，“嗡”的一声轰鸣过后，口腔里泛起一股腥甜的味道。
　　“几，几位如果没有别的吩咐……秦岚，告退……”她哆嗦着嘴唇，用耳语般的声音说完之后，不管不顾地仓皇逃出房间。
　　才一出房门口，她只觉得胸口烦闷恶心顿时减轻不少。“呸”的吐出一口殷红的口水后，秦岚不敢停留，跌跌撞撞地朝道观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