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影·凤凰胭脂》聿

26、兰花蜜渍

　　约定的三个月，在看似漫长却异常短暂的日夜交替中结束了。
　　一月。清晨的呼吸间，也开始有了淡淡的雾气。项老给迩娴叫来了针线师傅，给她定作过冬的衣服。清一色的清装，金晟南和迩谦都感到奇怪，只是迩娴很喜欢，他们也就没说什么。接下来的几天，迩娴天天等着新衣服出炉，外面的天气也渐冷，到后来，她就直接窝被窝里不出来了。
　　为了不无聊，金晟南才获得允许，得以再次踏如闺房。
　　“喂，你为什么喜欢那么古老的衣服？”
　　“喜欢就是喜欢，没有为什么。”
　　金晟南看着迩娴拿着个线绷在那儿绣花，还真有一点大家闺秀的味道。“你绣什么呢？给我看看。”
　　迩娴将线绷藏到身后，“不给你看。”迩谦刚好从门外进来，他拎来一小罐兰花蜜渍。迩娴欣喜地接过，“哥，你从哪得的？”
　　迩谦犯了冬眠的毛病，一进门便在睡塌上卧了，他从小就喜欢在冬天睡觉，天气一冷便总觉得睡不够。见迩娴问他，他才懒懒地抬起眼皮说：“还不是你外公让带来的。那边园子现在可热闹。”
　　“为什么？”
　　“正为了过年准备呢。正月一到，园子里的梅花就开了。”迩娴泡了一杯兰花蜜渍小口得喝着，《闽小记》记载：建宁人家，以蜜渍兰花，冬月点茶，芳香如初摘。果真如此，入口便觉花香满腮，提神养气。她依着床坐下，问迩谦：“过年了吗？要怎么庆祝？”
　　“不清楚……”迩谦翻了个身合着眼，只闻得阵阵兰花香，“好香呢。”
　　“是香甜。”金晟南那边已自泡了喝，要等迩娴泡给他，只怕这一罐子已见底了。“给，你也喝。”迩谦说了声谢谢也尝了一口。一时间满间屋子都是淡淡的花香。金晟南好奇这里的春节是怎么过的，不过一定是循古制没话说。以前过年，并没什么特殊，公司一样要工作，他也不在意，可是这次过年，却是与众不同的。金晟南不禁有了期待。
　　“过年贴窗花吗？”
　　迩娴瞧着金晟南一脸期待的表情，哧一声笑了，“你会剪？”
　　金晟南刮她的俏鼻子，“我不会，可是我的女朋友会啊。”迩娴一扬头，长睫忽闪，“我才不剪给你玩呢，多糟蹋。”
　　窗外开始下雨，细密的雨声丝毫影响不到屋内的人。屋子里的两个人吵吵嚷嚷的闹成一团，笑声里迩谦轻浅地睡着了，俊美的容颜隐着淡淡清愁。
　　窗外，雨帘里的园子静默成一片祥和，细雨融进湖水，错落的小“岛”上，只有雨点打在落叶上的声音。阁楼前的老槐树也静静地睡着，安谧的美好。

　　落地窗前，迩孝拉开厚重的窗帘望着屋外。
　　几个月前，迩娴最喜欢就这样坐在窗前，出神地想心事，她总是安静地望着窗外，好像永远都有想不完的事。而现在，她又在做什么呢？哥哥也在她身边陪着吧？那里也下雨了吗？
　　迩孝忍住要落下来的泪，指间的凤凰玉绿意微凉。
　　书房里，邬老接到了预期中的电话。他已经没有了恐慌，三个月的时间，一分一秒地磨光了他的希望。没有了希望，又有什么可恐慌的呢？
　　“我做不到。”
　　电话那头没有愤怒的语气，也只淡淡的，“知道了。那么就按照约定好的来。”
　　“……迩娴怎么样？”
　　“她很好。迩娴是我女儿唯一留下的孩子，我比你更知道疼她。”项老师显然还在为迩娴差点累病的事生气，邬老百口莫辩，他也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老师，我能不能再见她一次。”
　　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你还有机会，不过不是现在。”
　　“那……”来不及多说一句，电话就挂断了。
　　而迩孝的手机铃声却忽然响起。她擦掉眼泪，吸了吸鼻子。“喂，你好？”
　　“好啊！迩孝，还记得我吗？”
　　有点耳熟的声音，还未想起他的名字，眼前就忽现了他可爱干净的笑脸。迩孝迟疑了一下，问：“樊修？”
　　“你还记得我啊！”有点兴奋的语气，迩孝不觉微笑，樊修那里好像没到营业时间，很安静， “怎么样，过得不错吧？”
　　迩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还是不好，有时候很难选择的时候，只能说：“还可以……”
　　“真的吗？不会又在哭吧？”迩孝微惊，他怎么知道的？樊修在那头笑，“没被我猜中吧？”
　　“没有，我当然没哭，好好的哭什么？”
　　“没哭就好。诶，我这里有好多朋友，都想见见你，你有空就出来玩嘛。”
　　迩孝看着窗外，“现在吗？在下雨啊。”
　　“没关系，今天刚好酒吧休息，暂停营业，你不会碰上坏人啦。要不我来接你？”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迩孝连忙拒绝，要是被爸爸看到他，她就死定了。樊修好像也预料到，并没有什么异常的语气。“那我等你，路上小心。”
　　迩孝加了件外套，就出门了。不能坐家里的车，就只好打出租。等车启动以后，迩孝才感到后悔，她是怎么了，居然要去见一个只见过一次的陌生人，连对方是什么样的背景也不知道，而且见面的地方还是酒吧。
　　她应该是疯了吧？
　　可是，迩孝却没有叫停车，车子一路开到目的地。
　　到酒吧，门外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樊修站在门外等她，看到她从出租车上下来，立刻迎上来，笑出两个可爱的酒窝。
　　“快进去，大家都等你呢。”
　　樊修拉着迩孝进酒吧，里面的灯还是像上次那样，昏暗的好像电力不足。吧台前坐了五六个人，男男女女全是流里流气的样子，和樊修的打扮落差很大。樊修虽然在酒吧工作，可是穿着上还属于休闲一派，但眼前的这些人就不一样了。
　　特别是那两个女孩子，那么冷的天还穿着超短裙，染色的头发梳成看不清脸的原貌为止，举止间开放到放荡的程度。迩孝再看看自己的打扮，巨大的反差就算不比其他任何因素，也可以一眼看出。
　　她顿时停住了脚步，樊修疑惑，“怎么了？”
　　“我……”
　　“哇，樊修，看不出你小子有两下子嘛，哪泡来的妹妹，这么漂亮！”靠近她的男人转动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她，故意留出的胡渣显出特意的颓废，敞开的衣领露出古铜色的皮肤，迩孝觉得他的眼神都是肮脏的，后悔的念头席卷而来，她害怕地往后退，几个女孩子也凑了过来。“真不错啊，白领就是不一样……”
　　迩孝小声地对樊修说：“我要回去……”
　　“回去干什么？你不用怕嘛！”其中一个女孩子过来摸了一下她的脸，迩孝没说完的话完全被恐惧堵了回去，“皮肤好好，有钱人就是会保养！”打量她的几个男人都围过来，樊修把她护在怀里，档开那些人。“别吓着她，都走开！”
　　“呦，心疼啦？”
　　人群笑闹开来，混杂的笑声刺耳还带着酒气，迩孝不肯坐在他们中间，樊修就让她坐在吧台里面，和他一块儿。“要不要喝点东西？鸡尾酒？”
　　迩孝摇头，她现在哪里还敢喝这里的东西，那些不停扫过她的眼神已经让她如坐针毡了。
　　“怎么样，小姐？你是怎么认识樊修的？说来听听。”胡渣大哥靠过来盯着她看，迩孝吓得拉住樊修。“没事，你别怕。”樊修仍是可爱的笑容。
　　另一个男人也靠过来，笑说：“对啊，我们也学学他的技巧，说不定也会有美女上门呢！”
　　迩孝转过脸不去理他们，可饶这样，他们还是八爪鱼似的缠上来。“小姐，叫什么啊，你有没有姐姐妹妹的……”
　　旁边的女孩子插嘴，“人家有妹妹也不会看上你，你死心啦！”
　　“问问也不行？你没人家漂亮就别说话！”
　　迩孝坐不下去，她站起来，对正在调酒的樊修说：“我要回家了。你们玩。”
　　樊修诧异，“怎么了……”迩孝没有听他的回答，起身就走。这样的地方，她真的是疯了才会来！
　　坐在人群当中的一个人一下子拦住她，“小姐，你怎么这样没礼貌？我朋友在和你说话！”
　　昏暗的灯光下，拉住她的那个人有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清秀干净，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迩孝努力搜寻着记忆，脑海中忽然闪现的一幕让她差点失声尖叫。
　　是他！是那个在杭州的时候，企图对迩娴不轨的男人！
　　迩孝几乎脚下一软，坐在地上。
　　幸亏樊修及时扶住她，“没关系，你别吓到她了！”拉住迩孝的男人才松了手。樊修在迩孝耳边说：“你不喜欢待在这儿，那我送你回家。”
　　“不好意思各位，我先送她回去，她有些不舒服。”
　　人群不满地抱怨着，樊修带迩孝出门，外面的雨淅淅沥沥的还未停。迩孝冰凉的手指在樊修的手掌内被他的体温一点点暖回来。迩孝还处在震惊中，樊修抱歉地说：“对不起，吓到你了。”
　　“没……”
　　樊修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剥开递到她手里，“呐，吃这个，会好一点。”
　　“啊？”迩孝拿着巧克力，不太相信，这个东西能有多少用处啊。
　　“车来了！”樊修拦下出租车，看着迩孝坐进去，又说了一次抱歉，迩孝尽量挤出一个笑容，“没事，你进去吧，在下雨呢。”
　　车子发动，樊修在后面朝她挥手，微笑的脸，好看的酒窝。迩孝直到看不见他才转回头。
　　她按住胸口，那里刚才紧张恐慌到极点。一直到现在，还难以平复。樊修的巧克力拿在手里，可是她没有心情吃。为什么，樊修会和那样的人在一起？而那个人，怎么会从杭州到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