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影·凤凰胭脂》聿

19、盘根错综

　　左聿比想象中还要固执。他听完她一整套看似完美的说辞，却一点生气的迹象都没有。迩娴甚至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听觉接受能力。不管她怎么说都没有任何用处，他只盯着她，唇边染笑。
　　“你有什么好笑的？”她瞪着他说。仿佛轮回的情景不断重现，耳边似乎还有他自己愤怒的咆哮，同样的话语，同样的不理解，同样生气的语气，不同的，只是对象。左聿盯着她的目光熠熠生辉，滚烫的呼吸伴着熟悉的体香近在咫尺，迩娴慌张地推开他。
　　她匆忙地侧过身去，耳际的长发溜出他的掌心，她的声音小小的颤抖，“要说的话我都说了。你最好不要辜负我姐姐的心意。”说完，一小溜跑进屋里去了。
　　左聿的笑意愈加浓深，微微仰起的头，露出英气的双眉。

　　结束尴尬的晚饭后，迩娴几乎虚脱似的回到家，瘫软在沙发上。左齐山狡猾的像是一只老狐狸，和他聊了一下午，处处要提防他看似不经意却深藏陷阱的问题，本来就已经很累了，还要和左聿解释一大堆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的话，都快要体力透支了……
　　从外回来的迩谦回到家就看到睡在沙发上的迩娴，因为疲惫而皱起双眉，呼吸里也透出不安的情绪。迩谦看着她无可奈何地摇头，轻轻地抱起她，将她抱回房间。回到舒适的床上，迩娴翻了个身，在梦里呓语，像是在叫什么人……迩谦没有听清，只是帮她盖上被子，看着她皱起的眉头，便忍不住用指腹轻轻将它揉平。
　　又被打开的房门，迩孝从门外进来。
　　“哥……”
　　迩谦转头看着她，“怎么了？”
　　怎么了？迩孝也想知道怎么了，刚才的一瞬间，她恍惚有种错觉，这种错觉如果是真的，她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接受。但是……如果是真的……
　　她撑起笑容，“没什么，我来看看迩娴回来没有。天色也不早了，我有点担心。”也许只是她看错了，应该不会那样。迩谦暖暖的笑容，还是带着男人少有的柔媚，“她已经睡着了，我们不要打扰她的美梦，走吧。”
　　“哦。”迩孝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迩娴，很漂亮的睡颜，眉间的氤氲之气缭绕，她不自觉地垂下头去。不要多想了，没事的。
　　“爸回来没有？”迩谦问。
　　“他不回来，他说还有一些事要处理，出城去了。”邬老最近一段时间都是这样，虽然公司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他还是有处理不完的事情，也不让别人插手，一个人忙到翻。迩谦不知道为什么，他是公司的继承人，可是从头至尾，邬老只让他做一些公司经理职务范围里的事，其他事情从不让他处理。
　　他轻叹了口气，修长的丹凤眼微垂。

　　夜色愈加暗淡，车窗外的景物已难以分辨轮廓，只是车轮还在不断运转，呼啸而过的夜风丝毫影响不到车里的人。开着的车灯在夜幕下投射出两道明亮的光线，车内亦是一声叹息。轻轻揉着额头，邬老疲惫的面容在光影里好像忽然苍老了好几岁。
　　“老爷，我们到了。”
　　邬老点头，整了整衣冠，已有人来替他开门。来人微鞠躬，笑道：“我家老爷已等您很久了。”
　　车，停在郊外的一个庄园外。亭台楼阁的布局，木质的建筑，门上纸糊的灯笼在黑夜里也可以感受到与众不同的气氛，完全古式的官苑摸样，只是加大了院落面积。
　　邬老跟随着来人，穿过庭廊，脚下的石板严丝合缝，红色的灯笼亮在两旁，假山和绿树繁花如是在白天，定会秀色迷人加倍。有金鱼在水下甩尾，拨弄出的水声吓了邬老一跳。一路上都有制服端正的女仆和男佣从他们身边走过，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穿的都是现在的职业套装，几乎会让人以为穿梭时空，回到古代。即使如此，细看他们特有的制服，也与别处不同，别致精巧，亦加了不少古式风格进去。瞧去，竟十分的合眼。
　　庭廊过后，穿过一个小院子，就看见不远处灯火通明的阁楼。
　　“老爷请您进去。”一个女仆出来说，邬老掩去脸上惊讶的神色，步入大厅。厅首，白发善目的老者微笑的眼角有细细的皱纹，手中的茶杯是上好的瓷器，清远雅致的画纹，嫩绿的茶叶泡开在玉白底色的杯子里，清香淡淡。邬老恭谨地上前，微躬着身子，“项老师，您久等。”
　　老者笑道：“你不用这样，我们也算是一家人。”邬老听了这话，却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头冷汗。老者慢慢饮了口茶，“你坐啊，到客气了。”
　　邬老在一旁坐下，很快就有仆人给他端来了茶，邬老接过却没有喝。
　　“我们有五年没见了吧？”
　　“是，有五年了。”
　　老者放下茶杯，看着人的目光突然犀利起来，“五年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时候了。可是没想到，你会先来找我。”
　　“学生没用，请老师责罚！”邬老按住椅座的手紧紧地捏成一个拳，以用来控制发抖的身躯。老者没看他一眼，“要做的事，你记在心里没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做什么，我给你那么多时间，你却连一个姓左的都对付不了，你还好意思来找我？”
　　“…….老师，我尽了心力了，可是……”
　　“尽心了？尽心还完不成这么点事！”老者收了笑容，茶杯甩出去掉落在地，碎成几片，邬老赶紧站起身，手心涔涔的一层汗。
　　“钰儿当初是瞎了眼，才会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我不管你有没有能力，给你三个月，如果你找不到方法对付他……我会把她带回来，从此你自己的事，没有人可以帮你。”
　　“项老师！三个月太短了……”
　　“没有时间留给你了。”老者端起仆人重倒来的茶，邬老立刻噤声，他深知道，什么时候多说话只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从里面出来，邬老几乎站不住脚，黎叔赶紧扶住他。“老爷，你没事吧？要不要送您去医院？”
　　邬老挥了挥手，“没事，我们去公司。”黎叔惊讶说，“老爷，你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休息了，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再工作，也好有精神啊。”邬老无奈地叹气，“没时间了，我在公司休息也是一样的。”
　　抬头，夜幕中的繁星不知疲倦地闪烁着，邬老刚坐进车里，困倦就伴随着黑暗漫天漫地的席卷而来。

　　再醒来，已是天明。
　　雪白的墙壁，三张紧张的脸，邬老揉了揉眉头，问：“这是在哪里？”
　　“爸爸，你自己累晕了都不知道！”迩娴责怪地说，“你啊，还说我不会自己照顾自己，你还不是一样？”迩孝和迩谦也同样关切地看着他。
　　邬老坐起身，摸摸迩娴的头，示意她不用担心，“我晕了吗？还真是老了。”迩娴接口说：“哪里老了。只是你太累了，都叫你不要那么拼命，剩下的事，有我……有我们大家来帮你分担就好啦，哥哥和姐姐都可以帮你处理公司的事啊。”
　　“是啊，爸，以后有什么事，你就交给我来处理，我一定会很认真的。”迩谦也说。邬老笑了笑，“没关系，你们不用担心，我很快就可以处理好的。”
　　“伯伯，”金晟南突然出现在门口，因为公司的事情，他有好些日子没去邬家了，刚好这阵子空闲下来，才有机会来看看他们。没想到刚到门口就收到这样的消息。邬老看到金晟南赶来，自然很高兴。“我没什么事，不用担心。”
　　金晟南和大家又说了几句，医生就来打发人，他们只好出来。
　　医院外，迩谦自动和迩孝闪人，“我和迩孝先去公司，晟南，我妹妹就拜托你了。”金晟南笑着说好，迩孝也露出了这几天里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等他们走开，金晟南拉着迩娴的手，看着她明显瘦下去的脸颊，心疼地说：“你怎么会这么瘦，病了吗？邬伯伯不是不用你去公司上班吗？”
　　“你还不是一样？”迩娴摸着他的手说，“你看，连手指都细了呢。”
　　“哪里变细了？你怎么知道变细了？”
　　迩娴红了脸推开他，“你就知道打趣我，我要回家了！”金晟南拉住她的手，将她抱进怀里，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清甜的香味儿，迩娴惊道：“快放手啦，这里好多人！”
　　金晟南只是抱着她，“不要。我想你了，好想好想。”
　　自从上次旅行回来，商业上的事纠缠得他透不过气，突如其来的巨变让整个公司里的气氛紧张极点，他没有想到，一直以来运作平稳的左家怎么会突然在商业界掀起轩然大波，让他险些措手不及。每次熬夜到黎明，他都抑制不住想念她的笑容，他的日子每一天都在思念里度过。
　　“我好想你。”他有些沙哑的声音让迩娴不由抱住他，轻轻抚摩他的后背，金晟南吻在她的发际。“在大庭广众之下，恐怕不太好吧？”左聿站在医院门口，看不出表情的冷淡模样。迩娴却拉紧了金晟南的手。